第10章 第10章

隆禧在慈宁宫吃过午饭没有离开，宫人去阿哥所喊瓜尔佳氏过来伺候。

        宫里分辨孩子有没有长大只看住在哪儿，在慈宁宫和永寿宫住着的时候嬷嬷宫女随时跟着，搬去阿哥所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大孩子了，不光只留下一个掌事嬷嬷，能随他一起出门的也从宫女嬷嬷也全部换成了小太监。

        隆禧今天第一次出门没有嬷嬷跟着，热闹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觉醒来看到熟悉的嬷嬷，恍然间还以为自己没搬走。

        小家伙迷迷糊糊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又是那个可可爱爱的糯米团子，踩上鞋子一溜烟儿跑去了正殿。

        太皇太后正在和康熙细细的梳理八旗内部的恩怨，看到隆禧过来露出笑容，把小家伙抱到身旁坐下问道，“睡饱了？肚子饿了吗？”

        “吃饱就睡，睡醒再吃，玛嬷当心把隆禧养成肥嘟嘟的小猪崽。”康熙吃饱之后心情好了许多，戳戳小弟软软的脸颊毫不留情的开始嘲笑，“现在也是圆的。”

        隆禧：？？？

        你礼貌吗？！

        小糯米团子气鼓鼓的躲开，抱起手臂转头看窗子，嘴巴撅的能挂油瓶，“隆禧不胖！”

        可恶，他为什么不是小猫猫？他要是小猫猫，现在不就能说自己只是毛茸茸了吗？

        太皇太后笑吟吟看着他们兄弟俩拌嘴，小家伙刚刚睡醒，就是吃也只能吃几块容易克化的点心。小孩子嘛，胖乎乎的才讨人喜欢。

        他们隆禧只有小脸儿上带点肉，身上瘦巴巴的让人心疼，太医都说了多吃几顿不妨事，也不知道身上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肉嘟嘟。

        康熙故意惹得小家伙气成河豚，招惹完要低声下气哄的还是他，隆禧板着小脸瞪过去，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图啥。

        把他气哭很好玩吗？

        呵，男人，他已经不是逗一逗就掉金豆子的小屁孩了。

        他现在是能独居阿哥所一整座院子的七阿哥！

        隆小禧挺直腰杆，努力撑起小大人的模样，趁无良兄长不注意手脚并用跑去太皇太后另一边，嗷呜一口吃掉递到嘴边的紫米松糕，吃完还不忘强调道，“是玛嬷主动给隆禧吃的，隆禧不胖。”

        “好好好，不胖不胖。”少年帝王无奈的给弟弟顺毛，真是越长大越说不得，早两年的时候可没像现在这样霸道。

        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破毛病。

        幸好隆禧不知道他三哥在想什么，不然非得骂他臭不要脸不可，早两年是什么时候，早两年他才多大，他想反抗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还好他不知道。

        小家伙吃完糕点又喝了口热羊奶，抬起头让苏麻喇姑帮他擦掉嘴边的奶胡子，然后好奇的问道，“三哥怎么这个时候来给玛嬷请安？”

        看看外面的太阳，这个点儿二哥五哥已经开始搭弓射箭苦练功夫了，皇帝的课程和皇子差不多，不对，应该说比皇子还忙，正常情况下不会这个时候来慈宁宫才对。

        别说什么哥哥想隆禧了，他们上午才见过，骗人也要找个经得起推敲的借口。

        康熙顶着小家伙“别想骗我”的表情，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捂着胸口愁眉苦脸道，“三哥遇到麻烦了，来找玛嬷支个招儿。”

        “什么麻烦？”隆小禧跟着皱起眉头，浅浅的眉毛皱成一团，别别扭扭的绕回可怜的哥哥那儿，“遇到麻烦也可以说给隆禧听，隆禧今天见了汤师傅，虽然汤师傅没有明说，但是隆禧可以看出来汤师傅的眼神在说隆禧比五哥聪明。”

        康熙：……

        行、行吧，你长的可爱你说啥就是啥。

        无良哥哥很清楚自家小弟有多臭屁，扭头看着门口惊讶道，“常宁怎么回来了？”

        “哪？哪儿呢？”臭屁小孩儿瞬间绷紧身子，看门口什么人都没有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哼，就是五哥回来了，隆禧也还是最聪明的那个。”

        康熙只是笑笑，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儿的自觉，笑话完之后把满脸骄傲的小家伙拉到自己怀里，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今天鳌拜说要换两黄旗和两白旗的地，三哥觉得很为难，但是又觉得鳌拜说的也有点道理，不如隆禧来给评评理？”

        小家伙警惕的双手抱胸，“这是隆禧可以听的吗？”

        “玛嬷都没说什么，隆禧自然可以听。”康熙轻轻松松按住想逃跑的小家伙，同时不忘拉太皇太后到自己这边，“玛嬷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笑着点点头，“隆禧听听也好，省得将来遇到事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想的是等皇帝亲政后再和他说八旗内部的恩恩怨怨，既然鳌拜已经把事情捅到明面上，那她也没必要再等下去。

        就是事情有点复杂，皇帝这个年纪她都怕听不明白，隆禧才丁点儿大，估计说了也是听不懂。

        隆小禧听不得这种话，什么叫说了也听不懂，他不可能听不懂，“玛嬷不要小瞧人，隆禧能听懂。”

        康熙呼噜呼噜弟弟的脑袋，先是敷衍的哄了两句，然后现学现卖讲道，“咱们满人入关之初，曾圈了京畿一带的土地来安置从龙入关的八旗将士。按照入关前八旗的分布格局，黄旗在北边，白旗在东边，红旗在西边，蓝旗在南边，按理说，入关之后安置将士们也该是按着这个方位来。”

        隆禧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按理说应该这样，那就是之后分地的时候没有这样对不对？”

        “我们隆禧真聪明。”康熙弯了弯眼睛，像发现了绝世罕见的小天才一样把弟弟夸的通体舒泰，这才继续说道，“入关后的地的确不是按着关外时的方位来的，不然也就没有现在这事儿了。”

        入关之前，他们玛法皇太极亲自统领镶黄旗、正黄旗，这两黄旗是他的亲兵，在他继位之后又被称为内二旗。

        顺治年间，他们汗阿玛亲政后将原属多尔衮的正白旗收归己有，加上原本的两黄旗，如此一来，皇帝手中便有了三个旗。

        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这三个由皇帝直接统辖的旗称之为上三旗，其余镶白、镶红、正红、镶蓝、正蓝五旗则为下五旗。

        上三旗下五旗的区分在顺治八年他们家汗阿玛亲政之后才定下，在此之前，由皇帝亲自掌控的两黄旗才是八旗中地位最高的旗。

        对满人来说，北方是最好的方位，先不说土地的贫瘠肥沃，只按方位来说，最好的地方也要留给两黄旗。

        问题是，他们入关时掌控朝堂的不是皇帝，而是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为了抬高白旗的地位，把本该拨给黄旗的土地给了白旗，留给黄旗的就只剩下原本给白旗的那些。

        四大辅臣之中，索尼所属的赫舍里氏是正黄旗，遏必隆所属的钮祜禄氏、鳌拜所属的瓜尔佳氏是镶黄旗，只有苏克萨哈所属的叶赫那拉氏是正白旗。

        当年多尔衮在分地的时候打压黄旗抬高白旗，两黄旗的将士碍于他摄政王的权势敢怒不敢言，心里再不服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如今鳌拜有心把地换回来，别管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单单看换地那就是为两黄旗出头，为无端被打发到涿州一带的两黄旗将士叫屈。这么一来，同属两黄旗的索尼和遏必隆自然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这是两黄旗和两白旗的旧怨，多尔衮摄政的时候两黄旗面子里子丢的干干净净，好不容易熬到他们两黄旗翻身，自然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隆禧托着小脸认真听着，趁着康熙喝茶润嗓子的空隙赶紧插嘴，“如果是这样的话，鳌拜他们想换地也是情有可原诶。”

        看吧看吧，他听得懂，不就是八旗内部的纷争吗，一点都不难。

        如果他听不懂，那一定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讲故事的人讲的不好。

        小家伙握起拳头，神气的好像解决了天大的问题一样。康熙放下茶杯，抬头看了眼他们家玛嬷，轻哼一声把小家伙翘起来的尾巴压下去，“如果只是这样那倒好办了。”

        隆禧眨眨眼睛，“还有？”

        满清入关才二十年，再有什么恩怨岂不是入关之前的事情？

        小家伙哼唧几声，乖乖的缩回去继续听故事，心里不住的吐槽，八旗八旗，只两黄旗和两白旗就那么复杂，加上两红旗和两蓝旗还不得乱成麻花。

        人不多关系还挺复杂。

        康熙被小家伙那“怎么那么麻烦”的小眼神儿逗笑了，摸摸鼻子把人放回他们家玛嬷旁边，“祖辈的事情还是由玛嬷来说吧，三哥说不合适。”

        各旗旗主都是长辈，他们汗阿玛在当时都说不上话，其中的恩恩怨怨自然得让玛嬷来讲。

        毕竟他也是刚刚才把关系理顺，万一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祖宗就不好了。玛嬷辈分最高，理应依旧让玛嬷来讲。

        “鬼机灵。”太皇太后笑骂了一句，倒也没拒绝再讲一遍，“要说黄旗和白旗之间的恩怨，那得从太祖皇帝时说起。”

        隆禧小鸡啄米般点头，想趁祖母和兄长不注意再拿一块紫米松糕，结果小爪爪刚伸出去就被拍了回来，只能撇撇嘴当刚才什么都没干，“玛嬷慢慢说，隆禧不着急。”

        小奶音儿委屈巴巴，跟被打多疼似的。

        康熙知道小家伙是装的，但是还是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劲儿太大了，捏捏宝贝弟弟肉嘟嘟的小爪爪，看上面没有一点儿红印儿才放下心来。

        唉，娇气。

        就这一点儿疼都受不了的样子，学骑射的时候可怎么办哦。

        太皇太后眉眼间带了点点笑意，又有些惆怅。她原以为提起当年的事情会不好受，一直不愿意回想那段记忆，孰料现在说给孙儿听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太大波动。

        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她只是个旁观者，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

        说起这换地之争，其实争的不只是地，还有旗主的地位和尊荣。

        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去世之前曾将亲自统帅的两黄旗中大部分人马交给三个幼子，即大福晋所出的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这兄弟三个每人十五个牛录，剩下的依旧由他自己统帅。

        正黄旗和镶黄旗加起来一共六十五个牛录，除去分给多尔衮三兄弟的四十五个牛录，太祖皇帝手里还有二十个牛录充作亲军。那会儿太宗皇帝还是正白旗的旗主，统帅的是正白旗。

        太祖皇帝晚年明确给出命令，镶黄旗旗主为阿济格，正黄旗旗主为多铎，等他死后，他手里的亲军留给多铎，再另外分出一旗给多尔衮统帅。镶白旗旗主杜度被调去镶红旗，空出来的镶白旗旗主之位就是给多尔衮留着。

        这般安排，几乎已经是公开宣布他选定的继承人是多尔衮。只是以多尔衮为镶白旗旗主的命令还没来得及下，太祖皇帝就去世了。

        之后的兄弟相争太过残酷，说给皇帝听还好，隆禧小家伙还是别听了。

        太皇太后略过中间的同室操戈，只是把最后的结果讲了出来。其实不用讲小家伙也该知道最后的胜者是谁，不然现在宫里住着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旁的爱新觉罗氏子孙。

        太祖皇帝去世之后，太宗皇帝皇太极趁乱继位，继位后立刻以长子豪格为镶白旗旗主。多尔衮没了旗主之位，不过却保住了原本属于他的那十五个牛录，和以前一样依旧归附于阿济格的镶黄旗。

        满洲以黄色为尊，太宗皇帝既然已经登上帝位，没道理两黄旗不在自己手上。他自己不在意，两黄旗的将士也不会甘心，谁知道哪天就教唆多尔衮兄弟几个抢夺皇位了。

        隆小禧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要出事，“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换旗喽。”康熙啧了一声，觉得给他们家玛法出主意的真是个人才，“不是换人，是给旗换名字。按照规矩，镶黄旗和正黄旗应该由大汗亲自指挥，但是玛法掌控的是白旗，陡然换成两黄旗的将士，那边的将士不一定服气，他手下的亲信一时半会儿也适应不了。于是有人给玛法出了个主意，把正白旗镶白旗改称正黄旗镶黄旗，原本的两黄旗就这么变成了两白旗。”

        两黄旗和两白旗的旗号一换，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尚且能压制，等到摄政王大权在握，那事情就不得了了。

        鳌拜索尼这些新黄旗的觉得自个儿身为黄旗却被白旗给压一头，不光是分地吃亏，那是把他们这些黄旗将士的脸放到地上踩。

        多尔衮提拔白旗，那是他和白旗将士们都觉得自己是黄旗，北边那大片的土地合该分给他们，平白无故被换了旗号他们找谁说理去？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鳌拜如今旧事重提，还打着给全体黄旗将士们讨公道，放到朝会上也没人能说他是胡搅蛮缠。

        隆禧：懵jpg

        还能这么玩儿？

        康熙捏捏弟弟的脸上的软肉，就知道小家伙肯定听不懂那么复杂的事情。他都那么大了还得反应好一会儿才梳理明白，没道理小崽崽的反应比他还快。

        少年帝王笑的格外灿烂，“隆禧是不是没听懂，没听懂三哥再给你讲一遍。”

        隆禧回过神，嫌弃的离傻哥哥远一点，“隆禧能听懂！”

        “在哥哥面前不用逞强，听不懂就听不懂，哥哥又不会笑话你。”康熙仗着自己年长，轻轻松松将转过身的弟弟转回来，“来说说哪儿没听懂，还是从头到尾都没听懂？”

        隆禧气呼呼瞪过去，“能听懂能听懂能听懂！”

        他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觉得他听不懂？

        烦不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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