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收徒（一）

天亮了，淡淡微光穿透厚重的云层，从残破的窗户中迸射进来，伴随着阵阵刺骨的寒风。破木屋之中，寒意十足。

        柳无迹站在门前，任寒风肆意吹打在单薄的衣物之上，他此时极是疑惑。

        像他这种重生之人，是正道眼中最为合格的邪魔外道，像大藏佛门这种正道大佛门，有关邪魔外道的事物。那是有一除一，有二除二，有一窝清一窝。

        而像他这种，违背天道，逆流时光，那更应该斩首示众。再将这件事，写在佛门除恶的书册之上，佛门弟子相互传颂，以示警醒。

        内容柳无迹都想好了。魔孽柳无迹，背天道，为大藏金身僧人所感，以无上佛法除之。

        可谁能想到，他不仅没杀自己，连往昔记忆都未曾缺失，重生归来，甚至昨夜记忆历历在目。

        “不杀我，却是让我日后找他，当真奇怪。”柳无迹面色平淡的看着院中蓬松的雪花，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时，一个神气飞扬，鼻下两条小鼻涕虫随风飘动的孩子，身下一条气喘吁吁的大黑狗。对柳无迹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呼喊。

        “柳无迹！柳无迹！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要听不见，你就喊一声听不见。”孩子一手环抱大黑狗，一手放在嘴前，做喇叭状呐喊道。

        看到这个孩子，柳无迹嘴角微开，许久不下，像是见到许久不见的血亲一般。

        若是让前世的教下子弟，那些围攻他的正派看到这般表情。定要大吃一惊，说出“宁让天地遍枯骨，不许世人露笑颜。”的柳无迹，竟也有能让人感到温暖的微笑。

        “吁吁吁，千里狗停下！”孩子拍了拍狗头，一脸认真的说道。

        大黑狗吐着舌头，不断地哈气着。狗头深低，一动不动，低声呜咽着，委屈极了。

        看着面前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孩子，柳无迹教训道“你看你，给冻的。出门前为什么不多穿一些。”

        转身回到屋内，倒了一碗刚烧好的热水，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团粽子叶，层层打开之后，有一块小指甲大小的饴糖。柳无迹将饴糖放在水中，拿给面前的娃娃。

        又想去找些衣物，环顾四周，却是只有身上这一身衣服。

        那娃娃站在柳无迹身前解释道“说书先生说那些手拿宝剑，骑着能够日行千里的宝马的大侠们。都是穿着单薄的衣服，才不会裹着圆滚滚的。”

        “那我问你，他们在寒冬之时，穿的这般单薄。寒风袭人，就不会感到寒冷？”

        娃娃一顿思索，挠了挠小脑袋，终于想了个明白。一脸认真的指着大黑狗道“大白啊，我都和你说多少次了。跑快一点，外面冻死人的风就追不上我们了。”

        柳无迹“，下次多穿衣服，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侠。等你成为大侠就不会冷了。”

        娃娃听到柳无迹的话后，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娃娃接过几个豁口的瓷碗“柳无迹你家的碗还是这么的破，你不是说李窑头夸你烧瓷坚固耐用，让你提前出师，你为什么不自己烧几个碗？”

        李窑头是这冬临镇小有名气的烧瓷师傅。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姓李。在离冬泥巷七八百步的一条小溪边建了一个馒头窑，手下管着八个烧瓷人。因此人们都称他为李窑头。

        此人颇为奇怪，卖瓷器，只许儿童来买。大人前来，一律不买。他自言看面相一绝，能看出人的命格。是贵是贱，是穷是富。扫一眼就能扫出来。

        三年前，收十三四岁的少年为徒，不但不收钱，还管吃。柳无迹去做了两年的学徒，便被踢了出来。

        那一天，做学徒的十三个人，只留下了寥寥两人。柳无迹现在仍清晰记得，他与李窑头道别之时，李窑头坐在一堆烧废的瓷器之上。手中拿着一个旱烟杆，吞吐着烟雾，俯视着他说道“你命格低贱，便是拿来镇上所有人的运气放在你身上，也除不了你身上的晦气。”

        娃娃看柳无迹半天没话，叹道“哎，你又出神了。为什么你家的热水总是比我家的甜呢。真是百般奇怪。哎，柳无迹，我可不会再拿家里的碗给你了。上次被娘拿树枝追着打，要不是大白跑的快，你可就看不到我的屁股了。”

        柳无迹看着许未然身下的大狗。色泽暗淡，谈金色的瞳孔时不时闪过明红。随着明红闪过，大狗四肢也似乎在随着壮大和缩小。

        他精神霎时紧绷，双手微握。脸上维持着笑容道“你可要好好照顾大白。”

        “你又和我说废话了，我要是不好好照顾它。我把娘亲胭脂弄坏的时候，不就没狗顶罪了。走了，我还和王二狗，刘小超他们堆雪人呢。”

        说完许未然骑着大狗，一脸认真地咳嗽几声，一手掐腰一手摸着头前三指处，就像是江湖侠客行侠仗义不求回报，压下头顶斗笠遮掩容颜一般。假装随意道“看你在本小小侠的庇护下，今天也没有恶霸强盗欺负你，我很开心。不必问我姓名，我只是个侠客。”

        然后一手高高抬起指向远方，一手环抱狗脖子。高声喊道“驾！”嘴角高高上扬，他想压却压不下来，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柳无迹待着许未然离开之后，方才将紧紧提着的一口气放下了。心中感叹“我过于草木皆兵了，竟被这一条半开灵智的妖兽吓到，当真是可笑。这种巧得一丝天地眷顾的妖兽，便是千百只妖兽修炼百年，不借助外物，真正能够开全灵智得不过双手可数。不过半开灵智兽体会无意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强健兽体，延长寿数。能够陪在未然身边，是一件好事。”

        转身走到床边，准备好好恢复一下精神，放松一下疲劳的身体。毕竟昨天吃了一枚强行激发生命力丹药之后，又陷入生死之间，对于他这瘦弱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

        刚躺下没多久，许未然的怒骂声传到耳边“奶奶的。你们堵我的路，凭什么让我给你们磕头。再堵我路，摸我头，我让大白咬你们这两个老头子信不信？”

        许未然身旁一个双鬓斑白身穿古铜锦服，身披貂皮的健壮老人，满脸笑意，将伸出去的手悻悻的收了回去。温声道“娃娃，叫我师傅。你对面那个老东西是老头，你师傅我可不是。”

        “去你的，还想摸我头，是你能摸的？大白上。”许未然从大黑狗身上跳下来，指挥道。

        大黑狗呲牙咧嘴，俨然就要扑了上去。这肥胖老人凭空一挥手，大黑狗就像是糟了一记重锤。

        在空中飞出十几丈的距离，又在雪地翻滚数圈。这大黑狗一下子给打懵了，两颗铜铃大的眼睛怔怔看了看许未然脚底，又看了看自己脚底。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许未然“汪汪”几声，紧接着将头深埋雪地，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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