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支援

　　寒鸦过境，声声悚然。
　　行于黑暗的沈轻灵屏息凝神，掌中短刀露出半截，伺机而动。
　　此刻，夜空中的浓云一点点挪移。
　　清冷幽白的月华缓缓洒落大地，照亮了林间山谷所有的隐秘。
　　“杀！”
　　沈轻灵振臂高呼，勇猛无比地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敌人。
　　随她而起的呼喊声如浪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响亮。
　　无数蹲伏在草丛里士兵举剑，跟着沈轻灵一道冲锋。
　　血腥味在山谷中扩散，几乎只是一刻钟的功夫，所见之处便血流成河。无数人倒下，亦有无数人站起来，踩着自己同袍的尸体奋勇向前。
　　置身于修罗炼狱的沈轻灵仿佛看不到日出，即便她已然见识过战争的残酷，重回战场时，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战栗。
　　人命在这个时候卑微如蝼蚁。
　　长夜漫漫，到最后沈轻灵杀得眼睛都红了，双手绵软得几乎握不住刀，只能用破布条强行将刀绑在手腕上。
　　挥砍成了所有人心里唯一的念头。
　　到第一缕朝阳升起时，霞光照进了山谷，照在了鏖战一夜的士兵们身上。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环顾四周，还站着的，无不是身穿暗红色盔甲的李朝士兵。
　　沈轻灵躺在血污中，抬手遮住眼睛，只露出一条缝来去看那太阳，心底不禁感叹了一声，好美的日出。
　　“二娘子呢？”
　　“快找二娘子！”
　　秋攰的声音陡然从林间响起。
　　紧接着，沈轻灵就看到前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十分艰难地从血沼中爬行过来，神色关切且慌张。
　　“我在这儿。”
　　沈轻灵声音有气无力地抬手招呼了声。
　　众人连忙奔过来，将沈轻灵扛着带离污秽。沈轻灵身上的伤并不是最重的，但无奈其先前的内伤没好，这会儿外伤加上精疲力尽，几乎是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营帐里，守在她身边的是杨徒，不见秋攰的身影。
　　“二娘子醒了？不急着动，您是渴了还是饿了？”杨徒连忙起身过去端了碗温水来，一边扶着沈轻灵，一边说道：“眼下我们占据了出雍关以北的这处山坳，秋副将已经着手准备将人分作两批，一批送粮食进出雍关，另一批绕道北上，截断契丹人的粮食线。”
　　眼下昭宁公主出现在南街上，那么对面这个，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的人了。
　　就在沈轻灵说出这些话之后，不过十息，左边那个黑衣人竟然真的收了手。他转腕收剑入鞘，抱拳对面前的人一礼，说：“还请您不要意气用事，如今正是主子计划的关键时期，您若是因为儿女私情坏了主子的事，主子与您只怕要伤了和气。”
　　“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吗？我的确要帮他不错，可也不会由着他滥杀无辜而坐视不管！你做下属的，在这种事上本就应该劝诫他。”对面那人声音轻灵，坚定不让。
　　听到这话后，沈轻灵更确定了其身份，可等沈轻灵扭头去看邵从时，却发现邵从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甚至身子都有些摇晃，像是被打了头似的。
　　怎么了？沈轻灵张嘴问邵从，手跟着扶住邵从的臂膀。
　　邵从摇了摇头，没解释。
　　南街上的对峙恰如沈轻灵分析的那样，在黑衣人让步之后，迅速结束。昭宁公主等黑衣人走了，才转身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边走还边回望了一下周围，像是在提防有人跟踪。
　　沈轻灵立刻与邵从掠身跟了上去。
　　昭宁公主在走过三条狭窄的巷子后，最终是进了一处有人看守的红墙院子里。
　　躲开护卫并不难，但沈轻灵看邵从这越发魂不守舍，便在拐角处拽住他，轻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想救你大哥了，还是别的什么？”
　　邵从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哽咽回答：“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了大哥。”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话在沈轻灵脑子里刚转过一圈，就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邵从、写的一手好字的李家姑娘、汴京来的神秘人、邵英被绑，看似几个细节并没有什么关联，可细想之下，却能揪出点猫腻来。
　　昭宁公主姓李。
　　哪里会那么巧，就刚好有个李姓姑娘冒出来，用才学折服众人，更是日日光临怀安阁，让邵从日思夜想？听福叔后来说，邵从竟是真和那李姓姑娘搭上话了，两人还在雅间里聊过许多次。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向那李家姑娘透漏了你为什么来扬州。”沈轻灵压着薄怒，一巴掌打在邵从的脑门上。
　　邵从受了这一下，一动不动，小声辩解道：“我没有，我不敢说的，我只说我也是汴京来的，是威远镖局的镖师。”
　　可单就这么一点，已经足够昭宁公主确定邵从的身份了。
　　“你现在给我回家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轻举妄动。还有，明日照旧去怀安阁，看看她还会不会去怀安阁找你。”沈轻灵反推了邵从一下。
　　从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嘴里可知，昭宁公主如今是与李祺在合作某件事，但因为昭宁公主的私人感情，她选择了暂时忤逆李祺。
　　沈轻灵现在只希望这份私情，是为了邵从。
　　“她做出这种事，还会去怀安阁吗？”邵从问道。
　　被欺骗的愤怒，对大哥的担忧，无一不折磨着邵从的内心。他的身体始终微微颤抖着，紧握的拳头一刻也不曾放开。
　　只是邵从清楚，沈轻灵比他要聪明，沈轻灵说什么，邵从最好就做什么，只有这样才能救出大哥。是故，还没等到沈轻灵回答，邵从就先郑重朝沈轻灵一礼，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伴随着一声散落在夜风中的叹息，沈轻灵闪身潜入了大院里，并在院中海棠的遮掩下，一路顺畅地到了亮着灯的屋子前。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们兄弟二人，倘若你再不说实话，那么到时候来审你的，就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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