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玉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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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妾室,却要当家主母亲自相迎,燕老太君默然而归。
燕修之是只笑面老虎,人生得犹如清风,素有端方正派之名,却也私纳美妾,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看似平静的燕府,暗暗起了波澜。
休管别院如何,兰芳榭倒是详和如昔。
童儿折来几束花枝,插|在了长颈儿花瓶里。
燕唐脸上一派悠闲,奚静观不由奇道:“祖母怎么说?”
燕唐坦言道:“那妾室带着亲孙耍威风,祖母纵是不喜,也不好多说什么,阿娘安排了他们兄妹去听月苑里住。”
奚静观想了想,才道:“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平白就要多出个阿弟阿妹来了?”
听奚静观如此说,燕唐弯了弯眼睛,笑道:“你小瞧了谁,也万不能小瞧了我阿耶。”
这便是燕府的私事了,奚静观沉默片刻,不好接话。
燕唐转了个身,倒在摇椅上翘起了腿,手里摇着把鸟栖春枝的折扇,悠闲自得道:
“京州诡谲,又起风云,怕是并不安生。我猜他老人家是自顾不暇,母子在京州,他保不住,这才早早给送回了锦汀溪。”
奚静观见那折扇眼熟,再去细瞧,岂不正是她送来的贺礼?
燕唐似叹似羡,悠悠说:“他在京州,美妾在怀,真是好不快活。”
奚静观眼波一动,道:“怎么看你一点也不生气?”
燕唐不答反问:“我开心还来不及,生气做什么?”
奚静观皱眉思忖,一脸不解。
燕唐笑道:“那老头在外是慈父,在内是严父,来个小家伙分散一下他的精力,也好过成日盯着我一个人挑刺。”
他说罢还不算完,又露出几分高深莫测来。
“不过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詹念即使在这儿,腹中的孩子也未必能保得住,且看他们自己的造化罢。”
奚静观转眸看着他,“何出此言?”
“你且看吧。”
燕唐眉眼弯弯,将手里扇儿摇来摇去,又卖起了关子。
奚静观看他如此怡然,又恐生了事端,提醒道:“切莫意气用事。”
燕唐抓来一碟干果,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我阿耶与阿娘,表面不和,心也不和,阿娘不稀罕插手他的事,我也不稀罕。看老头儿归溪之后急得脚不沾地,我才乐见其成。”
奚静观稍稍放下心来,又听他说:
“三五日后,燕府可就热闹了。”
隅中之时,燕唐牵了匹雪白的马儿,兴致勃勃地与一干好友去山前跑马,待到夕食才缓缓归来。
他眉开眼笑,将手藏在身后。
奚静观屏息凝神,生怕他扔来一只抖着双翅的蛐蛐儿。
燕唐存心逗她,见她实在害怕,只好歇了心思,将背后的一串糖葫芦亮了出来。
“扛着草靶卖糖葫芦的是个小孩儿,吆喝半晌也无人来买,迟迟没有开张。我看他实在可怜,索性多买了两串,只当积德了。可我一个人吃多了实在发腻,便好心予了你罢。”
奚静观觉得他今日跑马,约莫是被马踢了脑袋。
童儿布了饭菜,燕唐坐下执起双箸,对她道:“日后一别两宽了,你也能念着点我的好处不是?”
“应当的。”
糖葫芦上裹着晶亮的糖衣,一看就是东街外那老头儿的手艺。
这个燕唐,扯谎都能扯得漏洞百出。
转眼月上柳梢,燕唐与奚静观闲来无事,在凉亭里摆了棋局对弈。
燕唐沉浸其中,奚静观却渐渐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奚小娘子已经连输两局,腔子里的玲珑心难不成都飞到月亮上去了?”
奚静观垂下眼眸,实在憋不住话了。
“你怎么也有个玉葫芦?”
燕唐将腰间佩戴的玉葫芦解下,挂在手上得意洋洋道:“自然是祖母所赠。”
奚静观将信将疑,将项圈儿上的白玉葫芦抬起来。
“祖母不是说我这白玉葫芦是传家之宝?”
“是传家宝贝不假,可又没有那条律法规定过,传家宝贝只能有一个。”
燕唐将白玉葫芦瞧来瞧去,道:“我这是大葫芦,你那是小葫芦。”
“母与子?”奚静观转了转手里的黑棋子。
“非也非也。”
燕唐摇摇手指,“祖母说它们是一根葫芦藤上结出来的,一公一母,是一对儿。”
“……”
奚静观眼皮一跳,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被人精心谋划的圈套之中。
她迟迟不肯落子,这局对弈只能到此为止。
福官端着托盘,送了碗药来。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汁,燕唐疑道:
“你又病了?”
奚静观一饮而尽,拿了帕子抿抿唇,随口应道:“多年的病根了,总是不好。”
这药不知取了什么稀罕药材,苦味儿久久不能散去。
燕唐吸了吸鼻子,道:“这可怎么行?要不要换张方子试试?”
“这是嫂嫂给寻的药方。”
喜官及时递上蜜饯,奚静观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她言下之意,便是不换。
燕唐也不再坚持,转了话头说:
“不怪融表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奚小娘子人前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都要被你诓了去。”
待喜官与福官一并去了,奚静观才意有所指道:“说起诓人,燕三郎君的本领也比我差不了多少。”
燕唐含了一抹笑:“那你说说,我诓谁了?”
奚静观莞尔,“你自诩纨绔之名,我怎么在你枕头下看到了一卷书?”
她有意停了一停,狐疑道:
“你莫不是在偷偷用功读书吧?”
燕唐小声嘟囔着:“奚小娘子好不讲理,男女有别,你平白无故翻我的枕头做什么?”
不想他如此不要脸面,奚静观短叹一声,燕唐就势揭过此话,道:
“我听那京州的马夫说,此次自京州归溪的官员不在少数,你阿兄也在其中。”
“是么?”
奚静观脸上不见喜悦,淡言回应。
翌日清晨,窗棂外落了一只喜鹊,奚静观正低着头,为点心敷着草药。
外头忽然热闹起来,响起了乱糟糟的鸟鸣。
奚静观探窗一望,几个童儿忙忙碌碌,回廊里果真挂了几只鸟笼。
恰好燕唐肩上立着只白鹰,手里提着个精巧的金笼,正打廊前走过。
“你这些个宝贝不好生挂在惊云楼,拿来兰芳榭做什么?”
燕唐顿下脚步,“我好心给点心寻来几位好友,你不夸我就罢,怎的还怪起我来?”
他将金笼提高了一点,“瞧,透云儿。多少人想见它,还见不着呢。”
透云儿好似能听懂人言,两只眼睛黑豆似的,在笼子里头歪了歪脑袋。
奚静观冷哼,“它也就罢,你带只白鹰过来,是嫌点心死得还不够早吗?”
燕唐顺了顺白鹰的脖颈,怜惜道:“我忍痛割爱,这宝贝是要送人的。”
奚静观将那只凶狠的白鹰打量一瞬:“送谁?”
燕唐朝她露出个笑,“你阿兄啊。”
爱女归府,奚世琼自然开怀,武也不练了,将弯刀就地一撂出门去迎。
一见燕唐,他那张脸又变得阴沉不明,目光掠过燕唐肩上的白鹰,道:
“你来做什么?”
燕唐乖乖作揖,“来看看二郎。”
奚昭的屁|股如今还不大好,不小心碰到就要哀嚎一声,只能可怜巴巴地趴在床上喝粥,可谓下场凄惨。
燕府的仆从上前一步,将婵夫人备下的珍药呈到了奚世琼面前。
奚世琼的脸色缓和了些,语气却还是干巴巴的:“过来与我练武。”
萧巽倒将那白鹰看了好几眼,神神秘秘向奚静观道:“小苑儿怎么知晓大郎归溪了?”
奚静观心头陡然一喜,“阿兄当真回来了?”
福官与喜官亦是喜不自胜,几人行了一程,拐进一处曲折幽廊,走至尽头,便见一座石亭建在草木中央。
石亭中的人一袭蓝衣,正低头沏茶,可不正是奚暄。
奚静观脸上止不住笑,“阿兄怎么来的这样早?”
奚暄对她笑道:“京州出了些事,我怕是去不了兖州了,只能向圣人请命,归溪来看看你。”
他将奚静观上看下看,满脸欣慰:“几月不见,小妹愈发出尘了。”
奚静观佯装要恼,奚暄又问:“那副药,你可还按时吃着?”
“有劳阿兄挂怀,我自打醒来,就没敢断过。”
奚静观怕他担忧,没敢实说。
这药她只断了一回,就是成亲那日,偏生还出了个大岔子。
兄妹叙旧,萧巽拿绣花团扇挡住半张脸,并没戳穿奚静观无伤大雅的谎话。
福官与喜官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多言。
奚静观环顾一周,“怎么不见嫂嫂?”
“宋氏近来也乱着,她来不了。”
奚暄掠过此话,道:“宋梵说要一齐过来,都被耽搁在了京州。”
“他还是不来为好,免得惹我生气。”
奚静观面上不露分毫,却暗自紧了紧心弦,总觉山雨欲来,京州怕是生了大乱。
“小妹嫁人,你嫂嫂托我带了贺礼给你。”
奚暄话音一落,身旁的仆从便递上来个雕花木锦盒。
盒中是支镀银嵌金的珍珠玉簪,奚静观让福官好生收下。
奚暄沉吟须臾,看了眼萧巽,又开口说:“这回我等能顺利归溪,多亏了点玉侯妙计相协。”
福官与喜官对视一眼,萧巽手中的绣花小团扇向下移了一移,脸上再无丁点笑意。
“点玉侯?”
奚暄点头,闷闷地说:“他知晓我家中有个妹妹,向我提起过你。”
奚静观百思不得其解,“我与他素未谋面,并无干系。”
“小苑儿久在锦汀溪,除却随你去过几回京州外,再没去过别的地方。点玉侯说见过她,难不成……是在梦中?”
萧巽勾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奚暄看出她的不悦,敛眸说:“小妹清白,我自然知晓。”
“阿兄难得归来,这回要呆几天?”
无声须臾,奚静观问。
奚暄脸上的笑意散去些许,涩然道:“三日后,我就要启程回京。”
奚静观终是按耐不住,满目忧色,将心中疑虑道出:
“京州,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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