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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说开了就好


  只见这中年妇人,头戴明黄缎子做的包冠,身着石褐色褙子,手中一把靛青色绸伞,显然也是个官媒娘子。

  她带着殷勤的口吻道:“奴家也多谢邵公子。今日真是晦气,那老货先在街上拦住我要钱,说是从前带我入的行,现下她落魄了,我自应周济周济她。我们行里,都知她烂赌成性,我怎愿惹上这一身骚。不想扭打中,却连累了这位……这位娘子。”

  中年妇人说到此处,转向姚欢,面上那副说媒的职业性笑容,更浓了四五分。

  “原来娘子就是当初要嫁去曾府的姚家大娘子?真是好女百家求,邵公子当初,还托俺登门问帖呢,可惜曾府抢先了一步。哎,邵公子,后来俺又得了几位闺秀千金的细帖子,都是进过女学、品貌上佳的小娘子,家里头呢,不是阿父就是阿兄,至少有一位当家阿郎,是在各府各衙任个一官半职的,却总是被你拒之门外……”

  邵清只觉得眼前一黑,继而又觉面上发红。

  那边厢,姚欢面对这媒婆一张表情过于生动热情的脸,听她一叠声地叨叨个不停,初时还因她放爆仗似地噼啪语音语调而有些懵。

  女子叽叽喳喳、语速过快的表达,多少影响人的理解效率。

  及至定神品着品着、听懂其中的信息量,姚欢直如被一盆井水泼面,回过神来。

  那颗醒明白了的心,自是越跳越快,胸中却被又惊愕、又感慨、又说不上是骇异还是唏嘘的情绪,塞得满满。

  原来邵先生在姚家姑娘刚刚被曾府“问名”时,就去托过官媒娘子的。

  “姚娘子,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几番波折,几许风雨,你如今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吧?邵公子又这般一往情深,此段佳缘若不续上,岂非是月老罔顾人间缱绻?俺虽比不得那穿紫色褙子、惯说管亲宫院恩泽的上等官媒,可说合的才子佳人,也不下百八十对了,你二人呀,兜兜转转,看来一段绝妙佳缘,还是得由俺来说合。”

  这官媒娘子也当真是个人才,各样诗词楹联成语顺口溜,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揉面似地捏在一处,浑不顾对面的二人是羞是喜。

  她做学徒的时候就被教导,媒人顶要紧的,便是胆大心细脸皮厚,世间多少男女,缘悭一面,就是吃亏在没有敬业的媒人去助攻一把。

  姚欢本来心思正在折折绕绕间,叫这媒婆子三寸不烂之舌说了好大一段单口相声,竟被她逗得心下暗暗一乐。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乙方。

  这样努力扑上来要把项目做下来的乙方,她实在.....

  实在竟也有些英雄惜英雄之感!

  邵清则在尴尬无措中,偷偷地迅速地觑了几次姚欢,见她的面色,并不全然是惊讶和窘迫,却另有一分似有若无的局外旁观者的感慨之意。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

  姚欢似乎意识到邵清在看着自己,倒也未躲避他的目光,只报以无奈的笑容,须臾后又加了一丝安抚宽慰的意味。

  官媒娘子还要发挥,从马车上下来的叶柔,适时地过来插嘴道:“姚娘子可是回宅中,奴用马车送你吧。”

  ……

  开封城的街巷,年味已经浓得化不开。

  大小铺子,年货琳琅。

  磨得亮堂堂的桃木挂板上,神荼、郁垒,狻猊、白泽,二人二兽,被画得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红纸爆仗与红纸春联,堆在一处,似旭日,如烈火,仿佛尽情嘲笑着中原寒冬阴沉萧瑟的天色。

  更有将面饼揉捏盘成蛇形的。那将被开封人用在他们特别发明的驱病“法术”上。

  在正月初一的凌晨,每个街坊中,邻里选出来的三位姓氏不同的壮汉,将会在地上掘开一个大坑,分别将蛇形面饼、黑豆团子、鸡蛋扔进坑中,喊着“蛇行则病起,黑豆落则病起,鸡子壳破则病起”,然后举起钉有铁钉的桃木板,在坑中将三样物件捣得碎烂如泥,象征着来年不会再有疾病瘟疫降临人间。

  “先生,坊吏前几日已来叮嘱过,近年的大蛇面饼由吾家来出。奴见这一带铺子多,今日便去买了吧。”

  车中,叶柔率先打破沉默的气氛,探寻地问邵清。

  得到首肯后,她出溜下车,招呼契里道:“你与我同去,那样大的竹筐子,面饼又吃份量,我可抬不动。”

  邵清搓着手掌,从车门缝里见二人慢慢走远了,轻轻叹一口气。

  “姚娘子,有些话,我原以为就如这冬寒朔风,随着年月经过,自可一去不提,却还是因缘巧合,又兜转回来,迫得愚痴之人躲也躲不得。”

  姚欢不语。

  邵清不敢看她,声音越发低了:“不过,说开了也好,请娘子宽宥我的唐突。”

  姚欢暗道:你哪里唐突了呢?我虽不知你与我寄付灵魂的这具原身有怎样的前缘,但无论如何,男婚女嫁都是人伦之求,你想托媒人去姚家问名,这本身又错在哪里了呢?

  她明白,都说到这一步了,她此刻面对邵清,仍比他淡定得多,主要原因还在于,仔细想来,这位邵先生,倾心属意的,并不是她这个从后世来的闯入者,而是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姚家姑娘吧。

  姚欢努力回忆自己穿越来那日的情景,回忆邵清其后面对自己的种种细节,她意识到,姚家姑娘应该并不认识邵清。

  她于是开口道:“先生莫虑,即使今日才听说此一节,我往后对着先生,也不会心存芥蒂。先生是君子。我至今记得,第一次从苏公家出来,汝舟提起曾四郎与我之事,我心有疑虑彷徨,是先生为我解惑,鼓励我遵从本心。”

  姚欢没有半分给对方发好人卡的意思。

  她真的是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位男子后,联想到他的种种举动,发自内心地叹服。

  扪心自问,倘使换作她,在他的位置,做不到他这样。

  她两世为人,对于男子的认知,怎么可能真的如这时代的青葱小娘子。

  现在想来,她对邵清的浑无隔阂,其实的确来自一个现代女性的心态使然。

  她在后世的社会,见过更多尊重女性、温文儒雅的男子,知道他们的尊重以何种言谈举止为载体,所以对于邵清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即使她确实对四郎更有化学反应,但并不影响她感慨邵清在这个时代,算得出类拔萃的男子。

  倘使自己的这份亲近,令邵清不能止步于从前的念想,而仍抱有希冀,那这,也完全不该怪他啊!

  邵清的嘴角微微一噙,眼中划过一丝数不清是释然还是无奈的神色。

  这女子能在得知从前的渊源后,还平静和顺地与自己对话,原来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在她和曾家公子的情缘里,表现出了君子之风。

  邵清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养父。

  邵清自嘲地笑笑。

  短暂得瞬间里,他也冒出一丝冲动,想索性趁着今日的机会,鼓起勇气告诉她,当自己发现她活下来后,不再有凄惶悲怆、哀戚冲动的举止,如春日韶光般铺展自己的命途时,他才真正被全新的她所吸引。

  但邵清忍住了。

  他觉得,这个话题,止于此刻,已是最佳。

  他惴惴等来的她的反应,已经比预想的,要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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