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许南敢熟门熟路地七拐八拐，带着梁微拐进一个巷子里，面前出现一家店，店名就是“烧烤龙虾烤鱼”，店外摆了七八张桌子，生意很是红火。

        两人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很快，老板拿了菜单过来，数落地打招呼：“许久没见到你了，开学忙了？”

        “是啊，高中课太多，没时间了。”许南敢笑着接过菜单，顺手递给梁微，“这不放暑假了才有空过来。”

        “换人了，”老板看了眼梁微，打趣他，“以前都带男生朋友过来，这次换成女朋友？”

        梁微勾菜单的手一顿。

        “没成年呢，您可别瞎说。”许南敢说。

        “是是是，”老板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意味深长，“没成年。”

        “你们先点，点好了叫我。”走之前还感叹了一声，“年轻就是好啊。”

        梁微把菜单推回他面前：“你好像和老板很熟，经常来？”

        “算熟吧。”许南敢垂眸看菜单，看她点了什么。

        刚才在酒店大堂，他问梁微想吃什么，梁微说：“龙虾。”

        他就想到了这里。

        “奶奶走了之后，我很少在家吃饭，经常来这。”

        许南敢想了想，补充道：“这里夏天主要卖烧烤和龙虾，冬天就在屋里吃烤鱼。”

        他扫了眼菜单，梁微说吃龙虾，果真就只点了三斤麻辣小龙虾，许南敢翻到烧烤点餐那面，问她：“烧烤不吃点？来点羊肉串？还是牛肉串？”

        “随便，有龙虾就行，再来听冰可乐。”梁微四处打量着，“我只知道前面有条小吃街，没想到巷子里还有店，这么偏的地方你都能找到。”

        “酒香不怕巷子深。”许南敢笑，“以前没来过？”

        “没来过，我妈嫌这里的东西不干净，不让我吃，”梁微摇头，又小声说，“但我每次都偷偷来，不过只在小吃街买点东西吃，还从没进来过。”

        两人吃着烧烤和凉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才终于等到老板现做的麻辣小龙虾上场。

        梁微迫不及待地带上双层手套，开始剥龙虾，嘴也没停：“明天就比赛了，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紧张。”

        “紧张的都是实力弱的，”许南敢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盐水花生，表情嚣张，“像我这种强者，从来不紧张。”

        梁微真的很想翻个白眼大骂他装逼，可偏偏他说的又让她无法反驳，这人确实实力太强，不得不承认：“……这次算你装到了。”

        “客气了。”许南敢笑，剥下来的花生壳扔在桌子上，“这次省赛要还是奖杯，也给你。”

        “我要这么多奖杯干什么，”梁微把虾线去掉，又蘸了蘸汤汁儿，动作极其自然地把剥好的虾尾放在许南敢面前的盘子里，“收集奖杯吗？”

        许南敢看着盘子里的虾尾，有些愣神：“……也不是不行。”

        “我又拿不到奖杯，收集个屁。”梁微撇嘴。

        许南敢说：“这简单，我拿到奖杯都给你不就行了。”

        “都给我？你自己不留？”

        “不留，都给你。”

        梁微拨开洒在龙虾上的香菜，从里面又挑了一只龙虾，继续剥虾。

        许南敢筷子悬在那块剥好的虾尾上方，有点舍不得吃，悬了两秒后筷子方向一转，干脆开始挑盘里的香菜，一边挑一边说：“你要想要，奖状也可以给你。”

        梁微颇为嫌弃：“奖状上有你名字，就不必了。”

        其实许南敢后面还有一句，他没说出来——

        奖杯给你，奖状给你，我也可以给你。

        时间不早，天已经黑透，巷子里零星散落着几个路灯，勉强照亮面前的方寸之地。

        老板为了方便门口的客人吃饭方便，又或者是怕大家因为太暗吃进鼻孔中，在店门口支了盏巨亮的电灯大炮，周围映得恍如白昼。

        梁微和许南敢坐在靠近路边的桌旁，离店门口那几桌喝酒划拳的稍远些，没那么吵闹。时不时有行人或电动自行车路过，都忍不住要往桌上瞟两眼。

        远处走过来三五个人，勾肩搭背，吊儿郎当。梁微面对着他们，远远瞥了那几人一眼，没在意。

        她视线落回许南敢面前的虾尾，指着问：“爸爸亲手给你剥的虾，你怎么不吃？。”

        许南敢忍俊不禁，挑完最后几根香菜收回筷子，还没碰着虾，梁微“啪”地又掰开一个虾壳。

        “啊！”梁微惊叫一声，下意识闭上眼，“溅眼睛里了，快帮我擦一下，右眼。”

        许南敢条件反射扔了筷子起身，连忙抽出两张纸巾，左手撑着桌子，倾身给她擦眼睛，又不敢用力，生怕戳到她：“这？”

        “对对对，擦一下，”梁微嫌弃，“你使点劲啊，这能擦到啥，没吃饭呢？”

        “……话这么多，你自己擦。”许南敢被她气笑了，手上还是听话地加大了力度。

        龙虾汁溅进眼睛里时梁微带着满是油的手套，只得叫许南敢帮她擦一下，这会儿摘了手套，接过纸巾，开始拼命揉眼睛。

        许南敢坐回椅子上，关切地看她缓了好半天，右眼也被她揉得通红，眼底一片红血丝。梁微泪眼婆娑，叹气：“吃个龙虾还要遭这份罪——”

        话音未落，桌子突然被撞了一下，原本就是简易木桌支起来的，十分不稳固，被这么一撞，桌子向另一边倾斜，上面几盘菜也追随地心引力纷纷往地上滑。

        梁微大骂一声“我操”，和许南敢一起眼疾手快地撑住桌子又给按了回去，顺手还救了一盘拍黄瓜，只可惜摆在桌边的那盘盐水花生不幸当场丧命。

        撞了桌子的几个人“哎”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地拐了进来，路过梁微身后，有意无意地又撞了她一下。

        梁微还没从刚才“差点失去这盆小龙虾”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猛然椅背被狠狠怼了下，连人带椅直接往前挪了一步。

        梁微出门时没带帽子，头发软趴趴塌在脑袋上，看起来像一只顺毛的金毛。而许南敢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外表更是具有欺骗性。

        “诶，”梁微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要和这几个小混混讲道理，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撞到了人了？”

        惹事儿的就是刚刚那几个吊儿郎当走过来的人，一个个年纪看起来也不大，个头都不高，留着利落的板寸，驼着背，走路时不时颠两下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地痞流氓的醉人气息。

        为首的男生一身黑衣紧身裤，五五分的身材比例被展现得淋漓尽致，闻言停下脚步。他指间还夹了根细烟，燃了一半，转身，看着这桌俩柔柔弱弱的乖乖仔，轻笑着又走了回去，轻佻道：“怎么撞到你了？”

        他吸了口烟，十分猥琐顶了下跨，又撞了下梁微的塑料椅子，接着□□起来：“这样吗？”

        身后几个人顿时也猥琐地笑起来。

        许南敢在五五身男转身走回来的时候手就已经放在了龙虾盆上，这会儿屁股已经微微离椅，下一秒就要把这盆龙虾盖在那个傻逼头上，却被梁微一把摁住：“明天还要比赛，你就乖乖看着。”

        许南敢皱眉，看她。

        梁微突然冲她眨了下眼睛。

        许南敢：“……”

        操。

        犯规了。

        五五身男乐了，故意又顶了下梁微的椅子，“哟，看什么，让哥哥也瞧瞧？”

        其余几个附和——

        “别光让这娘炮看啊，让哥哥们也看看。”

        “看你哭着求饶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想顶回来？不过是不是少了样东西？”

        几人顿时又□□一片。

        梁微起身，隔着椅子与五五身男面对面站着，微笑着说：“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道歉。”

        “什么东西？你给我机会？”五五身男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道什么歉，老子睡你了？”

        “行。”梁微彻底敛了笑，拖着椅子往路上走，“你们过来。”

        五五身男完全没把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女生当回事儿，冲身后的兄弟使了个颜色，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就过去了，边走还准备再口嗨两句过过瘾。哪知脚刚踏上巷子的大路上，那把塑料椅子就被一把抡到了头上。

        ……

        “姑娘，厉害。”老板重新端了一盘盐水花生上来，眼底是藏不住的对梁微深深的敬佩与感激。

        他生平还是头一回见打架还顾及店家损失，特地走远了再开干的，尤其那身手，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三下五除二就撂倒了5个男生，明显就是练家子出身，忍不住打听：“以前练过？”

        梁微回来继续淡定剥虾，不忘谦虚：“练过一点点，也还行吧。”

        这份盐水花生是梁微让那几个人重新赔她的，五五身男抖抖索索地掏手机，意外大方地直接付了整桌的饭钱，然后带着小弟马不停蹄地溜了。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架后，他们这桌成了全店客人的讨论对象，甚至有人说着说着突然冲梁微喊道：“姑娘，牛逼！”

        梁微摆摆手：“哪里哪里，一般般啦。”

        装逼的主人公突然就换了一个人。

        老板和梁微一来一回聊了两句后又忙活去了，原本良好的聊天氛围被那几个傻逼硬生生打断，加之今天这架许南敢完全没有参与，游戏体验为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上次他还觉得如果自己和梁微打起来，起码还有一半以上的胜率，这次他自己也开始不确定了，要是真打起来，胜率能有一半吗？

        陷入怀疑后就只剩下感叹：“身手不错。”

        “看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你乖乖看着就行了，没骗你吧。”面对夸奖，梁微向来统统接受，还颇为得意：“就这几个人，我三两下就能搞定，哪能让你再动手。再说了，你明天还要比赛，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影响运势。”

        许·科学发展观下坚定的无神论者·南敢：“……倒也不至于。”

        “许南敢，”梁微吃了两口菜，突然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我看起来好欺负吗？”

        梁微睁着一双真诚的大眼睛，右眼还泛着红血丝，通红一片，像是刚哭过。一张小圆脸还略带着点婴儿肥，任谁看了也不能把她跟刚才那一拳一个小混混，仿佛一个暴躁女装大佬的人凑在一起。

        许南敢带上手套，把虾往自己面前拽了拽，点头：“……有点。”

        “行吧，”梁微很快接受，“你也一样，咱俩半斤八两。”

        许南敢对虾这个物种并不太感冒，吃，但也没有到非常爱吃的地步，以前不愿意吃还是觉得麻烦，剥完虾即便戴了手套手上也油乎乎的，还一手的龙虾味儿，两三天都消不掉。

        当梁微边吃虾尾边露出满足的表情嘴里还说着不走心的“谢谢敢哥，敢哥威武”的时候，许南敢好像突然明白了剥虾的意义。

        过了一会儿，梁微又问：“你学打架，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被欺负？”

        “不是。”许南敢拧下一只虾头，缓缓道，“是因为有个想保护的人。”

        梁微抬眸：“谁？”

        “秘密。”

        梁微皱起眉毛，不依不饶——

        “究竟是谁？”

        “是不是女生？”

        “肯定是女生。”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不会是暗恋吧。”

        许南敢嘴角噙着笑，垂眸不语，默默剥虾。

        当时为了保护那个人才学的打架。

        现在这个他想保护的人，好像已经不需要他来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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