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马陵中学在林州几所普高里排名中等，师资力量虽不是最弱但也不算强，只属于中等水平。

        马陵中学的校领导们有着最后的倔强，为了本科上线率，愣是把马陵中学办成了一所艺术特长类学校。

        单靠文理科本科上线率太低？没关系，我们还有体艺类特长生。每年硬是靠特长生们生生拉高了马陵中学的本科上线率。

        于是，每年到了高一选科的时候，就成了各班班主任劝孩子学艺大会。

        成绩差上不了本科？没关系，走体艺特长生路线。成绩还行但想考更好的学校？可以，走体艺特长生路线。

        那些成绩一般，靠文理上不了大学，但是学艺术的话还有一线希望的学生，老龚会劝他们回去和家长商量商量，换一条路试试。

        像梁微这样成绩一般，但是为了考更好的学校而主动提出学体艺的学生也有不少。

        宁州大学是a省唯一一所全国排名靠前的双一流大学，而且还没出省，离家近，整个林州拿它当目标学校的学生数不胜数。

        故而梁微说她想考宁大，老龚也丝毫没觉得意外：“以你现在的成绩，就算学体育，考宁州大学也还是有点危险，后面两年还要更努力才行。”

        “我会努力的。”梁微说。

        “努力就要让我看到，我相信你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老龚边喝茶边点头，深感欣慰这孩子终于肯用功了，呸呸两下吐掉喝到嘴里的茶叶，“你这孩子脑子不笨，只要肯学，一定能考上。不过要学体育这事儿要回去和你外婆商量商量，不能光自己一个人拿主意，听到没。”

        “知道了。”梁微点头。

        “那行，没事了，回去吧。”老龚大手一挥，梁微走到办公室门口了才想起来，“把王婷婷叫来。”

        和她上一个聊了两个课间的相比，梁微才去半个课间就回来了的速度堪称光速。

        梁微叫了排在她后面的王婷婷，石诗转过身：“你怎么这么快，老龚没和你聊吗？”

        他们四个，许南敢最先被叫去，梁微是第二个，石诗和梁微中间还隔着几个人，唐珂估计还要等几天。

        “我都主动要学体育了，他还有啥可跟我聊的，”梁微收了上节课的书本，从桌上一堆书中找下节地理课的教材，“说老龚的话，让老龚无话可说。那些聊那么久的，都该跟我学学，怎么就不能让老龚省省心，做个替老师分忧的好孩子。”

        虽然在玩手机但是耳朵一直在听的唐珂：“……”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就你最不让老龚省心。

        老龚花了4天的时间才和班里所有学生全部谈了一遍，周四晚自习，老龚拿了一沓a4纸进来，分成4份，递给每个大组第一排的学生：“往后传，一人一张。”

        这4份分得相当不均匀，第一大组传到唐珂手里就没了，还少两张，梁微只好问隔壁组的人要：“有多的吗，我这少两张。”

        结果第二大组少的更多，4个人没有。

        第四大组多了好几张，传了过来。

        梁微这才知道发的是什么——

        选科意向表。

        表里把能选的科目都列了出来：文科，理科，体育、美术、音乐、传媒。

        最下方还要家长签字。

        “都拿到了吧，”老龚背着手站在讲台上，“周六早上10点要开家长会，回去告诉你爸你妈，这次家长会很重要，主要沟通高二文理选科的事情，务必所有家长都要来。”

        “所有家长都要来，这次家长会很重要，听到没？”老龚又强调了一遍。

        底下稀稀拉拉地回应他：“知道了。”

        “周六开完家长会之后再和父母商量商量选什么，表最下面要家长签字，下周一签好了交上来。”

        老龚还在台上在巴拉巴拉讲，梁微唰唰两下就填完了分科表，百无聊赖地开始琢磨，美术，体育，音乐，这几个看字就明白学的是什么了，这个传媒，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把表折起来夹在书里，准备晚上带回去让外婆签字。

        许南敢是见她写了才开始写，这会儿刚填了一半。

        梁微勾着脑袋看着他写，看他耍着一□□屎字，在“理科”前面打了个勾。

        梁微想到刚才琢磨的问题，问他：“你说这个传媒是什么，是不是学这个就能考电影学院了？”

        “传媒只是一个大类的统称，包含播音主持、编导、摄影、影视表演和空乘好几种，”许南敢将分科表对折，从桌洞里摸出一本比梁微脑袋还厚的英语词典，夹在了里面，“考哪个学校还是要看具体学的专业。”

        “这你都知道，”梁微又看着他把英语词典塞进了桌洞里，“懂的还挺多啊。”

        “你才知道？”许南敢略一扬眉，“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梁微皱眉：“要脸？”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梁微见他那张分科表一直老老实实夹在英语词典里，而英语词典又规规矩矩放在桌洞里，没再拿出来过，眼瞅着放学了，他还没有拿回去找家长签字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分科表上最后一行要家长签字。”

        梁微的分科发下来当天就找外婆签好了。外婆知道她要学体育，只是担忧地问了一句会不会很辛苦，她当场就给外婆表演了一套中学生广播体操：“那您可是小瞧我了，我初中的时候还是学校篮球队队长呢，区区体育怎么能难得倒我。”

        “那就好，”外婆带着老花镜满纸找签字的地方，“签哪啊？”

        梁微点着下方空白处：“这里。”

        再过半个月就期末考试了，天气热得不像话，梁微也早就换上了夏季校服，浅绿色穿在她身上倒显出几分小清新来，与刚开学时那副火爆的模样判若两人。

        两人刚出校门就在门口商店买了雪糕，并肩往回走着。

        “我知道。”许南敢说。

        “周一就交了。”梁微咬了口雪糕，嘴里含糊不清地又提醒了一遍。

        许南敢瞥她一眼，“我不签。”

        -

        周一。

        梁微和许南敢前脚刚迈进教室，班长苗珊本来还在和其他同学聊天，背对着他俩，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瞬间就锁定了这两个人：“梁微，老龚让你和许南敢去他办公室一趟。”

        “啊？”梁微手里豆浆还没喝完，“这么早就找啊，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苗珊说，“哦对了，还让你俩把分科表也带过去交了。”

        许南敢终于从英语词典中把分科表又拿了出来，自从上周四它被夹进去之后，就没再见过光。梁微猜到老龚找他俩干什么，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

        “拿来。”她坐在椅子上，从许南敢手中抽走那张分科表，又去桌洞里摸笔。

        “干嘛？”许南敢一时还没明白。

        “你这个没签字，老龚肯定要说，”梁微摸到一支笔，“咔哒”把笔尖按出来，“你爸叫什么，我帮你签。”

        许南敢：“……”

        “不用。”

        梁微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实力，翻出一张草稿纸，唰唰两下签了她妈叶雪兰的名字，字迹潇洒大气，耍得真是哪个字你都认不出来：“看到没，专业模仿家长签字20年。你爸叫许什么，我保证让老龚以为是你爸亲手签的，童叟无欺。”

        许南敢一把抽走分科表，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下她的脑袋，“美得你，想当我爹想上瘾了？”

        梁微愣了下。

        她很少被人拍脑袋，小时候梁加锐偶尔会拍一拍，后来班里有个男生也会拍她脑袋，当时她浑身汗毛就立起来了，两人明明就是普通同学，非要搞这么暧昧的小动作，给她恶心了半天。

        可是刚才许南敢也拍了她脑袋，很轻，怎么不仅不觉得恶心，还挺高兴？

        许南敢就见梁微摸了摸刚才被他拍的地方，红了耳朵，嘴硬道：“这还用想？我本来就是你爹。”

        许南敢弯了弯嘴角，“走了。”

        “报告！”办公室门口，梁微声音洪亮大气磅礴地喊了一声，10班班主任陈军背对着门在接水，吓了一跳，杯子没拿稳，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陈军是个1米85的大汉，然而是个易受惊吓体质，这已经是被梁微吓碎的第4个杯子了。他直起身，看到梁微，先是舒了口气，然后咬牙切齿地指她：“小兔崽子，又是你！”

        “陈老师，早就提醒您别买玻璃杯子了，”梁微笑嘻嘻地同他贫嘴，“我回头买个陶瓷茶缸赔您，那个结实，不怕摔。”

        陈军对她着实无奈，去一旁拿扫把，满脸嫌弃：“边去，这倒霉孩子。”

        梁微整这么大动静，老龚想不注意他俩来了都不行，点了点面前的桌子：“放这。”

        两人乖乖把分科表交上去，并排站在老龚面前。

        “周六怎么回事？”老龚拿起梁微的分科表看了眼，填的没什么问题，“说开家长会，为什么你俩家长都没来。”

        “没空。”许南敢一脸坦然。

        老龚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去看梁微，“你呢？”

        “是这么回事，”梁微挠了挠下巴，“许南敢跟我说他爸没空来，我寻思全班要是就他一个人家长不来，这不是显得他特立独行，跟别人不一样么，到时候大家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我身为他的同桌，当然不能眼看同桌于此地而不顾……”

        “所以你就干脆也不让你家长来了？”老龚帮她补全了后半句。

        梁微也没说谎，周五晚上放学她问许南敢第二天家长会的事，结果这人直接说他爸不来，也不是说许绍不愿意来，而是许绍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许南敢提都没提。

        那次许绍来解决打架那事儿时，梁微就感觉许南敢不喜欢他爸，也就没再继续问，只是许南敢家长不来，到时候老龚肯定要找他问话，索性她也就没把家长会的事告诉外婆。

        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挨骂要强，至少有个人陪着。所以刚才苗珊一说老龚找他们，梁微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梁微点头：“是啊，好同桌，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老龚被她气得眉毛一抽一抽的：“那你还真是千年一遇的好同桌。”

        梁微：“一般一般吧，只是我平时就比较乐于助人——”

        “你还怪会顺竿爬！”老龚“啪”地把她那张分科表拍在桌子上，“你们家长不来谁跟我说一声了？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梁微乖乖闭嘴，低头认错：“老龚，我错了。”

        老龚瞪了她一眼，又拿起许南敢那张分科表，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视线停在家长签字的位置：“这怎么空着？”

        “刚说了，”许南敢说，“没空签。”

        许南敢一直是个好学生，除了那次把王乐揍了一顿，平日里在学校表现的都特别好，几乎每个科老师都在他面前夸过这孩子，成绩还又好，因为他考年级第一这事，连带着他们班也没少被金主任夸。

        考虑到许南敢只有一个人在林州，父亲在宁州，母亲又在国外，老龚放缓了语气：“打电话和父母说了吗？”

        许南敢说：“我这个成绩，还学理，没什么可说的。”

        “这不是你成绩和学什么的问题，”老龚语重心长地说，“高二分科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这关乎未来你大学专业的选择，不论你学什么，都要和父母商量一下，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许南敢面上毫无波澜：“您不是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您告知他们吧。”

        梁微看着许南敢，想起那天在他家时，他说的话——

        “我考医生，这个不仅是我，这也是我奶奶的心愿。”

        心里很奇怪，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商量的人，已经不在了。

        从办公室出来，梁微走了两步停下来，叫他：“许南敢。”

        “嗯？”许南敢回头。

        早晨的阳光照进走廊，给面前的男生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伴着四周朗朗读书声，梁微很想把这一刻定格下来。

        太美好了。

        “你的家长已经知道了，”梁微笑着看他，浅浅地笑，“你学理，以后当医生，奶奶已经知道了。”

        许南敢顿了下，倏尔也笑起来，笑得很温柔：“嗯。”

        两人刚回教室没多久，老龚后脚也来了教室，听班里乱哄哄一片，也没有早自习该有的读书声：“早自习不读书都在聊什么！”

        底下乱七八糟的声音中开始夹杂一些读课文和读单词的声音。

        “还有两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都能保证自己能考好了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考出什么花来。现在一个个能的不行，觉得自己能考第一了是吧？那些语文课文都会背了？英语单词都能默写出来了？数学错题都订正完了？还不抓紧背书，别到时候考完出考场就哭，要我看到谁哭说没考好，我只能说你活该。”

        老龚在讲台上站了一会儿，从教室前门转到后门，留下一句“苗珊，收一下分科表，早自习下课送我办公室”，走了。

        老龚这一走，班里又乱起来，苗珊坐在第三大组第二排，闻言站起来，就近从第四大组开始往前收。

        大家都在讨论选科的事情，没几个人有心思背书，梁微听到不远处几个女生讨论的声音——“你学传媒啊”“传媒以后是去当明星吗”“听说学传媒可贵了”……

        石诗最后到底没听老龚的建议，还是选择了学文：“我不会画画，体育也不太行，还是老老实实学文吧，我爸说高二再看看，不行就给我找个补习老师。”

        “我觉得学文就挺好，学那些艺术都要花钱，不如用这些钱去补课。”梁微宽慰她，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唐珂要学什么，便去扒拉他肩膀，“儿子，你学什么，跟我一样吗？”

        唐珂把分科表丢给她。

        梁微一瞧，嚯，有点不敢置信：“我□□居然学传媒去了，说好一起学体育呢？”

        “我可从来没跟你说好了一起学体育，你别瞎说。”唐珂说。

        闻言许南敢也侧身看过来，果真“传媒”前面的方框里打了勾，下面还有家长签字。

        石诗也凑过来瞧：“还真是，你以后也要当明星了吗？”

        “不是，传媒不止有表演，”梁微卖弄起来，“还有主持、空姐、摄影……和什么来着？反正好多种，不是学了就当明星的。”

        “不，”唐珂边撸头发边转身，差点碰倒梁微桌上一摞书，自以为帅气地邪魅一笑，“我就是要学表演，考电影学院，当明星。等我火了，看在你是我爸爸的份上，可以免费给你签个名——要不我现在就给你签一个，以后火了真不一定有时间给你签。”

        梁微：“……”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许南敢：“……”

        石诗：“……”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唐珂一巴掌拍在梁微书上，“就我这张脸，英俊潇洒，帅气逼人，妥妥的当明星的料好吧！”

        “谐星吗？”梁微嫌弃地觑他，“你现在也挺逼人的，逼得我想揍你。”

        石诗：“我还是觉得许南敢更适合当明星。”

        许南敢：“……你加油。”

        唐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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