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戴高帽

陈大珍端着碗，灰溜溜出去。
  小麦吃饱了没事干，在陈大珍旁边跑跑跳跳，一路跟着到了侧门，直到看见大黑脸爷爷才停住脚步。
  本来准备转身走人，但想到今天从妈那里得到的好脸色，小麦脑瓜子灵光一现，对着孙发亮随便扯一嘴，“爷！我妈今天做了好吃的，我都吃饱了，奶带回来的席面你们也要好好吃哦。”
  说完，蹦蹦跳跳走人。
  陈大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人从身后用榔头砸了头，脸色苍白，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端着的碗跟着哆嗦起来。
  作为几十年的枕边人，孙发亮意识到什么，猛的沉下脸色，不打一声招呼就忽然摸上被盖住的碗。
  看清楚碗底下的菜色，孙发亮面如锅底，黑得发光发亮。
  “tui！”
  一口浓浓的老痰吐到泥地，扔下陈大珍甩手走人。
  林云云在院子里用破锅捣鼓东西，没有蚊香日子里，怎么入睡还是个大难题。大米小麦等着热水洗澡，两人排排蹲在地上玩草。
  “天杀的！老头子啊！老头子啊——”
  “我敢保证没说过一句假话啊！老头子——”
  “这是要我的命啊！老头子——”
  前面传来陈大珍撕心裂肺的辩驳声，林云云抬头，望一眼天空，又继续干自己的事。
  哼哼哼，你也算是尝到了有口难辩的滋味。
  不过，这次你是罪有应得。
  林云云只要想起当初被陈大珍、二房，联手狠狠坑过一顿，此刻的心情就十分舒爽。
  “砰砰砰！”
  “我的天爷啊——”
  摔东西的声音、女人的哀求声，架势越来越大，闻风而动的邻居们赶紧去劝架。
  “大可不必，有话好商量。六个孙辈的人，都做了爷爷奶奶别在孩子面前丢脸。”
  “……”
  “哎呦喂，别吵别吵！老大媳妇快出来帮忙啊！自己家的人呢！”
  哼！点名道姓！林云云生气的把没点燃的艾草扔回到破锅里。
  大门一开，前面乱成一锅粥，平时端着大家长架子，喜欢劝人冷静下来好好说话的孙发亮，涨红脖子，即使被一群男人拦着，却还是有一股子要冲过来撕了陈大珍的恨意。
  平时遇事喜欢躲在热心肠婶子们背后哭哭啼啼的陈大珍，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
  “老大媳妇，你过来和大家说说这事，可不要让你公婆到了这把年纪还打打杀杀。”说话的村长媳妇，就是刚才扯喉咙把林云云叫出来的人。
  嘴上一副大义凛然的话，实际在点林云云，让她把事情都揽到头上去才是上策。
  陈大珍眼里的死灰复燃，看向林云云的眼神里满是光。
  就是！
  就是这样子了！
  一开始就打算甩到老大媳妇头上的。
  林云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向前迈出一大步，很是无辜道：“这是怎么？我在家等着烧水给孩子洗澡。是妈从舅爷家带回来席面太好，爸生气占了便宜，非得让妈拿东西补回去？”
  杀人诛心。
  陈大珍当场风化。
  本来还能被拦住的孙发亮，直接扑到陈大珍面前，扯着衣领，大声咆哮，“老子白花花的三十块钱！扔到水里都不见个响，这是舅哥家做的事！送一堆骨头和烂菜叶！老三媳妇第一次上门是要煮了你备菜！”
  站陈大珍那边的人开始不好意思，捂着脸躲到一边。
  这都什么事！
  婆家，娘家，一锅子浑水不说，还牵扯到没过门的儿媳妇。
  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孙发亮也算村里有脸面的人，村长媳妇上去把两人扯开，大声道：“可别吵啦！都给我进屋去！”
  村长媳妇拉了村里其他几个靠谱的大爷，顺手又扯了自己家喜欢看大戏的小儿子和小儿媳来挡门。在众人打量下，作为当事人家的一份子，林云云后脚也跟了进去。
  村长媳妇扶着陈大珍走在最后，看她进来，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
  没点礼数的家伙！
  本来还在小声劝慰着陈大珍，一胳膊就把人扯走。
  林云云没受半点影响。如果是当年的她，如此被长辈落面子，或许早就寻个地缝溜进去。
  可现在嘛……林云云朝两人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你们也不过是比我多活了几年。
  谁还不是个老妖精！
  林云云慢悠悠走着，等她到时，里面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看着是一家之主的孙发亮气头上过了。
  但气氛还是有些凝重。
  “老孙不是我说你，一大把年纪还吵吵闹闹。大珍多好，侍奉了公婆，养大了儿孙，做婆婆也是……”村长媳妇看了眼安安静静站在末尾的林云云，心有不快，最后索性干脆了断的一句总结，“怎么说大珍都是好的！不像有些人！”
  村长媳妇没忍住发了林云云的牢骚，但却忘记了在场除孙家婆媳二人，其他的可都是大老粗，直来直去。
  发射出去的箭偏到了别家的靶。
  孙发亮压下的火气蹭一下又起，“她大嫂！我叫你一声大嫂！你还给我装起大象！”

  “那婆娘！”
  孙发亮用手指着鹌鹑一样的陈大珍，“老三媳妇娘家人第一次上门，不说准备山珍海味吧，至少有个整整齐齐。她拿着家里的三十块钱回娘家吃席，拍着胸脯保证，十块钱做礼金，二十块钱换点东西回来撑门面。”
  “二十块钱！二十块钱呢！”
  那个碗还就正好放在桌子上，孙发亮抄起来狠狠砸到地上。
  东西撒了一地。
  大家才看清楚，孙发亮在外面说的‘骨头和烂菜叶子’，是相当委婉的说辞。
  场面一下子僵住。
  村长媳妇更挂不住脸，狠狠剜了陈大珍一眼。
  自己揽下的苦差事，若是糊弄过去，恐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会成为一个污点，反复出现在死敌口中。
  张婆子是村长媳妇和陈大珍的共同敌人。
  “钱的事你们两口子回被窝里谈，咱不提这事，打今儿起在我这翻篇啦，谁都不许提！”村长媳妇一向以自我为中心，想都没想就开始发号施令。
  “喏，老三媳妇上门就交给老大媳妇管，老两口好好享后辈的福份。老大媳妇你不要觉得有负担，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迟早是要接手，你婆婆这事办的不行，你好好干，办好了不仅是我们要感谢你，将来你三弟妹进门，想到你给她撑过的场子，也是要第一个感谢你。”
  如果情况允许，林云云很想赏她一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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