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红油钵钵鸡

弟妹一下学就跑到了姜归夷的食肆，身后紧跟着学堂的一位先生。

        妹妹那小脸脏兮兮的，发髻也有些歪斜，一双圆润的杏眼瞪得很大，小嘴撅得能挂个油壶。

        姜归夷连忙将小家伙按在凳子上，将先生也请进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都是王小蛋那个讨厌鬼！”妹妹双臂一抱，气得直蹬腿。

        姜归夷捋了捋她凌乱的发髻：“他扯你头发了？”

        妹妹：“对！阿姊，你快去打死他，疼死我了！”

        姜归夷蹙起眉头，这属实有些过分了。

        坐在一旁的学堂先生忍不住开口：“姜娘子，实不相瞒，是令妹先扯的王小蛋的头发。”

        “……”姜归夷的目光落回妹妹身上。

        妹妹却毫不理亏的模样，继续大声道：“他活该，谁让他言语不敬，骂了阿姊，就应该把他的头发都薅光！”

        “骂了我？”姜归夷又将眼神挪到学堂先生身上，“先生，舍妹所说可属实？”

        学堂先生无奈地点点头。

        妹妹却不等他开口，一顿输出：“他个长得跟个蛋似的讨厌鬼，成天在我面前挤兑我，他还嘲笑阿姊你是个厨子，说你粗鄙，低贱，只能当个厨子，还拿你和他兄长比，炫耀他兄长有文化，要考功名，比你有出息多了，嘲笑我们一家！”

        “考功名有什么了不起的！”妹妹气死了，“我不想上学了！我就喜欢厨子！”

        姜归夷笑着理了理她的头发：“学还是要上的。”

        妹妹：“阿姊，他都嘲笑你了，你怎么不打回去？”

        姜归夷：“你不是已经替我打了吗？”

        “那倒是的。”妹妹得意起来，“我把他头发都薅秃了一撮，眼圈也打青了，直哭要他兄长过来报仇，谁怕他，他要是再敢说，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得他满地找牙！”

        “……”一旁的先生捂住心口。

        姜归夷：“宋小郎君呢？”她不是让宋晓青看着他们了吗？

        妹妹想了想：“好像翻墙出去参加斗蛐蛐大赛了。”

        “……”姜归夷扶额，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不过幸好他不在，不然那个王小蛋可就得遭受宋晓青和她妹的混合双打了，到时候可就不一定是薅秃头发打青眼睛这般状况了，于是只好转向学堂先生，“先生今日来是……”

        学堂先生连忙接口：“他们年龄尚小，还在同一屋舍里学习，属实不应当结仇，鄙人此次前来，就是想让娘子和王小蛋的家人见上一面，好好说说，将这场怨解了。”

        “的确是王小蛋先言语不敬的，鄙人已经罚他抄书了，只是这小子回家告了状，他家中人许会来寻自家孩儿遭打之事。”学堂先生继续道。

        妹妹翻了个白眼。

        “儿知道了。”姜归夷点点头，“既如此，还请先生代为转达，明日在学堂与王小蛋的家人相见，共同处理此事。”

        “不用。”妹妹不屑道，“他这个弱鸡，扬言今日就要报仇，待会就该带着他兄长来咱们食肆了。”

        正说着话，他们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有一孩童的声音传来：“哥，就是这家，这就是那丫头的阿姊开的店！”

        接着传来另一道清朗的年轻男音：“好，小蛋，等为兄给你找回场子。”

        食肆的门咣当一声被一个穿着襕衫的孩童重重推开，他率先跳了进来，定眼看去，脑壳上果然秃了一撮，左眼盯着一个青眼圈，显然是妹妹的小拳头打的，瞧着有点滑稽。

        他一看到妹妹，立马嚷嚷起来：“哥，哥，那丫头就在这，你快来！”

        门外王小蛋的兄长也紧接着进来，边进边说道：“我弟弟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作为一个堂堂小男儿，竟然要被一个小女郎揪头发，这实在是……”

        王小蛋的兄长终于进了门，看清姜归夷的脸后：“打得好啊！”

        王小蛋：“？”

        他瞪直了眼睛，一把抓住他兄长的手臂狂摇：“哥，你在说什么啊！”

        姜归夷也在听到门外的声响后转过身子，就见一个年轻郎君嘟嘟囔囔地进来，而后站在了原地，说了一句“打得好啊！”

        她眨了眨眼，一瞧，觉得这王小蛋的兄长有些眼熟，再一瞧，咦，这不是端午前卖给自己一百枚鸭蛋的那位年轻郎君吗？

        那天那位郎君吃了几枚粽子后就面带伤心地离开了，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粽子做的不好吃，可她尝了尝，也没什么毛病，不知道那郎君为何这么恍惚，没想到今日这么巧，又给她碰上了，对方还是王小蛋的兄长。

        她站起身子，正要示意他们进到堂内，就听那年轻郎君忽然扭头对王小蛋道：“王小蛋，你是不是骂人家阿姊了？”

        王小蛋：“我，我……”

        年轻郎君一拍栏杆：“我什么我，快过去给人家道歉！”

        王小蛋目瞪口呆。

        妹妹此刻也看清了王小蛋的兄长的长相，她腿一蹬，抬手就指：“这不是那个不会缝蹴鞠，不会扎秋千的大头鬼吗？”

        “……”年轻郎君额角轻跳。

        “什么大头鬼。”姜归夷及时开口，“不能这么称呼人家。”

        妹妹忙哼道：“阿姊，你是不知道，那日你煮粽子时，他偷偷问我们……”

        “那个，那个！”年轻郎君慌得耳垂都红了，“王小蛋，你还站这干什么，快过去给姜大娘子和姜二娘子道歉！”

        “为兄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要言语恭敬，懂礼貌，知书达理，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一身野蛮气，还能跟姜二娘子打起来，太不像话了，若是把人家小女郎打坏了怎么办？你担待得起吗？”他继续道。

        王小蛋懵逼，他摸摸自己的脑壳，摸摸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哥，我才是被打坏的那个吧。”

        年轻郎君一路将王小蛋推到姜归夷的面前：“总之你侮辱人家就是不对的。”

        王小蛋瘪瘪嘴，可他也不敢顶撞他兄长，只好鞠了个躬，声音像蚊子一般：“姜大娘子，对不起。”

        “大点声。”年轻郎君道。

        王小蛋只好提了音量：“姜大娘子，对不起！我不该看不起你是个厨子！”

        话是说出来了，只是面上看着还是忿忿不平。

        “哼。”妹妹嗤笑，“说出来都怕你兄长害臊，你敢看不起，你兄长倒是很爱吃我阿姊做的东西，上回一连吃了好多个粽子呢！”

        “你胡说！”王小蛋下意识反驳，“我哥才不会呢。”

        “哎呀，真可怜。”妹妹摸了摸自己的小手，“没吃过好吃的，没有你兄长有口福。”

        “你，你……”王小蛋又要气死，眼睛都气红了。

        姜归夷觉得她妹妹果真是个牙尖嘴利，嘴上手上都不饶人的，只好出声道：“好了好了，王小郎君既然已经道歉了，这事也算是揭过去了，只是还请王小郎君以后言语谨慎才行，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主要是这小子被她妹打得有点太惨了，脑袋上秃一块真的有够滑稽的，她再不揭过去，保不齐她妹还会揍人。

        揍人不好，揍人不好。

        年轻郎君连连点头。

        姜归夷又笑：“厨子和学子，大家都是奔着自己喜欢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年轻郎君一巴掌拍在王小蛋的脑壳上：“对对对！王小蛋，你听见没！”

        王小蛋又一瘪嘴，指向妹妹：“她还打了我呢。”

        姜归夷拍拍妹妹的脑袋：“你也给人家道个歉。”

        妹妹哼了一声，扭过脑袋：“不。”

        姜归夷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刻已经过了饭点，刚卖完午食，正是姜记食肆空闲的时候，不过姜归夷和弟妹还没吃饭，眼看他们已经算是和好，她便问道：“先生，还有两位郎君，你们用午食了吗？”

        “还没，还没。”年轻郎君连忙开口。

        学堂先生却道：“确实还没，只是家里已然备好饭菜了，鄙人这就告辞。”

        “好。”姜归夷笑着去送学堂先生，“今日之事劳先生跑一趟了，多谢先生。”

        学堂先生摆摆手：“王小郎君和姜二娘子和好也是鄙人愿意看到的。”

        只是这两个小家伙似乎并没有和好。

        姜归夷给他们倒了几碗饮子，让他们坐在桌旁等着，自个儿进了后厨。

        阿裴和阿欢各自出门了，去给食肆添些新的柴木和备料。

        年轻郎君只好略显局促地坐在座椅上，风轮吹着冰块将凉意吹到他的身上，同他心里一样透心凉，心飞扬。

        完蛋，这么一出整出来，他在姜大娘子心里的印象怕是更加大打折扣了。

        这可怎么办啊！

        约莫三刻钟后，姜归夷从后厨出来，捧着两个瓷质古罐：“久等了。”

        厨房里有午时没有用完的食材，比如木耳、土豆片、鸡肉和豇豆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她直接将它们煮熟，过了凉水，调了两罐酱料，一罐是红油的，一罐是藤椒的，然后把食材们都串上了竹签，各自泡在酱料里面，制成了两份简易的钵钵鸡。

        随着姜归夷一入堂内，空间里瞬间弥漫起鲜香的辣气，引得人胃口蠢蠢欲动。

        本来坐在桌旁一脸烦闷不满的王小蛋也愣了愣，蓦地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姜归夷手里的东西。

        怎么这么香啊？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妹妹早已兴奋地亮起眼睛，钵钵鸡一上桌，她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串木耳塞进嘴里，黝黑的木耳浸了满满的红润油汁，点缀上粒粒焦黄的白芝麻，芝麻的醇香混着红油的辣味在舌间炸开，瞬间就嚼出了木耳的脆感，入口冰凉，全然没有夏日吃辣食的燥感。

        一串吞进去，她又抓起一串鸡肉，红油已然将嫩白的鸡肉染成了微红的颜色，随着鸡肉自红汤中闯出，溅起几滴红亮的汤汁，鲜油淋漓。

        王小蛋看呆了，忍不住也抬手去抓罐里的钵钵鸡。

        妹妹顿时反应过来，拦住他探出的爪子：“你不是嫌厨子粗鄙吗？”

        辣香像钩子般无孔不入地钻进王小蛋的鼻腔，他立马被堵住，一只手悬在罐上，拿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我……”王小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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