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牙胎记

管事站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娘子，待会儿我会让铛头重做一碗的。”他道。

        “不，不能浪费粮食。”姜归夷直直指向阿裴手中的槐叶冷淘，“我就要这碗。”

        “……”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这碗冷淘，阿裴还是道：“先看郎中。”

        好嘛。

        管事连忙摆手，招小厮去请郎中，姜归夷见状，果断踮脚一爪子抢回了阿裴手里的碗，护在掌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离不开它，今天吃不到这碗冷淘，我会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完了。”夏子安满脸悲伤，“师父把脑子磕傻了。”

        阿裴淡淡瞥他一眼。

        郎中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一个窄袖青衫的娘子正面容严肃地捧着一碗翠绿冷淘，生怕别人抢走似的，其他人都围在她的身边，一靠近她，她还将碗中冷淘护得更紧了。

        他环视一圈：“哪位是病人？”

        夏子安指了指姜归夷。

        郎中：“伤哪了？”

        夏子安：“脑袋。”

        郎中恍悟。

        “……”姜归夷心中无语，他那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过后脑勺确实磕得很疼，这一会儿下去，想必肿得更厉害了，她不由得伸手去摸，结果又被阿裴捉住了手腕，示意她不要乱碰。

        姜归夷瞧他一眼，见他眼神冷清清的，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阿裴还挺强势的。

        郎中放下医箱，带着姜归夷坐下，先为她瞧了脑袋，此刻已经肿起来一个不算小的包，需得赶紧冷敷才是。

        “有冰吗？”郎中问。

        “有的。”管事忙道，“这就去冰窖取来。”

        追云楼有专门的冰窖，供楼内做些酥山饮子，或者存放生鲜瓜果，放下管事就命人去取了一块冰，手脚麻利地凿成了适宜的形状，覆上了锦包，制成了一个简易冰袋。

        姜归夷想要接过，然而她一只手端着槐叶冷淘，一只手被咬了口子，疼痛无比，一时之间有点施展不开，阿裴倒是没犹豫，直接接过了冰袋，将其按压在她的脑壳上。

        锦包冰冰凉凉的，覆在其上，感觉疼痛感减少了些许。

        “还有呢。”夏子安指向她的手臂，对郎中道，“她的手也受伤了。”

        郎中听此，轻轻拉开她的衣袖，见那纤细手臂上已然包扎了几道布条，格外细致。

        他有些惊讶：“咦，手法倒是挺专业的，上药了吗？”

        姜归夷摇摇头。

        “没上药包什么包啊。”郎中无语，说着话他拆开了姜归夷手臂上的布条，露出下面的伤口，斥道，“这谁包的，没人教你没上药时不要包扎吗，她没伤及筋肉，又不需要止血，你自个儿受伤了不上药的吗？”

        姜归夷摸了摸鼻子，悄悄瞄了阿裴一眼。

        夏子安倒是幸灾乐祸起来，第一次见有人训斥阿裴，便抬手指道：“他。”

        这人平时冷冰冰的，还打人，被训了一定会不爽。

        没想到阿裴低声道：“嗯，记住了。”

        郎中重新为姜归夷上了药粉，并包上了医用的纱布，此刻姜归夷脑袋顶着冰袋，臂上缠着绷带，手里端着冷淘，颇为滑稽。

        郎中忙完，搁下了几瓶药粉，提起医箱，终于忍不住提出心中所问：“你为何一直捧着这个碗？”

        姜归夷：“你不觉得它长得很眉清目秀吗？”

        “……”郎中顿了顿，又将医箱放回了桌子，“我再给你瞧瞧，别是哪里磕坏了。”

        终于送走了郎中，姜归夷松了口气，这才去问管事：“方才那位娘子是怎么回事，管事方便告知与我吗？”

        管事犹豫一瞬，叹了口气：“那是为我们追云楼点茶的一位娘子，已经来到这里近十年了，她手艺非凡，很受茶客和食客们喜爱。”

        他继续道：“她还有一位官人，两人很是恩爱，且育有一子，不过她官人身子不好，早早便离了世，只留她们母子二人，致使她常常以泪洗面。”

        “然而天遭不测，她的孩儿被拐子拐走，她独自在外寻找数月未果，生生得了失心疯，还是追云楼曾经的茶客在街头认出了她，报于我们楼中，我们这才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楼里。”

        管事又叹：“只可惜疯病难医，她久治不愈，时间一长，但凡看到年纪比她小的，她都会误认为对方是她的孩儿，痴缠而去。”

        “原来如此。”姜归夷颔首，蹙起眉头，拐子黑心可恶，这一遭可是深深伤了一个为娘的心，让人绝望。

        “她那孩儿，可有什么特征？”姜归夷问道，算算日子，那孩童应当不超过十岁。

        管事想了想：“不甚清楚，只听说身上有一月牙胎记，不过她痴傻之后，说话颠三倒四，时而说那胎记在耳后，时而说在手臂，有数种说法，不知到底在何处。”

        “月牙胎记？”一直站在一旁的楚二娘子忽然出声。

        “是。”管事答，“怎么，娘子见过？”

        楚二娘子听此，一把拉过身后的冬娃，将他转了个身，露出背后，接着抚起他的鬓发，将耳后露了出来：“是这种月牙胎记吗？”

        众人顿时讶然，管事连忙凑上前去，果真在冬娃的耳后看到一道暗红色的月牙胎记。

        “这，这……”管事有些激动，又将冬娃转了回来，仔细端详他的小小面容，“这么看下来，这孩子瞧着的确有几分像那位娘子的官人。”

        冬娃彻底懵了，小手紧紧揪着衣角，不知所措。

        “孩子，你今年几岁？”管事蹲下身子，抓住了冬娃的双肩。

        “七岁。”冬娃小声嗫嚅。

        “七岁……”管事喃喃，“确实应当七岁。”

        “快快。”他反应过来，揽住冬娃清瘦的脊背，“将他带去给娘子瞧瞧，说不定就是她的孩儿。”

        冬娃却害怕得厉害，小手死死抓住了楚二娘子的衣角，不肯放开。

        楚二娘子也蹲下身子，温柔安抚他：“冬娃，她很有可能是你阿娘，你不是一直想见你阿娘吗？”

        她和姜归夷都知道冬娃是被那对诓骗人钱财的黑心夫妇收进大杂院子里的，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被拐去的，冬娃也不是孤儿，而是与阿娘被迫分离。

        冬娃狠狠摇头，方才他过来时看到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咬在姜家娘子的手臂上，状若疯癫，很是吓人，他害怕。

        “我不想去。”冬娃两眼泪汪汪，“她是个疯子。”

        “你这孩子。”夏子安有点生气，“那可是你阿娘。”

        “子安。”姜归夷唤住他，“别冲孩子发火，这是拐子的错。”

        不是其他人的错。

        她抬起被纱布缠绕的胳膊，示意冬娃过来，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她只是太过思念她的孩儿了，更何况，那一口咬得一点都不疼的，像挠痒痒一样。”

        姜归夷轻声哄他：“我们去看一眼好不好，让她看你一眼，我会陪着你的。”

        许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冬娃犹豫着点了点头，姜归夷便拉着他一路随着指引来到了那位娘子的门前。

        屋子很是寂静，听不到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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