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拐角八

c市龙城派出所。

        清晨的耀眼光芒被层层叠叠的楼房挡住，那缝隙里还是有几道光芒射在破旧地方。

        老旧的街道，与那万年不变的门口，风吹日晒之下那门口的标语也渐渐褪了颜色。

        但是元焕知道门口进去，看得到门警李叔的古董自行车。

        那墙边一排，都是各种果树。扎草丛生，也没人打理。但是左一杯隔夜茶水，右一桶洗车的黑水，倒也喂养的很好。夏至，硕果累累的很争气。

        先前花坛种着一排夹竹桃，后来知道有毒就都砍了。

        这里，便是他十三岁到十七岁待着的地方。

        这里，便是他和周正的四年。

        但这庄严又温暖的地方一片静谧。

        不在乎他来过，不在乎他走过，不在乎他千里跋涉只为看它一眼。

        只是独自，安详又静谧的散发着正义的光，照耀庇佑每一个人。

        他轻轻叹息，深深凝望，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这里…没有那个人。

        没有在那孤寂迷茫的四年里温暖他的那个人。

        是啊，明明他许愿了这里没有这个人，为何敢来期许这里能见到周正。

        他喉头滚烫起来，哭得泣不成声。

        “嗨，年轻人，过来。”

        一个极其婉转悦耳的在远处响起。

        他极其慌张而狼狈的抹了泪水，环顾四周寻着那声音的所在。

        他看到那人，哪怕心里有准备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非同寻常，但依旧诧异到忘记了呼吸。

        那是个发着白光，美得让人失神的女人。

        正温婉的朝着他笑。

        元焕忘了哭，晕晕乎乎的朝着她走了过去。

        女人一头白发，玉一般都光泽。极其美丽的脸孔上满是恬静，眼里却满是疲倦。

        她轻轻闭着眼，瘫在在座椅上，挨着墙壁。

        像是浅眠，又似享受着普通不过的清晨静谧。

        元焕望着她，却见她身上气息不凡，强大到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哪怕极力克制，还是抑制不住手心的发颤。

        他呼吸一滞，快供养不起呼吸。

        这个女子，身上混沌之气极重，必是盖过妖皇修为的角色！

        仙之上，有神。而不修仙途强大妖皇之上，有魔。

        可是这女子气息又这般祥和，让元焕一时判断不出这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是他，甚至他父亲，纳兰艮等人也无法对付的人。

        女子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嘴角惊心动魄的笑着。

        “你放心，我在你原本的世界死了，神魂封印在九天之下。可是却在这个世界还活着，就来喘喘气，和人说说话。”

        她讲话极其温柔，如小提琴般娓娓动听。

        着实让人沉醉其中，放松懈怠，不能以敌人相对。

        只是元焕有些不知所措，摸不着头脑道。

        “原本的世界…？”

        女子莞尔笑着，那笑容仿佛瞬间能使人置身于漫天花海般美好。

        她轻轻指了指元焕手边。

        元焕手里忽然就生出抓到什么硬物的感觉，低头一望，却见手心抓着那红瞳蛇首。

        他心中一颤，下意识甩开。

        可那蛇首竟像黏住了他一般，如何也甩不掉。

        他觉得诡异，烦躁滋生，呼吸越发不畅。

        女子轻生呵几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你不必如此，那不是什么坏东西。只不过是馥环造的一个玩具，没什么了不得的。”

        听到名字，元焕身子一滞，惊诧道。

        “馥环？与我们道宗之祖一个年代的鬼修祖师馥环？”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接着道。

        “他做错了事情，很后悔，便造了这个东西。这个法器能造梦，很真实的梦。真实到某个事件做了别的选择，能看到不一样的发展。算是他最神的一样造物，但是他后来玩腻就丢了，也不知道为何就到你手里了。”

        元焕不屑骂道。

        “做的什么东西！我们祖师张天衡做了无数道家法宝，样样都是守护人间，除妖伏魔的良器。不像他，做的什么吃人魂魄的法宝！而且要不是他，天妖的结界本来牢不可靠，硬是刺穿了，不然天妖都不知道外面有另外的世界。害得我们数千年来，战场上多少祖辈都在里面付出鲜血性命往前抵御。”

        讲到最后，他青筋暴涨，满脸通红，言辞里道不尽的谴责唾骂。

        女子轻声呵笑，不知为了他的莫名其妙激动，还是因为别的。

        但她随即安静道。

        “不是哦，这个法宝是喂灵力或者别的代价就能启动。只不过你灵力尚弱，会伤了魂魄之力。如果是寻常人族，它会问好要不要付出代价开启梦境。一开始会要灵力，随后生命力，最后强迫开启，就得榨干魂魄之力才能启动的。这些，皆是人自己的选择，与这个法宝无干。”

        风轻轻吹动她的头发，只静静的望着她，便觉得沁人心脾。

        她脸上暗了暗，接着道。

        “而且，破开鹿鸣台的，可不是他哦。”

        元焕身子一激灵，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不是他，是什么意思？”

        人间唾骂了馥环三千年，是他破开鹿鸣台，张天衡才放弃飞升，神魂抵命封印上鹿鸣台的结界。而那馥环潇潇洒洒，化作魔身，千年万年的在魔界活下去。

        这竟然说不是他，这背后，得有多少故事…

        女子轻声道。

        “你以后便会知道的，这是你命中一环。而那馥环虽然修为不济，但是心计不小。他自你出生便算计你，你以后可得小心了。”

        元焕嘴巴微张，觉得有点干。

        不知道从哪句觉得有点不对劲，那馥环强盛，比妖皇强大十倍，还修为不济？

        那这女人得…多强？

        而且自己与馥环有何关系？为何自己与他会有牵扯？

        他身子不敢乱动，连称呼都改了。

        “前…前辈可否告知，我与那鬼修祖师馥环有何渊源？”

        女子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蛇首，脸色凝重起来道。

        “这个世界快撑不住了，它的力量被你的梦境榨干了，准备要碎了。平常人，许下的愿，只是某个人活着或是死亡，并不会花费过多。可是你许下了什么，让它不得不展开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耗费巨大，它的力量要干涸了。”

        她盈盈的笑着，看向他的神情里多了些好奇，多了些异样关注的色彩。

        元焕莫名觉得，她知道答案，却想听到一些她想知道的答案。

        元焕也觉得奇怪，许了没有周正的愿，整个世界都变了。

        轩辕焕变得冷血他可以理解，但是那一切起源的纳兰艮与周正有什么关系啊？

        还有这个可怕实力的女人，因为周正不在，她就活着？

        能差距那么大？

        他摇了摇头。

        “我也只是许了个愿，许了个希望某个人不在的愿，看看没有他的世界怎么样？”

        女人斜了些头，异常感兴趣的侧耳倾听，仿佛不想错过一个字。脸上，带着一种轻柔的笑意，似是喜悦极了。

        “那…你看到这个世界之后，怎么样呢？”

        元焕轻轻叹息，想起那些血腥沉重的权利之途，仿佛不堪其扰。

        “这里，太沉重了…”

        女人满意的点点头，嘴角不合时宜的上扬。

        她看向这片地方，老旧而拥挤。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元焕皱了皱眉，心想，我才想问前辈为何会在这里呢。

        但是给他几百个胆子也不敢问。

        他只能轻轻坐下那蓝色塑胶座椅，任由温热的光打在他脸上。

        他哑声道。

        “这里，他待了四年，我也就蹲在这边四年。也是这四年，我看到他做一些很有趣的傻事。教到我很多，感动了我很多。点点滴滴的，才塑造成现在的我。”

        他想了想，一脸深沉道。

        “我想了想，那四年很重要的，这四年就是区分我和轩辕焕的关键。轩辕焕没有人教，没人暖他，一个人在冰寒的地方打滚，谁也不相信。可是我有一个傻警察，教我永远要永远善良，哪怕世界变了，自己不能变。不管世界接不接受有棱角的人，依旧不要被世界打磨的那么圆滑，做自己。我觉得，元焕很幸运，有过他，很幸运。我想，如果元焕应对这一事故，会做很多不同的选择。可能一打一，元焕打不过轩辕焕，没有他狠。但是，元焕有很多朋友兄弟可以帮忙。可惜，元焕没有幸运到一直幸运。傻警察不喜欢他，他也就天天浑浑噩噩的过着。但是，怎么也比轩辕焕强上不知多少。”

        元焕凝视着眼前街道，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脸色，苍白极了。

        女子听着话，越发笑靥如花，她嘴角扬的停不下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在那么一个地方待四年呢？”

        元焕缅怀青春的思路被人打断，他蹙了蹙眉呢喃道。

        “啊？什么意思？”

        女子手忙脚乱比划道。

        “你看啊，他可是警校成绩第一名，怎么样也能去一个大城市做刑警吧。虽然是来这里实习，可是毕业之后还是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当小片警，你不奇怪吗？”

        她意味深长的总结到。

        “这里…一定有他很喜欢的东西。”

        元焕丝毫没有被后面那句话打动，只一门心思跑偏，一脸茫然道。

        “咦，他是这样的吗？我以为他没出息才在这里待着的。”

        女子听到这一句，端正的容颜气鼓鼓起来涨成河豚一样，略带恼怒的盯着他瞧。

        元焕丝毫没察觉那滔天怒意，只楞楞回头道。

        “我都不知道他毕业是警校第一名，你是怎么知道的？”

        元焕转头看她，却见她一脸慌乱的揪着手。

        “我…我，其实我。”

        元焕见她神态，更是满腹狐疑。

        “前辈是何人？为何来此？”

        女子一脸紧张，说不出话来。但是静默望着他，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眼里温和的弯着，眼角却那么忧伤。

        那神态，元焕莫名觉得她很眼熟。长得很像某个熟悉的谁，却又说不出来。

        女子轻声叹道。

        “其实，我在那个世界沉睡好久好久了。我儿子做了件错事，我没有机会说我不怪他，我神魂就散了。他很愧疚，每天都折磨自己。我很想安慰他，可我却不能说话。我以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我没想到…”

        她一脸惊喜的抬头，望着元焕，仿佛无比满意。

        “我是来看看你的，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元皱着脸避开那炙热目光，更是听的云里雾里。

        她儿子与他有什么关系啊？

        那样一个强大魔物的儿子，得是什么可怕角色，他哪里有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他怔愣之下，却见地动山摇。

        脚下立足之地齐齐裂开，天上也如瓦片般一片片碎落下来。

        一阵疾风骤雨席卷世界，楼房街道被连根拔起。

        元焕心知，这个世界要崩塌了。

        女子忽然紧张起来，她急忙道。

        “你要记得，他要牺牲自己来救活我。我不想，可我阻止不了他！你要记得，他日宿灵之地做选择的时候，你要选择他，一定要选择他，只有你能救他！”

        她不似初见端庄姿态，在光景逝去大地轰鸣声中殷勤嘱咐着。

        元焕并未细细品味话里深意，却掉落在世界崩落的无穷黑暗中。

        身子急速下坠，可是他面上反而释怀。

        他轻轻闭眼，一脸的疲累。

        要结束了，这荒唐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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