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十五、一波又起

林立翔家是他还在d-max时买下的公寓。地段比方若绮家更靠市中心一些，三室两厅两卫，算不上豪华却也足够高档。早几年他和范晓爱同居，后来他们分手，现在只和妹妹“相依为命”。杨方二人到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不知从哪间房传来阵阵如同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大门玄关上端正地摆放着一双女士高跟鞋。方若绮愣了一下，不禁纳闷，林芬芬怎么会穿这么成熟的鞋子。

        毕竟是客人，贸然到访不好不打招呼。眼看杨青青径直往书房走去，方若绮准备去林芬芬住的客房。刚转过一个弯，就听书房里杨青青一声尖叫：“你在做什么？！”

        她们认识这么久，方若绮还从没见她这么慌过。于是她心中一紧，忙扭过身三两步赶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人一时间回不过神。书房朝北，采光并不好，可方若绮还是觉得双眼被刺得有些睁不开。书房内，有个人正站在碎纸机前碎纸。那人有一头橙黄色的头发，明晃晃得像颗小太阳。碎纸机忙碌地工作着，发出震耳的轰鸣，仿佛那咬合锋利的刀刃能将世间的一切撕碎。

        僵持只是片刻。几乎同时，杨青青和方若绮一个朝着人，一个朝着手上的东西，快如闪电般冲了过去。

        那人显然吓傻了，毫无反抗就被杨青青揪住衣领按到了墙上。方若绮趁机抢过她手上的本子，低头一看，虽然少了小半本，但页脚上的《纽约客》清晰可辨。是李恩光的剧本。

        她竟然在碎剧本！

        这一刻，滔天的震惊、愤怒、失望、伤心让方若绮眼前发黑。她咬牙切齿地将剩下的剧本重重地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范晓爱你怎么这样？！”

        眼前这个抱着头，因为做坏事被当场拆穿而瑟瑟发抖的人，正是她的朋友范晓爱。

        “若绮，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久远的对话穿越时空落在方若绮的心上，竟和碎纸机的利齿一般。

        书房的吵闹很快惊动了屋里的另一个人。不知何时，林芬芬闪着一双惊奇的大眼睛出现在门口。方若绮看着不知所措的她，命令道：“去，把你哥叫回来。”巨大的失望过后，她整个人都冰冷起来。

        “不要！芬芬别去！”突然听到林立翔的名字，范晓爱终于清醒般尖叫起来。可林芬芬早被方若绮吓得飞奔到客厅打电话去了。

        “你还好意思不叫林立翔知道！”杨青青本来心情就差，遇到这件不平事更是怒不可竭，扬手就要先来上一记耳光。

        方若绮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她好歹是个明星，不能留印子。”

        说得有理，杨青青不甘心地收了手，临了还是抬腿踹了范晓爱一脚。

        这样的二对一好像在欺负人。方若绮冷眼看着已经哭出来的范晓爱道：“我们等林立翔回来再算账。”

        林立翔接到林芬芬语无伦次的电话后急三火四地飞车而来。他匆忙和导演告假，导演还以为他家里出了意外。来给他开门的是杨青青，只丢下一句，看你弄得好事，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客厅。

        客厅是死一般的寂静。范晓爱缩在单人沙发里双手抱膝似乎在哭。方若绮坐在她对侧，身旁靠站着杨青青。这两人好像在审犯人，盛气凌人神色不善。

        林立翔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他将身上的背包轻放在矮柜上，犹疑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逡巡了一番，试探道：“出什么事了？”

        方若绮将茶几上的残本推到林立翔面前：“你看吧。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在碎剧本。”

        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连眼睛都是假的。剧本封面早已不翼而飞，坚硬的书脊孤零零地翘在空气里，上挂着半本可怜的内页。林立翔捡起这一摞残本震惊地看向范晓爱：“这是，怎么回事？”

        范晓爱猛地抬头，一下子扑过去紧紧抓住林立翔的胳膊：“立翔，不是的。你听我说。”

        “碎剧本的人是你吗？！”林立翔愤怒地甩开她将剧本摔在桌上。这样的场面实在扎心。方若绮和杨青青都别过了头。

        范晓爱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有什么好说的，人赃并获。她无声地闭上眼睛。

        半晌，房间里没有人讲话。林立翔只觉一颗心痛得一抽一抽的。他实在不明白：“你这是为什么呢？”

        方若绮添油加醋地说：“你应该先问这是第几次了。”

        范晓爱下意识一缩。她的动作被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涌上一阵失望。最后一点儿情谊也没有必要留下了。

        林立翔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眼前这梨花带雨的女孩子还是他曾经喜欢过的晓爱吗？他闭上眼睛试图平静一下，然后深深叹了口气：“上次陈查理的广告就是你搞的鬼吧。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还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最后，这个通告被你拿走了。现在想来，你是在我这偷了企划，然后通过经纪公司直接找厂商内定的吧。”

        范晓爱不说话，林立翔当是默认了。他又说：“今天你也是算准了我不在家才过来的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今天若绮不来，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你把我的立场置于何地？”

        原来是这样。方若绮看着一直伏在地上抬不起头的范晓爱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关系走到这一步了呢？她明明没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啊！

        林立翔的质问终于让范晓爱有了反应。她跪在地上仰头去抓林立翔的手。如此卑微的姿态，只想求得一个原谅。她说：“立翔，相信我，我不想让你难做。我只是不想，不想你去做她的经纪人。”

        “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回去sun和你一起。”林立翔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抓着。他不敢看她，似乎一旦这样就会像之前无数次一般心软，“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是根本不可能回去的。我和若绮，”他转头看了看方若绮，“一直是很好的工作伙伴。”

        “你说谎！”涉及到方若绮，范晓爱突然削尖了声音，“如果是单纯的经纪人和艺人，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她旧情复燃？之前好几次你都说要帮她跑通告而推了我们的约会！”

        “你在说什么？！”林立翔惊怒地甩开她。他神色局促地看了看一脸莫名的方若绮，“我和你说过，分手在我，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不对，你喜欢她，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她！当年我和莫筱筠都喜欢你，但你只喜欢方若绮。你给她写歌，后来还帮她谱曲。”越说越气，范晓爱突然恶狠狠地瞪向方若绮，“你以为她真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仙女吗？她都不知道被方致远睡过多少回了！”

        “你胡说什么？！”方若绮猛地站了起来。

        “范晓爱，你太难看了。”一直沉默的杨青青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样不值一提的争风吃醋就能让你做出如此败人品的事来，你真是太难看了！”她们都是她的朋友，纵然亲疏有别，但好歹相识一场。名利就这么重要吗？重要过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她杨青青可是这个圈子里最穷的一个，但从没觉得自己矮了众人一头啊！

        范晓爱尖声反驳：“你们凭什么都说我？！她方若绮不过是个千人乘万人睡的烂货！青青你不是喜欢黎华吗？你知道方若绮是怎么爬上黎华的床的吗？你问问她没和黎华睡过她能去eami吗？！”

        一声响亮的耳光终结了她的歇斯底里。方若绮举着微麻的手掌，在空气中微微发抖。她决不能容忍她这样侮辱自己和黎华的感情。

        范晓爱捂着火辣辣的脸仰视着她。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的胸膛还有因为失望而发红充血的双眼。这样的方若绮让她打心里感到一阵爽快。

        “方若绮你真贱。”她弯着嘴角，幸灾乐祸地输出，“你们听好了。季青平亲口和我说这位‘仙女’拿着金卡去保龄球馆找方致远卖身。是真是假，我们就在这说清楚！”她刚刚对着林立翔还楚楚可怜，转头见到方若绮便如同刺猬一般亮出了浑身利刺。

        “晓爱，你算了吧。”杨青青说，“你这样有意义么？若绮和那什么远有关系也好，她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去eami也好，都是她自己折腾自己，没伤害过任何一个人。至少她从没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在朋友背后捅刀子。”

        “朋友？”范晓爱冷笑，“青青，你今天说到朋友，那我就问问方若绮，她有当我是朋友吗？自始自终她有拉过我一把吗？她自己出道了，竟然让我给她当伴舞。她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混在一群训练生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她有和季青平推荐过让我出道吗？说到底还不是怕我抢了她的资源！”

        她恨恨地盯着方若绮，好像这些年的酸楚都找到了罪魁祸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板上。

        “现在好，她攀着高枝去了eami。而我呢？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是个顶替她的冒牌货！你们这些朋友都和她好。立翔是我的男朋友，她竟然勾他去做经纪人，还炒作绯闻！她明知道夏氏的代言已经确定是我了，还让夏川从中作梗。这不叫插刀吗？！方若绮你记住，你那些商务时尚资源都是我施舍给你的！”

        方若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像无数个调味罐被打翻在了一起。范晓爱桩桩件件罗列着她的罪名，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早就十恶不赦了。

        她一把揪住范晓爱的衣领几乎是生生将她从地板上提起来：“我承认，作为朋友在你的问题上没有给予足够的帮助。但是你不能因此而迁怒其他人。你还要这些朋友为你做什么？他们是你朋友，不是你爹妈！”

        她一把将范晓爱推坐到沙发上：“我把曾经季青平送我的一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没有公主命就别得公主病。’谁也不是生来就要围着你转的。我方若绮肯帮你，那是出于朋友义气。你要感激涕零涌泉相报的。我没帮你，你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我从来没有义务要养你！”她的话太过掷地有声，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别说时尚资源。就是我将来拿了金曲奖、金像奖，范晓爱你记着，那都是我一首歌一首歌唱出来，一部戏一部戏拍出来，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范晓爱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方若绮用力呼吸着来平复激动的心情。片刻后，她对林立翔说：“我会问李导再要一份剧本。也许你们还有话说。我先走了。”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立翔的家。杨青青看着这狼藉的场面，片刻不想待也快步跟了上去。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安静得有些可怕。范晓爱呆呆地靠在沙发上，木了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林立翔看她一眼，颓丧地跌坐在沙发里，半晌才说：“也许你不相信，但若绮接代言的时候我们真不知道之前说好的那个人是你。至于其他，我不能评价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证明的是，方若绮也许没有帮过你，但她从没有害过你。”

        看到范晓爱还是呆愣愣地盯着地板，林立翔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还是决定把事情摊开说：“晓爱，有件事已经拖了很久了。我想我们还是说明白吧。”

        范晓爱终于有了反应。她知道林立翔要说什么，眼泪先一步流了出来。林立翔说：“我们分手吧。没错，我是喜欢上了别人，但那个人不是若绮。之前我用若绮来敷衍你，没想到会引来你对她的迁怒。你是个好姑娘，有成为巨星的实力，又有大把的机会，千万把握好自己，不要迷失了。其实，若绮正在招募新经纪人，很快我们就不再一起工作了。因为我的不果决给大家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明天，我会换掉我家的门锁。从此我们各自安好吧。”

        “立翔……”良久，范晓爱捂住脸泣不成声，“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啊。”林立翔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刺眼的车灯在地下车库里闪了两下。车内的空气似乎黏在一起，让人透不过气来。方若绮看了眼沉默的杨青青，叹了口气说：“有什么要问的？”

        杨青青看她一眼：“应该是你有什么要说的吧。”

        “我和你偶像的关系？”方若绮下意识去摸烟，却发现她早就把车里的烟清空了，“晓爱说的你信么？”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杨青青淡淡地说，“不过有一点你放心。虽然黎华是我的偶像，但我从不认为他还是处男。”

        方若绮哈地笑了一声正色道：“我能去eami确实和黎华有关。”看到杨青青睁大了眼睛，她平静地说，“有件事你不知道。当时我正在被sun雪藏，季青平和我说如果不去陪股东睡一觉就别想解冻。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刚好eami需要女艺人。因为《爱在花开的季节》我和黎华搭上了线，两方合作，我去了eami。当然除我以外，还有别的原因。”

        “迟浩么？”杨青青问。

        方若绮点头：“对。他们想通过我来挖迟浩。就这么简单。”如今提起这些旧事，她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在说别人一样。

        杨青青沉默了。方若绮看着她：“信么？”

        半晌，杨青青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说了多少，藏了多少，但是我选择相信你。不是因为我信你的说辞，而是因为我信你的为人，信黎华的为人，信我自己的眼睛。”

        一股暖流从左胸处缓缓爬上来，冲得眼眶也阵阵发热。方若绮一把拉过杨青青紧紧抱住。她真想哭。范晓爱刚刚那些话怎么可能不让她伤心？正因为对方是亲密的朋友，所以才比网络上的陌生人更能刺伤她。多么幸运，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相信她。她拥抱着这样一份珍贵的宝物，却又难以抑制地涌上更深刻的痛苦。

        她还是欺骗了她，终究辜负了这来之不易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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