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威尼斯之恋

莫家父女在高明权退圈声明一周后动身去了日本。他们这一走，让国内不少亲友松了口气。粉丝的情绪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平复，告别公众视线是现阶段最行之有效的冷却方法。莫筱筠走后，民歌餐厅正式成为历史。方若绮偶尔开车路过，便会放慢速度望一望那紧闭的大门。记忆里尚存续着过往的热闹，甚至依稀还能听到自己的歌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面对时总会难以释怀。

        年末和年初，无论哪个行业都是加班地狱。明星也不例外。这一年对方若绮来说是承前启后的关键一年。为了能够在乐坛上站稳脚跟，年中的金曲奖她势在必得。周映彤和迟浩计划上半年推出四辑，四月末开几场个人演唱会，争取五月入围名单公布之前将人气刷到一个新高度。

        在国家体育场召开个人演唱会。这是一个职业歌手的打卡项目。无边无际的灯海，此起彼伏的欢呼，万人的视线尽头只有一个人在闪亮。方若绮为此不知道梦了多少年，而今梦想就在眼前，这让她整个人如同拧紧的发条，铆足了劲儿全力以赴。

        工作忙碌起来之后，她才深刻体会到黎华常挂嘴边的那句“我很忙”是什么意思。专辑访谈代言、广告庆典晚会，从元旦到新年几乎榨干了她的每一分每一秒。这种忙碌会让人没有机会去胡思乱想，也没有精力去伤感民歌餐厅的失落。可上天尚嫌她这个陀螺转得不够快，于是指派王瑞恩再抽一鞭子。

        王瑞恩在金像奖前说过，要给她一份惊喜。他言出必行。此时，一本厚厚的剧本正端正地摆放在方若绮面前。纯白的封面上用楷体印着醒目的五字标题——《威尼斯之恋》。

        “目前，这本电影已经邀请到黎华做男主角，计划下个月末开机，届时会去威尼斯取景。如果一切顺利，电影将在今年上映。我相信年底一定能够拿奖。”王瑞恩信心满满。他记得自己对方若绮的承诺，所以他永不食言。

        掌心触摸到的是略微粗糙的纸质封皮，在空气中放置得久了，便染上些凉意。

        王瑞恩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浸泡过微微发胀。如果世界上只剩下这样一个角落，让他们一起慢慢变老，该有多好。他想起自己与方若绮在民歌餐厅重逢，她也是这般坐在他面前看剧本。那时候的她还有些小心翼翼，时而会用手指将细碎的头发拢到耳后。就像图书馆中的女神，自习室里的校花，青涩的岁月里流淌着隽永的深情。

        金像奖之后，王瑞恩便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他对自己向来诚实，喜欢便喜欢了。他知道方若绮对他还没到这一步。不过没关系，男人追女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或许因为王导正经历着甜美又酸涩的单相思，所以他选择了这样一本清新的初恋来拍。在他眼中，没有人比方若绮更适合“初恋”这两个字了。

        能拍出文艺片的人，骨子里都有些文艺情结。如果此时王瑞恩有一双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知道方若绮的所思所想，大概他会吃惊地发现，自己对她所有的美好想象可能都是一场误会。不过，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

        与对方的谈感情不同，方若绮纯是谈工作来的。这是一本能拿奖的作品，因此她才万分纠结。接下来直到五月她都很忙。如果拼命榨一榨也不是不能拍。而且听说黎华已经接了，她就更不甘心把女主角让给别人了。

        王瑞恩看她呆了这么久，奇怪地问了一句：“若绮，你怎么了？”

        “啊。”方若绮好像被惊醒了一般，忙笑了笑说，“被剧情吸引住了。”她现在已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谎了。

        王瑞恩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他的自信之作，当然精彩。他说：“签约的话还是找时间去彩虹影业谈吧。到时候我来联系你。”

        方若绮心中一动，故意抬手看了看表，模棱两可地说：“不好意思王大哥，我后面还有行程。我先把剧本拿回去，读过之后和你分享读后感。”

        王瑞恩略微吃惊而后秒懂，不禁暗恨自己考虑不周。是啊，方若绮已经不是曾经的小明星了，怎么可能空出行程等着他上门。他感到有些恼火，却又真心为她的成绩感到高兴。这种复杂矛盾的心理着实磨人。好在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点点头，温和地说：“没关系，过两天给我答复也可以。不过开拍在即，希望不要拖得太久。”

        他显然还想聊些别的，但方若绮太忙了。她几乎没有和王瑞恩过多叙旧便匆忙辞别了他。林立翔已经等候多时了。方若绮往车里一钻：“去黎华家。”

        如果王瑞恩知道她接下来的行程竟是如此，不知会作何感想。林立翔无语地发动车子：“你现在说黎华家跟说自己家一样顺口了。”自从黎华年末赋闲在家，方若绮就心里长草一样整天往人家里跑。

        方若绮不置可否，她趁着这段时间翻开了刚刚拿到的剧本。不得不说，王瑞恩对这种清纯的女主角可真是情有独钟。然而如果按方若绮的口味，她反倒觉得有些无聊。

        林立翔扫了一眼说：“什么时候开机？”

        方若绮说：“下个月底。”

        林立翔咋舌：“那不是忙死了？”

        “还行吧。”方若绮翻过一页，“想想劳模黎天王，去年整整工作了350多天。”

        林立翔耸耸肩：“不能和黎天王比。”

        他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转头看了看方若绮，发现对方似乎心不在焉。于是他放心地继续打扰她：“筱筠怎么样了？”

        方若绮合上剧本，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上说：“昨天视频了一下，状态还不错。她不太上网，那些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到。高明权家大业大，准新娘有的忙了。”

        林立翔叹了口气：“说实话，民歌餐厅就这么结束了，心里空空的。”

        他一下子勾起了方若绮几日来的伤感。莫伟将一个又一个新人从民歌餐厅送走，最终迎来了黯然落幕。她一直以为自己告别了那段驻唱的岁月，可如今失去了，才意识到那里俨然成了她身后的一条退路，心底的一座港湾。如今，这座晶莹剔透的象牙塔倒塌了。方若绮到底是个念旧的人。她希望有些东西可以一直不变，有些人能够一直在一起。可现实往往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车内一时间陷入一种沉重的气氛里。这是一道无解题，悲伤无用。林立翔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若绮，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不过你别喷我。”

        方若绮一愣，刚刚的黯然神伤被这句话彻底吹散了：“什么？”

        林立翔直视前方，语气生硬：“我打算和晓爱分手。”

        方若绮震惊。

        林立翔接着说：“我喜欢上别人了。”

        “……”

        几年前，他说他对范晓爱十分认真，现在他又在用相同的语气说他已经不再喜欢她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此情不渝这四个字？方若绮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作何评价。

        “‘正义的伙伴’竟然不喷我？”林立翔反而奇怪了。

        “你喜欢上谁了？”方若绮平静地问。

        “席若芸。”林立翔坚定地说。

        他大致讲述了一番金像奖之后的事，方若绮无语半晌：“你们就接触过一次？”

        林立翔毫不含糊：“那又怎样？我对她一见钟情。”

        我的天。方若绮被雷了。一见钟情。你还是高中生吗？林立翔瞟了她一眼，猜到七八：“我觉得你应该开心才对。我追席若芸，不是刚好给你创造了机会？”

        “你说什么？”方若绮没懂。

        “黎华。”林立翔说，“为了我俩都能得偿所愿，拜托你看牢黎华。”

        方若绮愕然，不禁苦笑。席若芸是否存在，对她的境况不会造成任何改变。如果黎华是那种只要身边没有女人就有机会的男性，她也不会爱他了。感情不是争来的。这是两个人的事，和其他人都没关系。

        “那你和晓爱已经分手了？”

        “没有。”林立翔满腹愁绪地叹了口气，“她不同意。”

        同意就怪了，方若绮腹诽。“你什么时候提的？”

        “我生日之后。”

        想到17号那天与范晓爱的争吵，方若绮态度悲观，只能说：“我就祝你好运吧。”她转头看了看窗外熟悉的街景，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上次我在酒会上看到陈查理，他说有个通告在等我们答复。是什么通告？”

        “啊？！”林立翔一愣，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金像奖之后他去找陈查理谈过，但后来赶上父母从老家来，很多事堆在一起就忙忘了。他连忙解释，“前一阵子忙疯了。不好意思。”

        方若绮没觉得很严重，只说：“没事，我们快点儿给人答复就好。”这件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她的工作越来越多，林立翔这个兼职经纪人显然已经不够用了。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招个人，像梁安那样一个顶三个的。林立翔终归是要回去做艺人的，她不能拖着他。

        将方若绮送到小区停车场，目送她安全进了电梯，林立翔转手一个方向盘就往家飞奔。

        林芬芬正带着耳麦打游戏，连她哥回家的声音都没听到。她在和几个人下副本，正奋力拼杀着最后一个boss。

        林立翔走进屋就一阵头疼。爸妈把这个宝贝妹妹送来绝对是给他添堵的。不过他来不及说她，直接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翻找堆积成山的通告。

        “芬芬，这里的文件你有动过吗？”林立翔边翻边问。

        林芬芬那边正进行到关键时刻，耳机里全是队员们呼唤奶妈的声音。她加血已经手忙脚乱了，哪里听得到她哥的呼唤。

        林立翔喊了半天没得到反馈，一回头正看到林芬芬不动如山的样子。他一股火腾得烧了起来，二话没说，直接弯腰拔网线。

        效果立竿见影，林芬芬立马尖叫一声。只见她猛地甩掉耳机，气得眼泪都在打转：“你神经病啊！！”

        “每天就知道打游戏。作业完成了吗！？”林立翔吼了一句。等看到妹妹一副要哭的样子，他又心软了，“爸妈让你过来读书，你倒好山高皇帝远比在家玩儿得还疯。学生不好好学习，能打一辈子游戏吗？”

        “我说要当明星，你又不支持。我不想学习，哥你不是也高中就出道了吗？！”林芬芬叽里呱啦地说。她等着林立翔狂风暴雨般地说教，可是半天，只看到哥哥背对她有些萧索的背影。没来由的，她闭上嘴，心里发酸。她一直觉得林立翔拒绝a大录取通知书，毅然出道当明星是很酷的一件事。可哥哥怎么想的，这几年发生了多少事又哪里是她这个小姑娘能知道的呢？

        良久，林立翔无奈地叹口气，走过来摸摸她的头：“不管怎样，至少要把高中毕业了吧。”

        林芬芬瘪瘪嘴，点点头。然后她抬眼看着哥哥，不禁问：“哥，爸妈来问你的事你怎么想的？你和晓爱姐不是已经很多年了吗？为什么不结婚？晓爱姐那么忙，还时不时过来照顾。一看她就很爱你的。”

        这种“很爱你就结婚”的高中生思维让林立翔哭笑不得。他一边继续找文件，一边应付说：“这事儿你别管，我心里有数。放这里的文件谁动过吗？”

        “我怎么知道。”林芬芬坐在椅子上看她哥一个人忙碌，“这几天家里这么多人。”

        林立翔急得直拍头。他记得就放在这了，却怎么都找不到了。“芬芬，你在家，我出去一趟。”林立翔一阵风似的飞奔出门。还好不是合同，否则他真要以死谢罪了。

        林芬芬听到关门声，偷偷摸摸地插上网线，继续她的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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