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WonderfulNight

“你现在还在坚持每天写拍摄心得吗？”黎华问。

        方若绮点点头。

        黎华说：“这是个挺好的习惯。一段时间后再回头翻看，会有更深的感悟的。”

        “你当年也会这样写日记吗？”

        “是的。不过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现在每天恨不能把空闲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将辛苦用微笑带过，黎华的笑容非常标准。方若绮想他大概已经习惯于在什么场合做出什么程度的表情了。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就分不清哪些是发自内心的了吗？

        突发奇想要逗逗他，方若绮娇俏地眨了眨眼睛：“难怪，当年某人要在别人的记事本上留言呢。”

        她突然旧事重提，黎华愣了片刻。当年他不过随手而为，事后也根本没放在心上，不成想，却被人记了这么多年。这种感觉不赖。他笑道：“那可是我的免费签名，你赚到了才对。”

        方若绮一杯威士忌已经见底，高度数的液体让她染上些醉意。精神正是最亢奋的时候，平白能生出无数勇气。于是她将杯子里剩下的酒水冰块都倒进嘴里，还嘲笑了对方一句：“自恋狂。”

        黎华伸手盖住她的酒杯说：“一杯差不多了吧。”

        方若绮拨开他的手：“小看我吗？”说着，她看了眼他的酒杯，豪气万千地一拍桌子，“像个爷们儿一样一口干了它！”

        黎华简直哭笑不得：“我若和你一样喝到烂醉，谁送我们回去？”

        方若绮一手支着下巴，一双眼睛迷离地盯着他。头顶金色的灯光似乎全被收拢在他左耳的耳钉里，璀璨夺目，邪恶暧昧。方若绮说：“我的酒量可是很好的。上次pstv的庆祝酒会方致远想灌倒我都没得逞。”

        “给你两句忠告，”黎华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任何时候都不要对自己的酒量产生自信。第二，离方致远远点儿。”

        “你在担心我吗？”方若绮得寸进尺。她的眼神滴溜溜的好像冒着水汽。

        黎华轻轻一叹：“没有背景的女明星在这个圈子里生存总是不容易的。”

        多少难以描述的挣扎和妥协都尽数在这“不容易”三个字里。

        方若绮心中一动，好像有东西被扯住了一样，一股大力不停地将它往外拔。她深吸一口气转过目光，神色暗了暗：“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当初既然选择进娱乐圈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酒吧里有人在弹钢琴，是那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卡农。不同声部的音调此起彼伏，循环往复，时而轻拢慢捻，时而拔足直追，忽远忽近，绵绵不绝。这是个充满故事的曲子。他们沉默着喝酒，只觉得千万思绪在刹那间涌上心头，如这旋律一般缭绕不去。

        “也许你会觉得我自大，但不管怎样我都想无悔地过完这一生。我知道这样很不容易，尤其在娱乐圈这么复杂的地方，但我还是想试试。也许会有不得不妥协的时候，也会有违背本心的时候，但我只想抓住最重要的那个，怎么都不放手。”

        在娱乐圈多年，黎华接触过很多优秀的人。他们有的德高望重，有的功成名就，每一位他都尊重敬佩，却从不曾感动过。他应该早就过了那个会被一腔热血感动甚至煽动的年纪了。可是现在，当他面对那双勇敢坚定的眼睛，左胸里明明早已死去的东西，似乎又重新汩汩跳动起来。他不知道这份孤勇和莽撞日后会给她带来福气还是祸事，但有些事如果连想都不敢想，又怎么做得成呢？

        “方若绮，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就千万不要动摇。”

        有人在身后推了你一把，那些看似幼稚的信念便愈发坚定不移。方若绮自信地笑起来，美极了。她说：“黎华，当年拍《浮生若梦》的时候，你能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一起拍电影吗？”

        黎华看了她半晌，却突然收了目光。他说：“那个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的回答轻飘飘的，完全是在避重就轻。方若绮哑然，不禁嘲笑起自己的自视甚高。一个小角色的起起伏伏和他一个天王巨星有什么关系？在对方眼里她是方若绮，张若绮还是王若绮，又有什么分别？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一股子在心底蔓延开的酸涩发酵变质，逐渐沤成了不甘、愤恨和嫉妒。

        佛家三毒贪嗔痴，此时她中毒已深。

        必须要做点儿什么。这个念头猛一闪现，便生根发芽，让她头脑发热，转念间便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也许，如果当时她能再用十秒来思考一下后果，后面所有的事就都不会发生。可是当她恢复理智时，她已经站起身，双手扯过黎华的领子，将嘴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黎华的表情有片刻的震惊，然后迅速恢复了镇静。方若绮放开他，有些不自然。她冷笑道：“那么，你想过有一天我们两个会在酒吧里做这件事吗？”

        黎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映着一片鎏金似乎更加剔透了。他沉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方若绮向来不认怂。她伸手一撩头发，将威士忌的火气和冰块的寒气一齐吹到他的脸上：“知道。那么你怕么？”

        神经一下子被挑动，黎华勾了勾嘴角，笑容十分邪气：“怕？”他哼了一声，“我只是没想到，昨天接吻连眼睛都不会闭的菜鸟，今天竟然学会用舌头了。”不等方若绮言语，他一把扣住对方后脑反客为主地亲了上去。

        我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来不及细想，如此热烈的吻，暧昧的，□□的，带着彼此心知肚明的欲望，随时可以燎原千里。不知不觉间方若绮用整个身体拥住了黎华，好像在电影里那般自然而然。

        一吻终了，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尚存的理智告诉他们，该适可而止了。

        方若绮轻咬着嘴唇，上面残留着马丁尼的香味。她为了让自己表现的游刃有余，没有忘记嘲讽对方：“原来天王除了会邀请女搭档吃饭，还会附赠这样的助兴节目。”

        “我也没想到，原来方小姐才是艺高人胆大。”

        “看你男女关系这么混乱就知道当你经纪人不容易。为梁先生悲哀。”

        “让你悲哀的梁安先生这时候可是在悠闲的放假中呢。”

        “似乎除了第一天，后面就再没见过他了。”

        “有事提前回国了。”

        他们说了两句，便陷入沉默。五分钟后他们决定结束这个糟糕的喝一杯，尽快打道回府。

        他们沉默了一路，都在拼命压抑着心底翻腾上来的欲望。一切都是拜那个吻所赐，可是他们都没有那个勇气。

        来的时候似乎走了挺久，回去反而快了许多。即使方若绮到了房门口，她依然没有停止天人交战。她转头去看黎华，对方刚好也在看他。只是一眼，便烫了彼此一般赶忙转开。那个眼神她熟悉，里面闪烁的东西也并不陌生。如果这一刻，他拉住她……

        “今天累了吧，早些休息。晚安。”黎华的音调自然得好像在说天气。如果不是被他的眼神出卖，方若绮真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羞愧。

        她当然不能示弱。于是她也说：“晚安。”

        他们背对背，谁也看不到谁。他们同时打开门，又同时关上，力道很大似乎以此来盼望内心的野兽也能被紧紧地锁住。

        方若绮靠在门板上，剧烈的心跳根本无法平静下来。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喜欢他到如斯地步。即使两个人之间没有承诺，甚至连一句爱也没有，她也愿意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他。如果对方是黎华的话，就没有关系的吧，哪怕只是一个晚上的回忆，也是可以的吧。

        如此邪恶的想法，几乎要把她扯下地狱，可是内心却根本放弃了挣扎。对啊，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明明就喜欢他？明明就已经非他莫属！明明他们俩都没有各种意义上的另一半。

        想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大力拉开了房门。似乎上天也不想给她犹豫的机会，对面那扇门几乎在同时也被人打开了。他们两相对望，在彼此的眼中都读出了一样的情绪。

        方若绮想都没想，整个人扑上去勾住黎华的脖子就跳到了他的身上。既然已经决定，她就不想矫情，而黎华似乎早就做好准备稳稳地托住了她。

        转身关门落锁，他的动作利落极了。他们忘情地亲吻着对方，一路从门口到卧室。他们根本就不想去思考更多关于爱情和责任的东西。这个时候提这些该有多煞风景？他想要她，她也想要他。欲望就是这样简单。

        方若绮被黎华压倒在床上。那张异常漂亮的脸就在她眼前，在她触手可得的地方。她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感受着耳边时轻时重的亲吻。

        “昨天刚开拍的时候你那么笨，后来怎么好了？”他轻声叹问，唇齿间的气流烫得她耳朵红了一片。

        这么关键的时刻谁来陪你做表演反省！方若绮白了他一眼：“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黎华低低一笑，嗓音带钩，勾着她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方若绮急忙去乞求回应，可对方和她作对一般就是无动于衷。她气得不行，最后只好说：“王导让我把你当成我喜欢的人。”

        “哦？”黎华的笑轻佻而不屑。他脱掉身上最后一件衬衫，“那我倒要听听哪个人这么幸运还能让我给他当替身。”

        白皙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让方若绮直了眼睛。她眉眼一挑：“我暗恋的对象。你信不信？”

        黎华俯下身，酒红色的发丝扫过她的额头。他离她很近，近得眼里只能装得下彼此。

        “现在呢？”他问。

        “你呢？”她问。

        春风拂柳，春水漪漪。

        这样的方若绮没了往日的机灵和倔强，连声音都带着丝甜意。黎华感觉异常满足，他想起晚上时候那位白人女孩将那片东西塞进他口袋时对他说的那句英文：haveawonderfulnight。借她吉言，确是个wonderful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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