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爱在花开的季节

晚餐是一家有名的法式餐厅，黎华选择的。这人的品味向来很好。

        第一次在如此漂亮的餐厅享受如此地道的法国菜，方若绮还有些不太习惯。那艺术而精致的摆盘，让她甚至有些不太忍心下筷。不过这样也好，显得比较淑女。事实上坐在这种逼格甚高的餐厅里，不管是谁都会不由自主的淑女起来。鹅肝，牡蛎，蜗牛，各种特色的都吃了一遍，来来去去好像就牛肉比较合胃口。

        黎华的吃相简直漂亮到可以写进教材。切割，插取，舀汤，每一个都标准得好像贵族。王瑞恩也很享受这种美食体验，还会优雅地和黎华小声交谈。一侧的胖导显然被这种高规格餐厅束缚得不自然，席间频频抬手挣领带。

        “若绮，你最喜欢吃什么菜？”话题说到各国菜系，王瑞恩向方若绮发问。

        方若绮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喜欢很多东西。莫筱筠手下可以摆在橱窗里的甜点；莫叔那孜孜不倦却一点儿都没有进步的牛排；几年前在影视城半夜饿得半死爬起来和杨青青一起泡的方便面；还有再也吃不到了的妈妈的手艺。人们常常会说记忆中的味道，但真正怀念的不是味道而是记忆吧。

        似乎考虑了很久，方若绮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还是中餐吧。我最喜欢火锅。”

        黎华坐在她对面接道：“火锅好，能容万物。”

        王瑞恩一边转着红酒一边点头附和：“确实，舌尖上的中国。不仅佳肴可口，还盛产吃货。”

        “那当然，”终于有了自己熟悉的话题，胖导来了精神，“沙县小吃摆好了也有法式大餐的感觉。”

        “分量少盘子大么？”黎华直指精要，众人都笑了起来。

        晚餐结账是王瑞恩来的，虽然方若绮号称她请客，但是三男一女出去吃饭最后由女士来结账哪里好意思。王瑞恩请合情合理，大家也没有异议。

        从餐馆出来，两位导演要回去讨论明天的拍摄。方若绮不太想回去，打算沿着塞纳河逛逛。黎华跟她一起。王瑞恩似乎略有不悦，但也没什么好理由强制他们，只好让他俩注意安全早些回酒店。

        这样和黎华两个人沿着塞纳河散步让方若绮格外紧张。好像约会一样。想到这一层，她的脸不禁红了起来。因为是晚上，倒可当做霓虹的色彩。

        这个时间的塞纳河畔甚是忙碌，往来不绝的游人来自于世界各地。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灯火，尽是珠光宝气。有游船拨开满河金沙涉水而过，留下绵而不绝的涟漪。

        方若绮起初还担心身边这位存在感太强，但看黎华神色自若，她也就渐渐安心了。

        “你晚上没怎么吃。”沉默地逛了一会儿，黎华先开口，“吃不惯么？”

        “还好。”方若绮笑说，“吃饱了。”

        黎华侧头看看她，语气略带调侃：“当我第一天和你吃饭么？”

        他这一提，方若绮猛然想到白色剧组时一起吃日料的事，脸唰一下红得像只番茄。她哈哈干笑了两声说，西餐有些不太习惯。

        “别告诉我你房间里带了泡面？”

        “你怎么知道？！”方若绮惊讶地脱口而出。

        黎华不禁笑道：“我觉得有点儿失败。”

        “为什么？”

        方若绮的目光天真又无措。黎华打算逗逗她。他挑着眉毛说：“女主角饿肚子窝在屋里啃泡面，不是男主角的失职么？”

        远处不知哪里炸开一朵烟花，轰的一声，方若绮迷迷糊糊地只听了个大概，脑子里全是他的脸。这样暧昧的言语，如此犯规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快要沸腾了。不愿在他面前失态，她硬生生别过头，随便搜刮了一句：“今天在片场谢谢你。”

        “我发现我们相识至今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

        “那是因为确实有很多事要感谢你。”

        “比如？”

        方若绮摇摇头，复又一脸娇俏地扬起下巴：“不告诉你。”

        她的神情让黎华有了片刻的怔忪。不夜城的灯光在她明亮的眸子里撒入了点滴光辉。她的表情如此生动，几分明艳，几分羞涩，还有几分暧昧。

        女孩子看他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太多的女人都会用这种目光注视他，方若绮不过是其中一个，却又与众不同。是了。那是一种生命力。方兴未艾，蓬勃不息。多年前那个坐在楼梯上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女孩子终于长大了。

        不及他为这惊艳的蜕变感慨一番，就看到方若绮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兴奋地快跑几步，指着河对岸大喊道：“黎华！快看桥对面！真美。”

        沿着方若绮的指尖方向，一座巨大的石碑在灯光的簇拥下明晃晃地伫立在塞纳河对岸。

        黎华定了定神，走到她身边：“那是协和广场。那座碑叫做埃及方尖碑，是埃及赠送的。”发现方若绮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也愿意再多说一些，“原来它被供奉在埃及卢克索神庙前，已经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

        听到四千年，方若绮哑然片刻，低声自语道：“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黎华轻叹一口气：“觉不觉得它立在那里有些像日晷的时针？它的影子随着阳光分分秒秒的变化。这分分秒秒汇集成了时间，然后又变成了历史。人的一生多短暂，只够它变化三万次。”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隙，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两个人静静地倚在桥栏杆上，看那水面倒影随着游船波纹一圈一圈荡开。

        半晌，方若绮说：“这一生但尽人事，到头来无怨无悔就好。”

        黎华侧头看她：“若老来真能无怨无悔，那倒是难得的福气。”

        “所以我喜欢活在当下。”

        “你倒洒脱。”

        “何必自寻烦恼？”

        两个人对视半晌，同时笑了起来。黎华指着协和广场的方向说：“往前就是著名的香榭丽舍大街。巴黎的繁华都在右岸。”

        他们迈出步子，继续往桥上走。方若绮说：“小时候看《茶花女》，对那条大街最有印象。”

        黎华似有所感：“是啊，著名的茶花女经常会在香榭丽舍大街出现。她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她那一类人的气质，而她风致韵绝的姿色又衬托了这种气质的与众不同。”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长篇大论说出来，仿佛在朗诵一首诗歌。知道他在说着小说里的某一句话，方若绮极为受用地跟着他，心里是无与伦比的满足。

        “黎华，我觉得你除了当天王，还适合当导游。”

        黎华忍俊不禁：“为什么？”

        “你这么喜欢旅行，又言之有物。你说的地方我都很想去看看。”

        “比如说？”

        “布拉格！”

        黎华大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当然我确实喜欢旅行。世界好像一本厚厚的书，你生活长大的地方只是其中的一页而已。”

        “所以我们要在埃及方尖碑变化的三万次时间里，多翻翻这本书咯。”

        “没错！”

        他们回到酒店后简单道别便各自回屋。方若绮在房间里踱了几圈，刚刚和黎华说的那些俏皮话儿还言犹在耳。她隐隐觉得这样的经历再来几次，早晚会彻底失守。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打算静下心来整理今天的笔记。落笔没写几个字，就有人来按门铃。她有些奇怪，打开门竟是王瑞恩。

        “方便我进去吗？”

        方若绮一愣，点点头把他让进屋。王瑞恩似乎刚刚和工作人员开会完，手上还拿着文件夹。

        “王导，要不要喝水？”见他已经在沙发上坐好，方若绮径自给他倒水。

        “什么时候回来的？”王瑞恩一手接过水杯，另一手翻开了文件夹。

        “刚刚。”方若绮在他对面坐下，奇怪地问，“有事？”

        王瑞恩抬眼，反问道：“第一天拍摄感觉怎么样？”

        想到今天的窘态，方若绮有些如坐针毡：“难度不小。刚开始的时候很紧张，后面放松了就好一些。”还有多亏了黎华。她没提，但不得不承认，黎华真是一位好演员。他不仅自己的演技无可挑剔，还能将别人带入戏中。

        “那就好。”王瑞恩点点头，“我要为今天的事道歉。是我太冲动了。”

        王瑞恩喜欢直来直往，就连骂人都是火力十足的一通炮轰。这和黎华非常不一样。黎华讲话好像是贝克汉姆的一脚圆月弯刀，漂亮又刁钻。其实相比起来方若绮更喜欢和王瑞恩讲话，轻松自在。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经验不够。”她只说自己经验不够，而不是实力不够。

        不知道王瑞恩听没听出来，但见他极为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说着他从翻开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方若绮，“这是后面两天的具体行程，你先看一下。”

        话题进入到拍摄相关，王瑞恩说得仔细，方若绮听得认真。这位导演是在用心拍电影。意识到这一点，方若绮心中备受鼓舞。

        等到他们聊完，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王瑞恩看了看表站起身：“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见他告辞，方若绮礼貌地起身送他。却见王瑞恩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若绮，你觉得我很凶吗？”

        “啊？”方若绮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每次你叫我导演，我都觉得自己好像特别食古不化。”王瑞恩的表情认真到仿佛在讨论剧本。

        方若绮彻底被他的脑回路搞懵了。她笑了笑说：“没有啊，王导叫着多威风。”

        “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还是不希望导演和演员之间产生特别明显的上下级关系。这样对电影的拍摄也非常不利。”

        呃，怎么好像上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高度了。方若绮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笑着说：“那我想想私底下叫你什么才好。恩……王大哥？”

        王瑞恩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文件夹，似乎松了口气：“这样听着倒是还比较平易近人。”

        方若绮觉得好笑，没想到冷面阎王般的王瑞恩还有这么小孩子的一面。

        “那王大哥，明天片场见！”

        她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这样美丽生动的表情让王瑞恩心中一动不由得有些脸红。他故作镇静地咳嗽一声，装作古板地说道：“恩，明天见。”

        将他送走，方若绮在关门的刹那突然想到，难道这位导演完全是为了后面的对话才来的吗？那前面讲了两个小时都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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