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宿傩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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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宿傩用火烧死之前,我回顾了一下前情。
先从今天晚上的物理作业开始,我上物理课的时候睡得太香,别说物理笔记了,听课都只听见两句,一句“现在打开课本”,另一句“今天作业我告课代表了,一会儿课代表写黑板上。”
因此我今天是抱着少说得抄点作业的心态写物理作业的,连我今天的临时爸爸我都想好了,就我同桌,我叫他爸爸他给我抄作业,公平交易。
结果今天晚上开溜的时候太急了,忘了告诉他我物理作业实际上需要他支援,现在这高温下手机不知道会不会完蛋,一会儿交作业他发现我物理作业没写完,给我打电话可能只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宿傩脑袋转了个圈,四下扫视,明明那脸长虎杖身上叫可靠,长他身上就成了可怕,宿傩那眼一转,定我身上,可能想到我被烧得灰飞烟灭的样,他脸上透出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意。
大哥,您多少年的咒灵了,干啥记我仇,我就坑了您一次还是走狗屎运坑的,能不能不要记我这小人物……
我半边头发都滋啦滋啦卷起来,烫得脸都没感觉,明明热得自己想死,脑袋却愈发清晰,恐惧反而淡了,就听见心跳像钟摆一样在天地间摆动。
宿傩的笑容在那犹如太阳下坠的火光中渐渐看不清楚,在这灭世一般的火中,我听见两声清脆的拍手。
一阵天旋地转,是被老黄一尾巴拍上天的那种感觉,等我睁眼时候,眼前还有那火球烧灼视网膜的红光,我眼泪一下就掉下来,狠狠揉眼,眨眼,那死亡的红光才从我眼前褪去。
我周身热乎乎的,脸颊旁的头发一股烧焦的臭味儿,等脸上后知后觉传来刺痛,我才发现头发着了小火苗,赶紧打了几巴掌,把它打灭了。
我意识到我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这是阿黄的领域。
相比起伏黑他们的领域是向外扩的,阿黄领域是向内的,也就是他的身体里,在火球砸下来之前,他把我塞进了他的领域里,既然现在领域正常,阿黄应该是成功逃脱了。
我着急地摸出手机,差点被手机烙铁一样烫的外壳烫掉一层皮,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好在上衣安然无事。
打开手机后,我踌躇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给伏黑发了个短信,手机按键烫得像个电磁炉,我字不成句,好不容易才打好字。
刚发出短信,就接到了同桌的电话,交代完物理作业的事情后,我长舒一口气。
“你朋友咋样,打起来了吗?”
我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局势:“我来的时候就打起来了,我想拉架来着,跟对方求情,结果对方把烟烫我头发上了。”
同桌大惊:“我看你平常也老实啊,怎么招惹这么一个倒霉朋友,那你现在怎么办,我给你报警?”
我苦恼道:“警察来了我朋友也得进去,我再看看情况。”
同桌被我吓得不轻,挂电话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注意安全,担心之余答应帮我写作业,连今天晚上我回不去宿舍都帮我告诉舍友了。
我挂掉电话,长叹气,气还没叹完,一脑袋栽了下去,一眨眼就回到外面,看见阿黄干净体面地站我面前,全身上下除了嘴里烟给烧了一大截外没一点损失。
阿黄也唉声叹气,把那就剩个烟头的烟拿出来,又不舍地含回去,小小品了一口,发现烟真的只烟头,没一点能吸的了。
我俩都满脸是愁,走那生灵涂炭的大街上,阿黄尾巴和个扫帚一样,都不用阿黄抬眼,自己智能搜索活人,不管啥都往领域里塞,塞够了一抬尾巴,发射回我那个出生地,就那个全是普通人,门口栓了不少咸菜罐的地下室,他还是记得救人的。
“真变态啊。”我忍不住犯愁。
阿黄难得赞同我:“没人性啊。”
“你个黄鼠狼说什么人性……”
“不一样,我修炼这么多年是为了做人,做人好修炼,人是天之骄子,是灵长,做妖怪的谁不想成仙?”阿黄考究道,“要成仙就得做人,就得学人。”
“原来你还是个有妖德的好妖怪。”
阿黄耸耸肩,从口袋里揪出一包新烟,带出一个小咸菜罐子,他看了我两眼,忽的把罐子一抛,甩我手上了。
“什么啊这是?”我转转罐子,想打开但是怕咸菜,有点进退两难。
“能让那变态跟着我们走的好东西。”
“你可别宿傩面前叫这个。”我看他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就等着他自己说出来,顺手把那小罐子塞进口袋。
老黄没东西点烟,毕竟他要是有个打火机,刚刚宿傩那一顿烧,打火机先炸,只能丧丧地把烟塞回去,道:“这东西还能让你爸跟着我们跑,总之是个好东西,事成后你拿去给你爸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说着我们已经走远了,身后天空两只咒灵斗法的爆破声不知不觉已经没了,我回头看。
天空上已经不见火光了,在淅淅沥沥下火星子,马桶撅子就是那火星子,阿黄计划落空,马桶撅子趁阿黄带我逃命的时候被宿傩打死了,现在宿傩没了踪迹,我想送死都没地方送。
宿傩能去哪里?可别再来照顾我给我搓火球了,也别把伏黑他们霍霍了……害,这宿傩醒着就是个核弹,还不是一次性的,去哪儿哪儿遭殃。
我打开手机,手机已经不烫了,在手里冷冰冰的,我又一次翻开短信。
没有回信。
只有我空荡荡一句:“我过来了,你需要我吗?”
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朦朦胧胧一阵尖叫,我抬头去看,前面是一个大商场,里面人挤人,血在展柜的玻璃上胡着,颜色已经发暗,穿着时尚的模特东倒西歪,一个模特上面全是血滴子,缺胳膊少腿,远远看去,像个真人一样倒在地上,暗示着里面的人已是凶多吉少。
商场门口是地铁入口,能感到浓浓的恶意,像里面爬满了虎视眈眈的恶鬼,不过也不差多少,阿黄指着地铁口:“这里面全是咒灵,咒术高专不少人进去了,估计今儿这祸事的源头就是这里,但是想要解决这么多咒灵,绝非易事。”
虽然这样,他引着我绕开这里,反而往更远的地方走,走了不到几百米,我就感到比那地铁口还浓厚的恶意渐渐逼近,这恶意太熟悉,一感受就知道是那个人型核武器,我刚要看阿黄,却不见他了,眼前高楼林立,街道空荡荡,半只月亮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发抖。
阿黄又不是引路的npc,完成任务就要神隐,我意识到他躲起来了,而拿着坛子的我是那个诱饵。
一时间有点惊慌,但是毫不意外。
我加快脚步跑起来,听见前方细小的打斗声,灯火摇晃,血腥味一点点变浓,身后宿傩的恶意像奔涌的海浪,排山倒海,沉默但是极具压迫,悄无声息压来。
打斗声渐渐清晰,但是却渐弱,应该是打架的人也感到了那压力。
宿傩就像一只正在壮年的老虎一般,他不需要隐藏自己,猎物不会因为发现他在靠近得以逃生。
我不由自主想要寻找阿黄,我知道我在恐惧,我的脚在发软,但是我还是努力向前跑去,背后好像有火在烧,烧得我背后汗津津。
不,那不是火在烧,那是宿傩在看我。
我知道我得跑到有人的地方去,人越多的地方我越安全,也越好完成那个计划。
我屏住呼吸,脚步几个踉跄,跑到了那已经安静下来的前方。
原来在打斗的两人……哦不,两人一怪都停了,面色凝重看向我身后,这两人一个站着硬抗那个三人高的怪,一个在地上用我非常熟悉的姿势靠着墙,外加一个熟悉的怒火中烧的眼神。
……这个满头是血,力竭靠墙瞪我的人太熟悉了,我都不用看脸我就知道是谁,我还没说什么,那个硬抗怪的单马尾男就喊:
“女人!你往我们这里跑干什么!你引的宿傩你找我们干什么!快给我滚!”
……确实一看宿傩这死死跟着我的样子,傻子都能知道他是为了我来的。
我一看伏黑那满脸血还气若悬丝的样,默默拐了个弯,打算往小巷子里跑。
哪想到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伏黑还能说话,喊话的劲儿丝毫不小:“……你……给我滚回来……”
我听出他已经气得脑袋发疼就差发疯,脚自己听他的话往回跑。
单马尾气得上蹿下跳:“回来干什么!臭女人你赶紧滚啊!”
喊话这几下,那个受制于宿傩气势发呆的高个子怪物,缓过劲儿,开始动弹,把单马尾打得嗷嗷叫。
眼看我真的要跑到他们这里了,单马尾挨揍还不忘记骂:“那王八蛋咒术师是你男人啊你这么听他话!说跑回来就跑回来!”
我耸耸肩,没劲儿回答他,跑得越发快。
宿傩人已经来了,就是盯着我也不动,我能够猜得到原因。
他目前已知的我的术,是会在接触我的情况下发动,但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他不想打碎,而他又不能触碰我。
……他不想打碎什么?是那个坛子里的东西?还是坛子本身?
坛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批量生产的陶瓷罐罢了,一看就是拿来装咸菜的东西,那个阿黄的地下室门口,七八个一模一样的坛子都有。
为什么一开始坛子在阿黄手里没有被宿傩追杀?应该是那个坛子在阿黄可以置物的领域里,宿傩没有感受到。
伏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离昏过去就差一口气,我不能牵扯他。
于是我蒙着头往单马尾那里直冲,单马尾已经没骂我的劲儿,妄图用嘴巴和杀气满满的眼神把我逼退。
我对他露出微笑,心想他这边这个怪物明显很强,躲这儿宿傩想要打我还得先打怪,我不跑他这里避难我才是s/b。
我绕到单马尾身后,贴着他,宿傩终于加入战局,干脆利落来打怪,我微笑着躲来单马尾削来的刀刃,心里一边感谢狗卷前辈教导的灵活走位,一边游鱼一样溜达,转身就到了伏黑那面墙。
伏黑这辈子和墙真的缘分不浅,靠着墙像个睡美人,半阖着眼,喉咙里嘶嘶往外吐气,好像是撞太狠出了血沫子,我哪敢停下来多看看他,但是还是慢了下来,悄悄试了试他鼻下。
还有气。
那边宿傩摔摔打打三人高怪,这边我轻手轻脚给伏黑试鼻息,伏黑没劲再骂我了,但是眼珠子还亮得吓人,转了几下,催促我赶紧滚。
我小声说:“没关系,你要相信我。”
话音刚落,我听见一个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是熟悉的阿黄的声音。
“抱住他。”
我一愣。
我条件反射地弯下腰,伸开双臂,盯着伏黑的眼睛,我试图让他相信我,他眨了几下眼,血流到他眼珠里,染得一只眼珠血红,我忽然感到一股大力,等我意识到时,下巴先落在伏黑满是尘土的肩膀上。
他抱着我,像快死掉的狼紧紧咬着兔子,榨出最后的力气想要拿到这最后的安慰,但是还是只能慢慢失去力气,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我知道他在发抖。
“你不需要……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去想想阿姨?如果……我该怎么面对阿姨……”伏黑用微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吐出这句话。
不是……
我想告诉他,他不亏欠我们,不亏欠我妈妈,也不亏欠我。
为什么不想想呢?
为什么修炼灵力的老黄和阿黄从不害怕咸菜,在天天吃咸菜的我家和寺庙里如鱼得水,还能把咸菜石头让我吃进肚子里?
为什么全是修炼灵力的家族,出生的这个孩子会害怕咸菜?
为什么只有一水之隔的日本,大家才会和我一样害怕咸菜?不,应该说,为什么只有咒术师和咒灵会害怕咸菜?
……并且,咒力越强大的人越厌恶咸菜。
那么……我为什么一出生就会是一个身怀咒力的咒术师呢?
那么……为什么我们家会来到满地咒灵的日本呢?
我们为什么会正正好好搬到家族是咒术师家族的伏黑家对面?
我轻轻地说:“……我早就身在其中了。”
耳边摔摔打打的声音渐弱,很快宿傩就能抽出手来收拾我了,一只大尾巴的黄鼠狼顺着墙悄悄爬上我的肩膀。
我忽然觉得口袋一空,那个坛子消失了,我还没来得及怀疑宿傩,忽然看见一片黑暗。
失重感,我很熟悉,是黑漆漆的领域,阿黄的领域。
臂膀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我蜷起身子,试图让温暖停驻。
我的身体里有一块石头,石头是另一个人的活着的一部分。
就像一台机器一样,输入足量的灵力或者咒力,机器里能发生繁琐的物理化学变化,在各种传力机构的努力下,传出我们需要的东西。
那个机器就是那个人,而机器里的机构,就是那个人的术式。
我们是不会有那么多咒力的,但是宿傩有,他有很多,我只要发动交换的术式,用我的东西换走他的咒力就好。
然后我就能给那台机器加足够的燃料,让机器久违地,疯狂地运转。
这个机器在燃料不足的时候,生产的东西名字叫咸菜。
在燃料足够的情况下,它会生产出什么?
阿黄说。
“能荡涤所有的咒力。”
“包括咒灵?”
“包括。”
“……也包括咒术师?”
“也包括你。”
阿黄伸个懒腰,懒懒抽出一个烟圈。
“但是它不会杀人,应该说,它……他对人心怀慈悲,毕竟和尚怎么会杀生?”
“他原来是个和尚……”我感叹一句,问,“那我该怎么碰到宿傩?”
“空间转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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