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6章

在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公然殴打同学，陈晨橙已经预想到自己的结局。

        在她被讲台上怒得面红耳赤的年轻女老师叫到教室走廊外面壁思过时，顺手一把将躺在地上的杨澜衣领拎起，对老师美其名曰：“老师，杨澜她当着您的面扰乱课堂纪律，抵侮同班同学的名声，怎么想也比我这在睡梦中惊醒后不小心碰到同学严重吧。”

        年轻的女老师从眼前的女生的面相判断，她不是个好惹的人。她不想事情闹大，想着将这两个犯错误的学生罚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不仅能起到威慑学生的作用，还能减少扰乱课堂的人员，让她们不再打闹，两全其美。

        于是她当着班级同学的面点头，并提高说话的音量，让自己对班里这群调皮捣蛋的学生更具威慑力：“你们两个都去走廊上好好地面壁反省，想想刚才错在哪里。今天下午放学前每人写四百字的检讨给我，明天班会课要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深刻反思。”

        陈晨橙预料到了老师们的常用套路，她在学生时代也没少被罚过，现在这老师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刻，最好不要反驳她，乖乖地顺从她的话语是最好的选择，或许过一会儿写检讨的事情也会被她遗忘，然后这事就会翻一个篇章。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跟在她身后的杨澜竟是个猪队友，她对这个年轻老师的处理显然很不满意，气冲冲地站定在教室门口，差点与她顶起嘴来：“老师，我”

        幸好陈晨橙反应迅速，在杨澜刚开口说出三个字后，就一把拎住她的衣领，遏制住她的后脖颈，让她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她凑近杨澜，在她的耳旁用着近乎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威胁她：“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扔到厕所里”

        陈晨橙平常在教室里少言寡语，因着她那半张近乎是疤痕的脸，鲜有人与她说话，杨澜与她也只能算是露水同桌，唯一与她交心，称得上是朋友的，只有杨一芳。

        有着这么一张脸的人，光站在那里便能让人心生怯意。杨澜害怕，她不敢赌，万一陈晨橙真做出那种事情，她又能怎么反抗呢？

        现下摆在她面前的，在走廊上面壁思过是一条更好的道路。

        因是下雪天，走廊上的风刮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猛烈，杨澜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陈晨橙，见她一副乐得自在的神情，心底的郁闷更加浓盛，这人平白无故的诬陷她，又狠狠地踢她一脚，她怎么能够这么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

        风继续猛烈得刮着，杨澜冷得瑟缩成一团，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攥紧，除却狂风席卷的冷冽，还有心底的那一份不服气。

        在陈晨橙连续打了五个喷嚏后，久违的下课铃终于响了。她从未觉得一节课四十分钟能过得如此漫长，她将双手放进宽大的校服中，跺了跺发冷的脚，无视身旁早已瑟缩成一副团子模样的杨澜，直直地往教室里奔去。

        她踮起脚尖，环视了一圈教室里窜动的人头，大喊：“杨一芳！”

        突然，她的脑袋遭受到作业本的轻描淡写地袭击，身后响起了属于女孩独特的悦耳嗓音：“橙子，就差你的作业了！”

        “诶，好嘞。”陈晨橙爽快地应道。

        她将作业本搭上杨一芳手捧着的如山的作业堆的同时，凭着感觉将那作业堆分做两份，在杨一芳开口阻拦之前，她已将作业捧起率先迈出了教室的大门。

        她走在前头，嘴里不时朝前方拥挤的人群叫喊着：“让让！”

        “同学，让一下！”

        “麻烦让一下，谢谢！”

        ……

        从一楼教室迈向四楼办公室的路途中，陈晨橙穿越了人群的阻碍，忍受着嗓子用力过度的发疼，还捧着与视线平齐的作业本，她撇着脑袋，前方终于出现了办公室的门牌，那是属于胜利的曙光，她心想。

        经过这一回光荣的搬运作业，她深刻体会到了担当班干部的辛苦。

        她怜惜地直视杨一芳走在前边的背影，口里满是责备的气话：“这老师也太不把你当人看了吧，两堆似山高的作业，堪比愚公移山的力气活，她就让你一个人干？”

        杨一芳解释：“其实安排的是两个同学，只不过另一个同学她今天有道题没解出来，烦着呢……我就不好打搅她。我想着，只不过是多跑几趟的小事，没成想麻烦了你。”

        “有什么好麻烦的，”陈晨橙大力拍打了下杨一芳的肩膀，“咱俩朋友嘛，没什么好客气的！”

        杨一芳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中午放学后，在杨一芳将扫帚交与陈晨橙手上时，陈晨橙突然感到异常的后悔，她瞟了一眼窗外同学们一个个离开学校的背影，后悔的心情瞬间充斥了她的全身心，她就不应该轻易答应杨一芳，这下把自己给绕到坑里去了。

        “今天下雪天，学校组织志愿者将操场和行走道路上的积雪扫去，”杨一芳安慰着陈晨橙，“等扫完了，我带你吃好吃的。”

        她看出了陈晨橙脸上的不情愿，“你几小时刚答应我的，咱两朋友，有什么事情一起承担如果不愿意，也不用勉强。”

        这陈晨橙不想让杨一芳失望。毕竟答应人家的事情，说什么也不能出尔反尔，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好吧……”陈晨橙拒绝的意愿在她的心底复燃又覆灭了。

        能有机会一个中午与杨一芳面对面，从而监视她的动向，挺好的，她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南城是个临海的南方城市，本就冬日时常不见太阳的踪影，阴冷的天气再加上大海潮湿的水汽已是湿冷极了，今日又飘飘扬扬地下着大雪，陈晨橙站在校园的走道上扫了一会儿雪，双手便已冻得通红。

        因着昨晚脚踩入水洼的惨痛教训，她今天穿着的是一双防水的雨靴，但这雨靴是橡胶制成，没有防寒保暖的功能。尽管她穿了一双厚重的羊绒袜，但从橡胶底而生的生生不息的寒气早已把她的双脚冻得冰冷。

        她的脚是沾湿还是冻伤，二者不可兼得，只能由着她选择其一。

        陈晨橙跟随杨一芳在校道上已打扫了近半小时，迎面吹打她的是裹挟着厚重水汽的刺骨寒风，刮得她的脸生疼。虽说拖着扫帚的扫雪也算是一项运动，但她的手脚仍旧冰冷，连带着心也冻得凉飕飕的。

        她回到十五年前还不到一天，难道手脚就得遭受冻疮的洗礼吗？

        脸上已经有了一块不可磨灭的疤痕了，她不想身上再生出丑陋的痕迹。

        现在校道沉积的雪是扫了又堆积，生生不息的，不知何时是尽头。她环视着周围，开始思索如何在这大中午这么长的时间里合理偷懒又不被人发现。

        最简单又便捷的方法便是屎尿遁，她曾经百试百灵，现在只好用这个蠢办法放手一搏了。

        她猛地掐了一把大腿肉，生生疼得她的眼泪出来，再加上被冷风冻得苍白的半张脸，活脱脱的一副病弱的模样。

        她将手中的扫帚当作拐棍物尽其用，一瘸一拐的佝偻着腰肢缓慢朝杨一芳靠近，她一只手捂着肚子，牙关紧紧咬着因半天未喝水而发白的嘴唇，是一副极痛苦的模样，“杨一芳，我肚子有点痛，先去趟厕所。”

        杨一芳迅速停下手中的活计，把扫帚暂时搁置在路旁，凑前给陈晨橙搭把手，生怕她一不小心就疼晕了过去，她担心地询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

        “没事”陈晨橙没想到自己伪装病弱得太过火，竟然把杨一芳吓到了，她只好用言语宽慰她，“我先去厕所蹲着，可能吃坏了东西，过会儿就好了。”

        虽然从陈晨橙的话语中听来她的病痛并不是很严重，但杨一芳还是放心不下，她搀扶着陈晨橙走了大半的路程，在距离厕所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不舍的情绪直接浮于表面，“这餐厅纸我还没拆，你先拿去用着，我就在刚才的打扫的地方等你。”

        她停顿了几秒，继续说：“要是你二十分钟还没出来，我就来找你。可别一个人逞强”

        未说完的话语还有许多，陈晨橙知晓大多是她安慰人的语句，她侧过头，不想自己纠结的情绪暴露在她眼前。现在即使没有生病，被杨一芳这么关心到极致，她也觉得浑身难受极了。她害怕万一杨一芳知晓了她这只是为了逃避扫地而撒的谎，她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责备她，不理他，甚至与她绝交？

        陈晨橙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害怕谎言一旦戳破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她只能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直到被时间遗忘为止。

        她一把接过杨一芳递来的纸巾，开口发出谢谢声时，她才察觉到自己因为内心害怕失去的恐惧心理，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她用眼角的余光迅速瞟了眼杨一芳的神情，生怕她从她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什么端倪，见她仍是一脸的担忧，悬在嗓子眼的小心脏才放了下来。

        幸好，她什么也没看出。

        她推开紧闭的厕所门，前一秒还是充满庆幸的愉悦心情，下一秒就被冰冷的凉水浇了个浑身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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