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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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阙:“……”
她身体有点僵,脑袋有点懵,一双手无处安放,微微发着抖。
商爻骨节分明的手掌摁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他比她高足足一个头,做这个动作时,微微弓着腰。
他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如同阳光雨露般的嗓音像从鼻腔里出来的。
“你好。goodevening!”他说。
苏阙:“??”
商爻脸涨得通红,脑袋支楞得高高儿的:“我不知道你们米立坚民族这么爱拥抱,大不了以后每次见面我都抱一抱你好了。”
苏阙:“…………”
江雨凌一边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一边笑出了猪叫。
小道上人来人往,这会没人走路了,全都停下来看热闹。
几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吹起了口哨,小不点们则被大人捂住了眼睛。
突然就听人群里一声:“臭小子你干啥呢!”
方大明一把搡开前排观众,抡着拳头冲过来。
商爻一惊,赶忙放开苏阙,麻利地跳到假山上。
方大明抬高腿,作势跟着也要跳,奈何假山只能容一人,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商爻鼻子吼:“你干啥,你给我说清楚,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你想干啥?!”
商爻缩着脖子:“我打个招呼……”
“打招呼你又搂又抱?占谁便宜呢个兔崽子!”他嫌骂得不够过瘾,一个金鸡独立,撸下脚上的皮鞋朝商爻丢去。
商爻一边朝旁躲,一边说:“方爷爷您消消气,气坏了我可没钱给您付医药费!”
方大明说:“呸!”
他皮鞋直飞过去,越过商爻脑袋,落进了后面的水池里。
“……”方大明更气了,一边单腿跳,一边胡乱喊:“我枪呢!谁给我根棍儿,我削不死他!”
围观群众闹哄哄的,有的来拦他,有的看笑话。
苏阙说:“外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看见了!”方大明把她拽到身后,老鹰护小鸡似地说,“这事儿你别管,也别不好意思,咱是受害者,到哪儿都占理!——商晓明呢?把商晓明给我叫来,我倒问问他是怎么管孩子的!”
一片人仰马翻。
有人见势不妙,赶紧去喊商晓明。
商晓明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留着山羊胡子,穿着流行的白背心、灰裤衩。听见消息赶来时,手里还拿着半片早熟的西瓜。
一面吃,一面不以为然地说:“这是恶意诽谤,莫须有的事情!她孙女从茹毛饮血的米利坚回来,我孙子能看上?”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方大明一蹦三尺高:“茹毛饮血怎么啦?别以为我听不懂这是讥讽呢!商晓明,战争年代这事儿你可没少干,你连庄稼地里的蝗虫都逮来吃过!”
“我什么时候吃过蝗虫?你诽谤也要讲究证据的。”商晓明也急了,过来理论。
两人就诸多历史遗留问题展开了讨论,从方大明同志究竟有没有往商晓明同志的茶缸里吐过口水说起,一直说到前阵子商晓明同志下棋耍赖,商晓明同志拒不承认,最终俩人一如既往地扭打在一起,谁劝都没用。
这部内参片,自然也就没看成。
苏阙目瞪口呆。
江雨凌倒是乐得哈哈笑,边往嘴里塞爆米花边安抚苏阙:“没事儿,他们俩就这样,吵大半辈子了都。不信你瞧着,明天下棋准又凑一块。”
最后还是沈一曼得了消息,赶来把方大明拖走了。
方大明同志因此得个“妻管严”的美名。
方大明挺不服气,边走边问苏阙:“他真没对你怎么样?哪有见面拥抱打招呼的,分明是占便宜!”
苏阙认真解释:“其实这在国外很常见,尤其是欧洲移民之间,见面会来个贴面礼。”
“啥是贴面礼?”方大明瞪眼睛。
苏阙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凑过去,搂住方大明的脖子,脸贴着脸响亮地“叭”了一口。
方大明登时吓得不轻:“那小子刚才这样了?我枪呢!我枪呢!”
苏阙赶忙按住他,说:“没有,没那么夸张,就是简单地抱了一下,嗯,朋友式的。”
“他算哪门子朋友!”方大明总算放下点心,叮嘱苏阙,“那小子脑子不正常,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脑子不正常?”
“对,三年前出了车祸,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前阵子才醒来。医生说智力有点退步,下半年得跟一群比他小的孩子一块上初二。”
“初二?”
“他初二那年出的车祸么。”方大明没好气地说,“这都十八了还没完成义务教育。”
苏阙:“……”
她忙问:“那他醒来是什么时候?”
方大明回忆着说:“二月底三月初吧。”
正好也是苏阙回到现实的时间。
不过苏阙只经历了八千多个世界,由于时间流速不同,现实里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眨眼。
商爻经历的世界比她多,现实里沉睡三年也是有可能的。
方大明不大爱说商爻的事,惦记着昨天电视台播出的《篱笆女人和狗》,谁知回家后一集都播完了,气得又骂了商晓明一通。
第二天是星期天,苏阙和江雨凌约着去操场看子弟校的学生们排演节目。
十三四岁的女孩们穿着紧身喇叭裤,跳扇子舞。
那扇子是绸缎面儿的,玫瑰红色,到末端渐渐变成白的,上面镶着亮晶晶的金属片,舞动起来时,好似仙境里的花朵,一朵朵、一簇簇地盛开着,闪着金光。
苏阙看得聚精会神,用相机拍了好几张照。
江雨凌不太感兴趣地说:“你怎么喜欢这个,这多土啊。”
“国外看不到。”苏阙端举着相机,眯着一只眼,从小小的方孔里望出去,“这种扇子在唐人街都很少见,以后说不定能列入文化遗产。”
“就这?”江雨凌呲着牙啧了声,“我看悬。”
她挨过来,扒着苏阙肩膀问:“那唐人街有什么?咖啡红酒?沙龙迪斯科?”
“没有。唐人街亚洲人多,文化都差不多。”苏阙说,“你很喜欢这些西方的东西?”
“也不是。”江雨凌伸长腿,双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望着前方说,“就……想出去看看呗。我七月高考,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到头?”苏阙有些吃惊,“你才十八岁。”
“是啊。”江雨凌依然望着前方,笑得有些勉强,“你知道本科录取率多少吗?不到百分之三十。我成绩中等,运气好能摸到本科的尾巴,运气不好就大专。我妈的意思是,考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哪是哪,如果是远一点的省份,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
苏阙放下相机,有些诧异:“分配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回来?”
“分配就是……”江雨凌不知道怎么说,用手上下比划了一下,“毕业以后,学校安排工作单位,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一般来说,个人意见作为参考,主要还是服从安排。”
“这不好吗?”苏阙思忖片刻,说,“至少不用担心没工作,国外失业率很高的。”
“可是,不甘心啊。”江雨凌抿了下唇,原先的张扬恣意不见了,马尾虚虚地扫在肩头,显得有些落寞,“世界那么大,都地球村了,可是我们的青春,却只能葬在这里。”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望着那些跳舞的小姑娘发起呆来。
身后有人讥讽地笑起来:“我说你这纯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该打!”
苏阙回头一看,是两个没见过的男孩儿,十八-九岁的模样。一个戴着眼镜,怀里抱着颗篮球,斯斯文文地冲她点点头。另一个身材圆润,手里拿着根豆沙冰棍,滋溜滋溜地舔着。说话的就是他。
江雨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话你也配说?呸!”
然后她给苏阙介绍:“他叫卫小东,人送外号狗爷,你知道什么意思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是他。戴眼镜这个是原野,他呀,可是咱们院里的大学霸,现在在北科院读大一,以后有机会出国留学的,那才真正是万里挑一。他们俩都是商爻的死党。”
说完了,她又指着苏阙说:“这是苏阙,方爷爷家的那个。商爻呢,你们仨不是总混在一起吗?”
卫小东挺着圆圆的肚皮说:“我们本来想打篮球的,谁知操场被人占了。看你们在这儿伤春悲秋的,爻爻说回去拿家用摄影机,要把你们拍下来。”
江雨凌甩甩马尾问:“拿什么?”
“家用摄影机。”原野笑着说,“他二叔不是制片厂厂长么,总是出差,在日本给他买的,一台六七千块呢,比电话机还贵。”
“相当于好几万根豆沙冰棍。”卫小东补充。
正说着,商爻提着一台家用摄影机从台阶上跳下来,双臂伸展着,逆着光,好像要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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