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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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曼亲启: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我知道你看不到这封信,但我还是想给你写。
我好多了,护士说下周我就可以出院了。三虎把我照顾的很好,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老妈子的一面,整天跟我絮絮叨叨,这不能吃,那不能碰。天天对我苦丧着脸,等我回去定要向母亲参他一本。
这家医院很好,绿树环绕,能看到大片大片蔚蓝的天空和成团成团蓬软的云朵。看着好风景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回想起你当时的样子我就难过,我从没见过你哭的样子,结果我刚醒来你就哭了,你不是嚎啕大哭,只是看着我无声地落泪,想要抱我却又怕伤着我,想要握我手又把手抽回去,那样子,我看着就难过,比我在缅甸热带雨林里还要难过。
我去缅甸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那里真的需要我。前去缅甸时我们走的是滇缅公路,很难想象那么长的道路是20多万人花费八个月一锤子一锄头建成的,而道路的修建者不乏大量的老人妇女和儿童。每公里都有修建者死亡,而这些牺牲,都为我们的战斗提供源源不断的“血液”,这也提示着我们,中华民族并未向日本屈服。
进入缅甸我才知道他们的作战环境有多差,没有完善的后勤保障,食品、水源、药品都极度缺乏。
缅甸的温度真的很高,蚂蝗、疟疾、回归热肆无忌惮,那里简直是最原始的地方,自然向我展示了它的威力与恐怖,雨不停地下着,森林里的草木疯长着,仿佛能把人一口吞入腹中,从叶子上垂落的的水滴压根不像正常的水滴,反而像怪物的涎液,浓稠黏密。
空中的气味并不好闻,燥热之中还夹杂着尸体的腐烂气息,令人反呕。我都不敢去看那尸体是国军的还是日本的。
路上有士兵问我从哪来的,我说完他激动地跟我说可否给他带一封家书回去,他一说身边的人都激动起来,他们都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了,当初撤军时他们团必须留在原地驻扎,这一驻扎就是两年。
他们有人不识字我就记下来回去整理,好几封书信都有错别字,信纸都是皱巴巴的,个别地方比别处软,应当是泪滴浸湿的地方。
我问他们想家吗?一人叹息道:“想啊,怎么不想啊,可是国家需要我们啊,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有人还说,他宁愿无时无刻都在跟小日本打仗,能打死一个是一个,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一空下来,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想起家里的人就止不住难过。一语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应该有很多兵士都跟他一样。
副团长岔开话题问我国内形势,当我跟他们说起厂窖屠杀时他们怒目圆睁,斥问我政府和军队在做什么。我没忍心跟他们说河南及潮汕□□,转而跟他们谈及国际形势,他们认为早就该这样了,其中有人说:“可我们总不能靠他们援助啊,帝国主义靠的住吗?当初山东不就是他们欺软怕硬给日本鬼子的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法西斯横行的年代,多一个盟友多一份帮助,中国毕竟底子薄弱,拼人力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但转念又一想,挺好的,他们虽然大字不识,却依然懂得自立自强。
他们大多是龙将军手下的滇军,纪律很强,也肯吃苦。如果国军都跟他们一样,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被动?
这里的本地人好像不太喜欢我们,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有害怕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厌恶,唯独没有敬爱。我不知道是不是军风的问题,但在我看来,驻扎的军队都在森林里,除了采买很少打扰他们。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在森林里的日子很压抑,不过还好有阿满。阿满是队里最小的孩子,才十五岁,跟云南的男孩一样活泼机灵。就是老向我抱怨,说队里人都看不起他,从不让他在前冲锋陷阵,只让他躲在后面好撤退。
他不服气,说他枪法很好,也能打死日本人。我笑笑抚摸着他的头说或许他们看着你就想到自己的弟弟或儿子。阿满生气地拨开我的手,冲我大喊:“我知道!你们总这么说,可我是一个士兵!一个中国人!我的手是用来打鬼子的,不是在后方接住战友尸体的!”
在最后一次撤退,我不幸被毒虫咬伤,腿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译完日军第十三军踪迹我直接把电报机丢给阿满躲在棕榈叶后。身上失血过多,也没有止血药,手中只有一块不大但还算锋利的石头。听着日本人靠近的声音,我在思索着到底是用这块石头自尽还是用它砸伤日本人。
说实在的,我当时是有一些害怕的,但想想森林里的尸体心中莫名起了一股火,如果日本人真的过来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对准他们的天灵盖砸,砸死一个算一个。
好在日本人的搜寻队没有发现我,我呆呆地在原地坐着,森林的阳光晃地我眼疼,四肢无力,后背发凉,疼痛慢慢延展全身。
我那时心想,或许我就要死在缅甸了,一瞬间竟然大脑空白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脖子被毒虫咬伤的部位开始化脓流水,腹中突然一阵绞痛,那时心想老天对我可真是不好,死之前还要让我再受一番折磨。
忽然就想起你了,想你得知我死在异国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发怒责怪我擅作主张没有告诉你就直接去了缅甸。
以前读的小说中会写女主人公在难受的时候想想爱人就不会难过了,我那时不信,只以为作者夸大了爱情的力量,可在缅甸直面死亡时想起你,的确没那么疼了。
不知是伤口的原因还是其它原因,我竟昏睡过去,等我醒来就在医院了。你说我睡了三天三夜,再不醒来医生都要宣布我的死亡。我本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可你陪我吃完早饭把我交给三虎就急匆匆地走了,也没告诉我你要去哪,估计接到临时通知吧。
我遇见了一位很了不起的小姑娘,她家是五里外的,听护士说她母亲卧病在床,父亲瞎了一只眼,还有一个弟弟尚在襁褓。
她每天早上都会背着竹筐来卖羊奶,竹筐在她身上显得特别大且沉重。我于心不忍,让三虎买羊奶时多给她一些钱,跟她解释说我是留学生,西方有给小费的传统。她看着钱又把钱还了回来,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小费,但我知道这里是中国,咱们国家没有给小费的习惯,姐姐你在自己国家不用花冤枉钱。”
战地医院的床位药品有限,每天晚上都有人疼痛的哭喊□□声。隔壁床的是一位军官,在炮火中被炸了一只胳膊,晚上他在睡梦中总会大喊:“趴下!快趴下!”
三虎饱受其扰跟我提议转到昆明。我看着那位老军官,说:“三虎,你要记住,我们在后方的安宁,都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三虎低下了头。我还是答应他前往昆明,临走时预定下小姑娘所有的羊奶并把它们托护士分发给患者。
上天真的很残忍,给了我们怜悯众人的能力,却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实。上天又很仁慈,给了我们建造未来的能力。
零零散散说了那么多,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在哪我也不知道,无论在何地,千山万水,万望平安。
周纾卿亲笔
1943年9月16日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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