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朦胧依稀香暗渡

许小姐的日记7

        2018年5月27日星期天天气晴转中雨

        今天很善变，早上的阳光万里，让人无端起了好心情与高歌的兴致。

        我也是这般情致高昂地走出了家门，我喜欢阳光，也喜欢沐浴在阳光下，索性连伞也吝惜着懒得携带。

        今天是期待已久的聚餐，更是另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实现与否的日子。

        ——许忆记

        我在早上六点睁开了眼睛。

        隔夜的期待并没有随着睡眠消散，而是化作星星点点，星辰粉末般，一点一滴，顺着呼吸，融入骨血之中，自然地恍若天生契合的兴奋因子。

        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在临近天光的时候才沉沉睡去，又在阳光笼罩房间的时候悄然苏醒。

        短暂的睡眠中，我还模模糊糊地做了几个梦，梦中的主角无疑都是那个让我辗转了一晚的人。

        梦中的场景都不尽相同，只有不变的人和不边的光芒普照。

        时而在晨光熹微的万丈山顶，时而在蝉鸣午后的幽寂林间，时而在晚霞绯红的碧蓝海滩

        这都是年少时无限的绮梦中，幸福的男女主角最后生活的地方。

        我看见，他牵着我的手，摸索着掌纹和指节，源源不断的暖意交叠。近处有清扬的微风，柔似阳春三月里含芳吐艳的西府海棠，远处有缥缈的地平线，流动着璀璨而透明的光彩

        就像电影镜头一样，故事的结尾总是归于一片朦胧，似雾起，似虚空，似檐下泠铃，似月落乌啼，似夜半桨声荡漾，似人间烟火氤氲，似远海岛礁塞壬的歌声，似空山雨后的山溪潺潺渺远而又漫长，仿佛每一次的吐息都昭示着一朵花的绽放，我无端自觉，好像这就是我们的一生了。

        从梦境中回过神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拉开衣柜，柜门撞在墙上，发出轻快的敲击声。

        明媚的一天，让我对这场赴约无比期待。

        我从衣柜里挑选了一条碎花的连衣裙。

        我很少穿裙子，用李柏临的话来说，不太方便跑上跑下、追追打打。

        他的原话是：“不能说你穿裙子不好看，只能说，许忆你的性格混迹在男生堆里毫无违和，但是穿着裙子吧，就显得和我们格格不入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不太利于同男生们发展长期和谐且坚定的革命友情。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我想要向程昱表白。

        还好在男生们都喜欢我大方耿直的性格的同时，妈妈没有忘记我是个女孩子，衣柜里还是备着几条裙子的。

        我拉开自己的抽屉，找到了嫂子前段时间送给我的口红。

        小羊皮玫瑰，简约的金边白管，旋开，在手腕上轻轻抹匀，浅淡又透着粉嫩的红艳，落在皓白的手腕，像极了初恋的模样。

        我站在全身镜前，看着镜子里的姑娘。

        略带花边的领子，衬托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子；’宽窄恰当的腰带，勾勒出明晰流畅的腰线；长度适宜的下摆，堪堪遮过膝盖露出笔直优美的小腿线条。清瘦的手腕和脚踝，看着仿佛一折就断。透着浅粉的唇色衬得肤色白皙细腻，明眸皓齿，巧笑倩兮。

        我不禁疑惑，这真的是我么？

        镜子里这个洋溢着满满青春元气却又半含青涩的女孩，真的是我吗？

        天气大好，阳光恍若化作实质，漂浮在城市的空气之中，无数的能量井然有序的在空中传播，正在源源不断的输往城市的每一条血脉，每一个角落。整座城市暴露在阳光下，纯粹而清晰，在我眼中真切地鲜活起来。

        我下了楼，透过街边的玻璃橱窗，看见自己浑身透亮着发光，就像是圣谕下的弥赛尔沐浴着晨光的洗礼，迎接耶和华独赐的七大天使跪拜之礼。

        万里无云的天气，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在石砖上留下层次错落的影子，有蝉鸣在树枝葱郁间清唱，有少年自林间呼啸而过，风吹起衣摆，拂过发梢，像触及鲜活跳动着的脉搏。这喧嚣热闹的人间，车水马龙，清风鸣蝉，涌动的，是夏天的歌，是生命的歌。

        “许许，你怎么才来啊，人都到齐了。”

        裴嘉嘉和温柠坐在角落里，朝我挥挥手。

        我走过去，两人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低着头不知道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这不是时间刚好吗，踩点精准。我坐哪里啊？”

        我打了个响指，四处张望，并没有剩余的座位。

        “许许，你好歹今天打扮地这么漂亮，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好嘛。”

        温柠坐着，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她伸出手，扯了扯我急急忙忙走进来时不小心跑偏了的腰带。

        “别说姐妹们没给你机会，今天你就别和我们坐在一块儿了，程昱那给你留了座位呢。”

        裴嘉嘉懒懒地站起身来，微微蹙起了秀眉，帮着温柠一起，把我被风吹乱的碎发拨弄到身后。

        “我一个人坐过去会不会很尴尬啊？”

        我脸上赧然，伸手碰了碰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

        温柠长叹一口气，拉住了我的手，“你说你要是不会张嘴说话多好，白瞎了这一副长相。”

        裴嘉嘉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我的额头。

        “你今天起床的时候撞到头了吧，平时凑在男生堆里如鱼得水的，今天反倒害羞了起来？”

        听罢，我不由地开始反思我自己，是不是我平时表现得太豪放了，以至于让我的闺蜜们觉得我是一个没羞没躁的人。

        “没事的许许，你过去吧。柏临也在那边呢。没什么好尴尬的，就跟你平常和男生打交道一样就行了。”

        二人推搡着我往男生堆去。

        最终，我还是带着一颗随时都会跳出胸膛的心，表面上风轻云淡地在程昱和李柏临中间落座了。

        我甫一坐下，周遭的男生们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交谈。

        “你怎么坐到这边来了？温柠和裴嘉嘉在那边啊。”

        李柏临靠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说着。

        “她们那边没给我留位置，我干脆就过来陪你这个孤家寡人了。”

        我坐正，直起腰来，毫不避讳地当着一众男生的面，朗声道。

        听了我的话，大家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大家都接受这个理由，我低着头，没敢看身边人，眨了眨骤感不适的眼睛。我一直都有这个特点，纵使心里一直怦怦直跳，但表面上还是看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凡在此时有人提出一点质疑的声音，我可能都难以应答。

        “许忆，你很热吗？怎么耳朵这么红啊？”

        我听见那个让我心跳加快的身边人如是问道。

        我猛地抬起头，耳朵一阵发烫。低沉的嗓音顺着似有若无的气息，在我耳边逡巡摩擦，温热得如同锅中恰好沸腾的热水，氤氲着暧昧丛生的水雾。

        “人家许忆刚刚进来，肯定热啊。你没看外面太阳有多大吗？我都恨不得今天穿件背心。”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程昱身边的赵扬青痞痞地挑了挑眉，故作自然地伸了个懒腰，替我答道。

        我感觉到程昱的目光依然落在我身上。一瞬间，我怯于看他，只感觉睫毛过快地扑闪着有些难受。

        于是，我装作被赵扬青的话吸引，目光飘忽地掠过程昱，落在了那个出声替我解释的男生身上。

        赵扬青很高，脸庞却没有程昱英气，很白很瘦，让我想到西北荒原道旁的白杨，挺拔且瘦长。然而却是个极不正经的人。

        “那你怎么不穿啊，还生怕我们看见吗？”

        我望着赵扬青调笑道，目光从全场男生面前绕过，在寻得了大家的认同后，最终故作自然地落在程昱脸上。

        “我这不是怕太帅了，让大家羡慕嫉妒嘛，哪里像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

        我没有想到赵扬青这么直接而轻易地点出了我今天的小小心机，正思忖着该如何回答。

        “人家许忆穿裙子不是很正常吗？你自己有没有自知之明啊，还让我们羡慕嫉妒。”

        李柏临朝我眨了眨眼睛，将话题重新转到了赵扬青身上，甚至引起了男生们对赵扬青的一众讨伐。

        我从话题中心脱离，拿起桌上的茶杯，却发现里面没有水。我准备站起身拿茶壶时，已经有一只手先我拿起。程昱拿过茶壶，顺势接过我的茶杯，倒好水又重新递回给我。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裙子呢。”

        “怎么啦？我穿着不好看吗？”

        我故作凶狠，瞪大了眼睛，终于第一次正视程昱。

        “没有，很好看。”

        他看着我瞪大的眼睛，“噗嗤”一笑，重新把茶壶放回餐桌中央。

        那笑容明媚地有些刺眼，像是刺破了云层的微光，在天地间映射出清晰的丁达尔效应。

        我慌忙撇开目光，感觉热意从耳尖逐渐漫上脸颊。

        我看向还闹作一团的男生和窝在角落里的一小撮女生。

        我拍了拍李柏临，清了清嗓子。

        “别闹了，你们不饿吗？”

        李柏临停下正积极比划的双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身边，程昱突然站起身。挺拔的身形遮住了眼前的灯光，在我面前，落下一道朦胧而湿热的阴影。

        “我去叫服务员上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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