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无常

终于来到鬼市的尽头，这里是一处天然岩石洞穴，周围长满了青苔和野草。八尺多高的洞顶上，一片浓密的青藤垂落下来，半掩着洞口，而其两侧均有小妖站岗把守。

        石洞之中光影灼灼，琴乐之声洋洋盈耳。

        “放他进来。”里面传来一声简短的命令。

        两旁的妖怪便收起了手中的兵器，恭恭敬敬地让白十七径直进入。

        石穴之内别有洞天，洞顶的钟乳石突兀嶙峋，洞中的萤石莹莹闪闪。水露顺着石笋滴落在地，形成水流蜿蜒蛇行，将洞中一块平地围绕起来，上面美艳花妖挥动长袖翩翩起舞，西域琴师怀抱琵琶拨动弦乐。

        石洞中央，一位容仪魁伟的人物端坐于木床之上。他一见到白十七，便摆手令舞乐声停止。

        “十七，别来无恙，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那男人向前倾了倾身子，又道：“呵！你怎么还扛了个活人过来？”

        白十七踩着石柱越过水流，把肩上的人轻轻放到地面，单膝跪地查看情况：“她好像中了迷魂香，大哥可有解药一用？”

        男人捋了捋两腮的虬髯，招招手，让一旁的侍从送上来一盒药膏。

        白无常用指尖从盒中抠出一小块，抹到女子的人中上。只她眉头微蹙，紧接着，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猛然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儿，地……地府？”聂隐娘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脑子依旧一片混沌。

        “哼，有这么拘狭的地府？”白十七双手抱臂，站在一旁讥讽道。

        隐娘踉跄着站起身来，以袖掩鼻：“咳，什么气味如此恶臭，直把我给熏醒了。”

        “抱歉，我的屁味儿确实不香。”白十七挑了下眉毛。

        聂隐娘嫌恶地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却发现臭气跟着自己久久不散。

        “这是由数十种腥臭药材调制的药膏，专解迷魂香之毒，只是气味刺鼻，你把鼻尖剩余的膏体抹去就是。”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聂隐娘早就注意到那位端坐于石洞中央的人物，其气场颇为粗犷豪迈，一副英雄豪杰的仪表。她听从此人抹了抹鼻子，发现这膏果真是臭味之源。

        “阁下……莫非是黑十七？”她疑惑地问道。

        “你管老夫叫什么？”

        “我还以为阁下是和他同属一番的黑无常。”

        “所以，你因他叫白十七，便推老夫名为黑十七？哈哈哈哈……”

        “有何可笑之处？”隐娘不解。

        “十七他是因为在人间犯下了滔天大罪，被迫喝了孟婆汤，又被阎罗王夺了姓名，故以职位番号作为代称。老夫可是隋朝第一猛将韩擒虎，生不更名死不改姓！”

        “大哥不是原名韩擒豹么。”白十七反驳道，似乎不太满意自己老底被揭。

        “咳咳，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嘛。”

        “传说您不是被邀去做了阴司之主么，怎么仅落得个鬼吏的职位？”隐娘又问。

        “都是些连篇累牍的文书工作，干得烦了，倒不如当一鬼王，偏安一隅，自在痛快。”顿了顿，黑无常继续道，“说来，你问了老夫这么多，老夫却不知你的来历。”

        “小女一介草民，不足挂齿。只是机缘巧合与白十七同行，此次前来请您出山引渡魂魄，还望阁下务必应允。”

        “呵，小小术士好大口气，凭什么老夫要应允？尔等过来招惹是非，把这本来安安静静的鬼城搅得天翻地覆，这笔账老夫还没算呢！”

        聂隐娘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鬼吏引渡迷途的魂魄本就是职责所在，阁下倒好，在这里与一众妖魔称王称霸，把担子全部撂给同僚，好一个风流快活。”

        “老夫又没把他们放出山害人，在这无人之地快活一下又能怎样，再说，老夫早已在这山谷中设下结界，妖魔鬼怪只进不出。你一乳臭未干的丫头如何教训起我来？”韩擒虎气得推开扶手，站起身来。

        “大哥您有大量，莫跟这小娘子一般见识。她本身是名术士，若不降妖除魔便浑身难受。我因被她误施了束缚咒，被迫每日和她捆绑一处，不能远行。而这丫头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化解此符，又搞出几件事让清笛骨碟他们找上门来。此次前来请大哥出山也是不得已为之，还望大哥见谅。”

        “哼，小子，你虽喝了孟婆汤忘却人间往事，但冥界之事总还记得吧？当初你犯了重罪，被阎王挖去心脏，但又因你之前所行种种善事，不好直接判入地狱受罚，便索性将你投入阴司之狱。是老夫谏言将你救出，给了你这个职位赎罪。你当初为感谢老夫搭救之恩，许诺替行五十年鬼吏之差，这才不过二十余年，不是新鲜感一过就要反悔了罢？”

        “十七自然记得，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十七无法完成所有差事，那些未收的魂魄在外游荡久了难免生事，还望大哥以大局为重。”

        “什么符咒如此难解？我这里倒是有个懂点符咒之术的南蛮。”说着，黑无常便招来一个异域穿着的行者，要他上去查看一番。

        “这是什么符，可有化解之法？”韩擒虎问道。

        “回禀大人，这是江湖术士所创之姻缘符。其意在于让被施符者与施符者形成关联，并创造两者之间的偶遇，日久生情。若想解此符咒，必须借助写符者的法力，小人不是月老，无法斩断红线。”

        “你说这是什么符？”白十七怀疑自己没听清楚，故又问了一遍。

        “大人，是姻缘符，阳界男女为求姻缘所用之符。”

        白十七转头一看，发现隐娘早已戴上了帷帽，现在几乎把帽檐压到了下颌。

        “你倒是解释解释啊，聂家大小姐？”白十七质问说，“这可不得了，你当初是想对谁用此符来着？又怎会误用在我身上？”

        聂隐娘一动不动，也不言语，似乎想装聋作哑逃避问题。

        “你说这是阳界男女所用之符，怎会对我也有作用？”白十七转头问向一旁的南蛮浪客。

        “小人经验有限，姻缘符原是为了永结同心，大人又没有心，按理说此符无效，这结缡或许仅能起到束缚作用。”

        “笨蛋师父，给的是什么破符，可害苦我也。”隐娘咬牙小声骂道。

        听着面前的几位争论不休，韩擒虎用无常之眼看了一下聂隐娘的生辰八字，捋着胡子，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叹道：“天命也。”

        “罢了罢了，说实话，老夫在这山里呆久了也确实有些腻烦，是该出去逛逛了。你们这符啊，慢慢解，慢慢解。”他最终同意出山，行使鬼吏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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