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狡猾如狐

歆瑶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在痛。她睁开眼,看到了白色的纱帐垂悬在头顶,鼻尖有隐隐的香气,甜腻腻的,让人昏昏欲睡。
她支起身子,发现自己穿着纯白色的中衣,而自己贴身放置的手术刀和药瓶都不见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还好发髻中那枚木钗还在。
“大夫您醒了,请喝些水吧。”一个柔柔的声音说道。
歆瑶这才发现,房内还有一人,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伶俐秀丽,虽然姿色不是很出众,但薄粉红唇,也有几分俊秀。
“姑娘吩咐,大夫如果歇过来了,请到姑娘房中为姑娘诊治。”小翠虽然嘴上说的平静,心中却是轻视的,她们南理人才济济,都没有人能奈何姑娘的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又有几分胜算呢？可不要象上几个沽名钓誉之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歆瑶并不知道小翠所想,她穿上纯白色的外衣,对着铜镜一看,坏了,自己细泥图过的脸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想来是趁着自己昏睡,对方仔细的搜了身,担心自己涂抹夹带了什么毒物,还给自己洗了个澡,只是,只是这皮肤,怎么都脱皮了呢？
片刻,歆瑶在小翠的引领下,到了一间雅致的暖阁,虽然屋子里熏了香,但歆瑶还是在馨香的气息里敏锐的察觉到了血腥气。
小翠盈盈一拜,便走了出去,自有两个清丽的侍女走了上来,引着歆瑶走到了内间。
打开重重叠叠的围帐,一个绝色美女卧在床榻之上。她面色苍白,娇弱无力,即便如此,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依然美得让人窒息。
在歆瑶仔细打量床榻上之人的时候,莺儿也在细细的打量着歆瑶。
那白衣紧裹之下玲珑的身姿,纤腰盈盈一握,轻挽的乌发倾泻而下,衬得她肤色胜雪。她一双纯净的眼眸,有着细小的漩涡一般,将人的目光深深的吸引过去,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唇瓣,那种美虽然娇艳却带着华贵,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仙灵之人！
莺儿收回了目光,只是微微颔首,两个侍女便上前为她宽衣解带,瑟瑟的衣衫厮磨之声后,伤口便露了出来。
歆瑶向那看去,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莺儿胸前一片雪白之间,有一个碗大的血洞,伤口周边的皮肤,呈现苍白脱水的样子。鲜血被一个吸附在伤口的白色虫子不断的吸食,说不出的诡异。
歆瑶缓缓脱去外衣,绫罗繁冗,不便施救。她只着中衣,净手后握住消过毒的手术刀柄,轻轻一剜,便将那团吃饱了血的东西拨了下来。
雪蛭！天下至阴至寒的止血奇虫！只是,被雪蛭咬过的之后,将身中寒毒,如没有千年紫参中和其毒性,一年之内必亡。
这女子为了活命如此孤注一掷,真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歆瑶不禁摇摇头,那两个侍女观此举动,杏眉倒立,厉声说道:“大夫这是何意？能否为我家姑娘治伤？”
歆瑶没有理会她们的话,淡淡的说:“姑娘,本人不才,有五分把握能治好姑娘的伤。但本人治伤之时,却是不喜有人在侧。”
莺儿本来看到歆瑶的表情,略有失望,但乍一听还有五分把握,不禁喜上眉梢。
“大夫不必在意,我的这些属下,也是关心则乱,既然大夫为我治伤,难免有些事情需要有人打个下手,这些属下还算伶俐,就请大夫允许她们留下吧,她们必不敢多言冲撞大夫了。”分明是软软的几句话,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两个侍女慌忙跪倒在地,恭谨的说:“请小姐恕罪,请大夫见谅！”
歆瑶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言,让其中一个侍女取来一只小盘,托在一旁,再让另外一个侍女托起一枚铜镜,将阳光反射到伤口之上,这才俯下身,准备清理伤口腐肉。
突然歆瑶想起一事,便又停下了手,道:“姑娘,等下我会为姑娘清除伤口,不如我准备一副药剂,让姑娘暂时睡去,就可以不会感觉到苦楚。”
莺儿心知大夫说的是麻沸散一类的药剂,但想了片刻,她就拒绝了。也是,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失去对外界的控制力呢？
歆瑶见她拒绝的果断,便不再相劝,而是沉下心来准备治伤。
随着腐肉的清除,伤口又扩大了一圈,在为她施药包扎之后,歆瑶佩服的看着莺儿,整个过程她都通过另外一枚铜镜的反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肉一条条剥离下来。
“姑娘今日暂且这样,我写两个药方,一个是要熬了汤喝下去的。另一个需要我炮制成丸药,祛除腐骨散的余毒。”歆瑶嘱咐道。
“大夫辛苦了,你去开药吧。只是这几日,还请大夫留在这里。”莺儿几尽昏厥,但都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坚持了过来。
歆瑶点点头,穿好外衣之后,小翠走来引着她到了别间,等歆瑶写完药方,便拿下去置办准备了。不一会,小翠就准备好了药,歆瑶交代了煎药注意的火候,便打发小翠下去了。
看着另外一副草药,歆瑶叫来了门外垂立的侍女,要求她们按照她的话,将这些药剂碾成碎末。
两个侍女看了看歆瑶,用无比鄙夷的神态纤手一握,刚刚大片的草药便成为瑟瑟粉末,落入了玉盘。
歆瑶尴尬一笑:“两位好内力,好内力！”
心中却暗自腹诽:有武功了不起啊,要这么显呗！
不过倒也省了不少时间,按照以往歆瑶的进度,怕是得到后半夜才能磨完这些药粉,最快也要明天暮时才能制成药丸,现在既然有现成的人力打粉机,不用白不用。
果然,片刻之后,多达二十种草药,都变成了莹亮的粉末,盛放在玉盘里,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歆瑶看着这些药粉,净手之后信手抓取至一个陶罐里,同时故意将一些粉末撒在地上,混淆每种药粉的用量。
自己的药方,可不能被别人学了去。这种吃亏不占便宜的事,是绝对不能办的。
是以虽然两个侍女早就得了指示,但被歆瑶穿花玉手所惑,竟然分不清哪些药放过,哪些没放过,更别说那撒了一地的药粉,让她们已经无从推断每种药的用量了。
片刻待她完成了药粉的配置,歆瑶熟练的从头上取下木钗,细细的将那些药粉搅拌均匀,看那动作,竟似长年累月如此而为一般,动作行云流水,自成气韵。
两个侍女也不好打断,虽然她们明知歆瑶身无外物,不可能搞什么别的小动作,但仍然在一旁紧紧的盯着。
是以当祛毒的药丸炼制好了之后,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歆瑶青黑着眼圈,对两个侍女道:“去给你们姑娘敷上,这是今天的药膏。”
歆瑶起初是想做成药丸的,但是后半夜她实在太累了,最后在药粉收汁的关键时候打了个瞌睡,便都腻在了罐底。
于是歆瑶独创的祛毒神贴,诞生了。
经过一夜的忙碌,那两个侍女精神还好,毕竟是有功底的人,她们将药送到了莺儿面前,陌颜仔细的检查后,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你们可曾记清楚了？”莺儿脸色依然苍白,嗓音略带暗哑。
“属下无用,竟不能记住大夫用药的种类和用量！”侍女跪倒请罪。
“这是为何,你们是我南理精心培养的密谍,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区区二十几种药竟然记不下来吗,不能为我分忧,要你们何用？”莺儿竟是面色一沉,冷冷的看着两个心腹属下。
“主子恕罪,实是那个大夫太过狡猾,她只凭手感抓取药粉,多有反复。她还故意将药粉撒到地上,如此下来,属下确实很难凭借重量的变化推断出每份药粉的用量。而且,至少有三种药粉,是没有用上的。”两个侍女将歆瑶恨透了,却也要在主子面前尽量解释,以求得一个宽大处置。
“罢了！”沉默片刻后,莺儿竟出乎意料的不再追究此二女的办事不力。
贴身侍女见此,将围帐放下,为莺儿敷上了药贴。
一阵冰凉之气直透胸腹,继而是一种温热的感觉,仿佛有很多的小虫在爬行,带着酥麻的微痒。莺儿感觉这药贴带来的效果,片刻过后她面色微红,之前的无力感也稍有减退,此药不俗！
莺儿微微一笑,对歆瑶更有信心了。
赤炎天傲隐在周府的某个暗影里,静静的看着歆瑶疲惫的推开了窗,一身素白迎着朝云,艳丽无双。
想起车厢里的片刻旖旎,赤炎天傲冷峻的眼底似乎有些融化,虽然并不能完全推断歆瑶与南理之间的关系,但这次也算是一种试探吧。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不同。
竟然能轻易的解了腐骨散的毒,你又一次给我一个惊喜呢。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歆瑶依窗而立,深秋早晨的寒气,是那种不凛冽却沁凉的感觉,就像自己,被不知名的手拨动,卷入一个又一个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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