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与昆、鳄鱼分开后，第二十五夜在走廊的拐角处碰见了安娜。

        黑发女孩扶着走廊墙壁，走得很慢，但是重心很稳定。她看见第二十五夜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好。”

        第二十五夜也如此回复她：“你好。”

        然后，便是一片寂静的沉默。

        昆曾经提过，说这位黑发女孩身上的枪伤即使避开了主要神经，受伤的肌肉组织也很难恢复如初。就像蕾哈尔一样，倘若要继续登塔可能只能依靠机械的辅助。

        所以第二十五夜只是问：“安娜小姐，接下来你还要继续登塔吗？”

        “继不继续登塔吗？”

        安娜视线的焦点似乎越过了第二十五夜，凝聚在了不远处反光的地面上，“我不准备继续登塔了。”

        第二十五夜缓慢地点点头。

        黑发少女继续扶着墙，缓慢地从他身边走过。突兀地，她开口：“其实木原大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她说的很委婉，大概意思是，如果我想要登塔的话，她也可以一直带着我。”

        “但是我拒绝了。”安娜女孩拉出一个微笑，“木原大人是个善良的，有同情心的人，对我来说，无论用多少溢美之词来形容她伟大的品格都不算过分。而且我也并没有非要登塔的理由，也不想利他人的好意。”

        第二十五夜沉默了一瞬，说道，“我相信对于木原而言，她并不会认为这是利用”

        安娜抬了抬受伤的手和脚，向他示意，“可是啊，登塔又不是过家家。木原大人能照顾我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呢真的遇到危险，究竟是要抛下我跑开，还是带着我一起落入窠臼呢？没有人能保证未来是什么样的，而这种无聊的道德困境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话语突兀地停滞了。

        ——是从一开始就退出。

        第二十五夜定定地注视她，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比起承认自己能力的薄弱，我更不愿被怜悯、被同情地过活，只是倚靠着别人的力量登塔又有什么意思呢？”

        安娜自从第一场测试活着出来之后，她就重拾了自己的尊严与骄傲。

        扶着墙壁的黑发少女挺直了脊梁，她对着眼前的少年微笑着，眼底是毅然与坚定，“等到一天，等我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会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能是再次登塔，可能是回中间区域定居”

        她已经拿到了身份证明，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原本的“家”，去看看她的母亲和妹妹们还是不是活着。她已经长大了，也足够成熟，可以不用再去捡垃圾，而是在中间区域找一份正经的工作来赚钱养活自己。

        “也可能是”

        想起棕发女孩所钟爱的食品，安娜的笑容不禁更加灿烂了，“找地方开个甜品店？”

        第二十五夜注视着眼前面露欢颜的少女，轻轻地“嗯”了一声。

        安娜小姐，她也改变了许多啊。

        他如是想着。

        与安娜礼貌地道别后，第二十五夜先是敲响了洛雷的门，可惜里头空空荡荡的没有回应，不知道他是不是睡沉了还是拒绝起床开门。

        他经过皓的房间时踌躇了几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叩击这扇门。

        友谊并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获得的。

        如今的他被教会了这个道理。

        所以最终他敲响了什伊树的房门。

        身着紫色运动服的男人一边拧开门锁，一边询问：“来了来了，谁啊？”

        “是我。”

        第二十五夜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先进来说吧，夜。”

        什伊树侧开身让出一条道，捂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赛琳娜在这儿喝酒，房间有点乱不要介意。”

        “喂，大叔！快来喝！我们不醉不归！”

        短发女子举着玻璃杯，打了个酒嗝，两抹红晕浮在脸颊之上。

        “不是！你怎么又喝上了！”

        他疾步走近赛琳娜，把她怀里的酒瓶抽了出来，“不能再喝了，在喝你都快酒精中毒了。”

        赛琳娜无视了什伊树的问题，眯起眼看向门口的黑发少年，“呵，这是谁啊？长得好眼熟。”

        什伊树扶额：“是夜啊。”

        “哦，是夜啊。”

        赛琳娜拍了拍地板，“来，坐！你也要来一杯吗？”

        第二十五夜顺势坐下，委婉地回答：“不了，我没有喝过酒。”

        “人生嘛，总得有第一次！”

        赛琳娜一手扯了一个空杯子，又夺回了被抢走的酒瓶，斟上半杯，强硬地往少年的怀里一塞，“抿一口试试？”

        什伊树率先夺过了杯子：“不要带坏小孩！”

        “什么小孩？”

        赛琳娜嘟囔道，“这年头会用神水的，年龄都不小了，只是外表看不出来而已。”

        “那也不行！会有罪恶感的！”

        “好吧好吧，那就算了。”

        赛琳娜又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下余韵后打量起黑发少年。

        第二十五夜对什伊树与赛琳娜开口：“我想请你们与我一同上塔，当然不止是我，还有昆，鳄鱼，蕾哈尔。”

        什伊树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人多力量大嘛，我是没什么问题。赛琳娜的话”

        “我和皓都已经准备离开塔了。”

        第二十五夜轻轻地“嗯”了一句。

        辛涩酒气钻入鼻腔，似乎凝滞住了房内每一个人的咽喉。什伊树呐呐地想要张口，绞尽脑汁却不知道该提些什么话题。

        倏然，赛琳娜吃吃地笑了起来：“说实话啊——我都很嫉妒你们啊，特别是你啊，夜。”

        什伊树惊慌地呵斥：“喂！赛琳娜！”

        第二十五夜拍了拍运动服男人的肩膀：“没关系的，伊树。”

        “赛琳娜小姐，请继续。”

        她笑了起来：“成长得也太快了吧，夜。啊，说回我为什么嫉妒啊——”

        “大概是因为最近每天早上起来啊，我都在焦虑不安。大家似乎都在向前走，似乎只有我无论如何挣扎都只得停留在原地。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变强，而我却越来越弱了。”她捏着酒杯，沿着掌心缓缓旋转着，半是抱怨半是慨叹。

        “夜，你和木原啊，昆啊，安德罗西阿娜克一样，是有天赋的人。我们这种天资平平的，好像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你们的程度，所以我真的、真的很嫉妒。大叔你也是，为什么要这么不知疲倦地努力呢？休息一下不好嘛？我也很嫉妒你看起来那么轻松你知道吗？”

        什伊树呆愣了一下，轻轻摇头。

        “你们看，我嫉妒了半天，结果当事人都不知道。这种无聊到负面情绪有什么用呢？丝毫没有用。”

        她轻笑说出一个转折，呼出一口酒气，“所以啊，与其满心嫉妒，我决定接受自己的平凡、庸碌与无为，它们本就是我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离开这座塔则是我接纳它们的一种方式。”

        “作为你们的友人，当然可能是我自以为是了，但我还是想要说啊。”

        什伊树突兀地干完了捧在手中许久的酒，“啪”得一声又放下了，玻璃杯底与地板发出来清脆的碰撞声。他大声抱怨道：“太见外了吧赛琳娜，你当然是朋友。”

        “哈哈，好！那我继续说了——”

        “我啊，特别嫉妒你们，也特别真诚地希望你们、我的朋友们能够如愿以偿，一路平安。”

        赛琳娜向他们举起酒杯，眼里满是闪烁的泪光，可是她却在微笑。

        “请去攀登吧，顺便替我看看登塔路途中那些景色有多美吧。”

        第二十五夜寻找同伴计划的第二站是食堂，但是他粗略环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熟悉的人。

        多眼族的厨师在他离开前，则是用着四只手比划着什么，实在说不清楚后就指着一个方向。

        第二十五夜思索了一下。

        是训练室。

        再结合一下刚刚什伊树提到的，阿娜克要去挑战别人的信息，夜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训练室里的人会是谁了。

        他刚刚踏出食堂的门扉，转瞬却又折返回至厨师面前。

        “您好，我想要打包饮料与甜品。”

        第二十五夜回想了一下，开口：“先来几份冰镇可乐和芝士蛋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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