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奸臣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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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边未明,大太监李英德已抬了步辇等在紫宸宫外。
姜窈裹进许久未穿的龙袍里,不合身,有些重,走两步都是拖累。
她想着要不要同奸臣作个商量,给她换身龙袍亦或她也愿意将这龙袍脱与他穿。
年少的女帝坐在金銮殿上,头上冠冕垂下的珠帘甚是晃眼,珠子交错间,奸相裴晏清抬腿上了金阶。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袍,华贵精细的锦衣为他平添了一丝矜贵,衣上几道深色竹叶浮纹冲淡了他身上的冷肃之气,让他看着有几分温色。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长腿两步并做一步,步伐微重,犹如青山倾压而来,迫人的紧。
姜窈借着珠帘的遮掩,偷偷看他。
她不禁感慨,老天当真不公,这奸相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却给了他一副好皮相,身姿颀长,宽肩窄腰,浓眉,挺鼻,薄唇,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眼尾微挑,不笑时有些几分冷傲,笑时……应当是初春的风,看似温和,实则有些瑟人。
眉眼间举手投足里皆是高位者的摄人气势。
怎么看都比她更适合这身龙袍呢!
裴晏清这几步走得较之以往快了些。
小女帝大半个身子缩在龙袍里,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顶着晃动的冠冕,那双如水如雾的眸子正在看着自己,直勾勾地,倒是不同以往怯弱畏缩。
珠帘晃动便将两人眼神错开,不曾对上。
他这会气定神闲,内心冷静,不想见着这双眸子扰乱心神。
脚下并做两步迅速上了金阶之上,他负手立在她身侧,底下群臣跪地高呼万岁,龙椅上小女帝却许久未曾出声。
他眯着眼弯身,尽量在第一日上朝时给她留几分脸面,“陛下。”
男人声音有点沉,重重压了过来,一道过来的,还要他高大的身影,姜窈立时回神,慌道,“爱卿,朕……朕在。”
群臣不敢出声,有好事者抬头匆匆一眼,瞥见丞相大人冷着脸冲着女帝陛下撒着起床气,瞬间低下头,不禁为年轻的女帝数着日子。
怕是也挨不了多久罢。
底下有衣料窸窣声,姜窈这才了然,来之前,李公公教过她的,她低低咳了两下,语调有些不自然,“众卿平身。”
后头就没她的事了罢,她只需继续窝在龙袍里陷在龙椅里,还能借此假寐一番。
还有半月不到便是上元节。
底下有臣上言,按着规矩,新帝应当登城楼,观烟火,与民同庆。
虽说隆成皇帝驾崩不过半月,但其棺椁在宫里停了不到三日,裴晏清便示意早早发丧入了皇陵,哭丧都免了,更莫说举朝哀悼了。
大周朝此前动乱,前方战事吃紧,京城亦有硝烟,皇帝病在榻中,无甚作为,如此时局,苦的是百姓。
风雨飘摇之中,谁有心思计较纲常伦理,朝代更替,谁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必饱受战争之苦,谁就做掌权者。
裴晏清就是这个他们认定的掌权者。
于是在他轻慢皇家的态度下,民间红白喜事照旧,吹锣打鼓,热闹喧天。
眼下将迎来最是一年中最是热闹的时候。
虽是傀儡,但裴晏清也不准备让她真的做个没用的摆设,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一遭,他扫过底下众人,犹如帝王般指点江山,“依照规矩办。”
此事翻过,有不长眼地冷不丁提起皇夫一事,此人是三朝元老,哪怕如今皇权旁落,也不忍看大周基业彻底毁于一旦,落入奸臣之手,又忌惮着裴晏清,只好通过这种法子来提醒那奸相,名正言顺才是正统,他道,“裴相,陛下如今已满十七,是该纳皇夫了,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当是眼下大事呀。”
“老臣以为,不若从世家子弟中物色几位,再让陛下选出一位。”
姜窈闻言,藏在珠帘后的眼抬了抬,她吸了一口气,不禁为这位臣子默默烧上高香,就连她这傀儡皇帝都晓得,整日想着如何谋取大周江山的乱臣贼子又岂能容忍姜氏后继有人?只怕已在挑选良辰吉日杀了她篡位登基。
这老狐狸的心思裴晏清岂会不知,不过没人知道他根本不屑于这皇位,他厌倦世俗束缚,九五至尊又如何,进退皆是掣肘,他要的只是大权在握,只要他活着,便要站在权力顶峰,后世千秋万代如何,与他无关。
只是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小女帝纳了皇夫,耽于情爱,吹上枕边风,岂不是要叫这乖巧听话的小女帝龙生逆鳞,觊觎起他这手里的滔天权势?
再者说这叫他饱受磋磨的小女帝他还未曾碰过,又岂能允许他人染指?
他未曾抬眼,只轻哼一声,“陛下尚小,此事容后再议。”
那元老闻言气急道,“裴相,陛下不小了,先帝在这个年纪,大皇子都已经——”
裴晏清有点不耐,打断他,“怎么,许大人是在质疑本官?”
他的声音沉的似山石砸在殿内,众人不禁身子抖了抖,有人拉了拉许元老,叫他莫要再说了。
不料许元老倒是个不怕死的,竟吹着胡子正色道,“陛下就在此,裴相何不问问陛下之意?”
裴晏清眯了眯深眸,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底下众人倒抽一口气,做好这奸相要发作被波及的准备,谁料竟见他当真转了身,去问新帝。
“陛下以为如何?”奸相声音略凉,“陛下告诉臣,可想纳皇夫?”
无人敢言,甚至呼吸都屏的紧紧的,金銮殿陷入一片寂静。
龙椅里姜窈缩在龙袍里的身子禁不住颤了两下,冠冕下得珠帘随之晃动,珠子撞出声,叫她回了神,一颗心却依旧提在嗓子眼。
不说她想不想,就是想她也不敢呀,奸臣如阎罗般阴蛰的声音哪里像是在问,分明是在警告她若是敢纳皇夫就准备好去见她那黑心的父皇罢。
姜窈抬手抚着自己柔弱的小心脏,支支吾吾道,“朕……朕不想,许爱卿,此事便如裴爱卿所言,往后再议吧。”
裴晏清满意地看了小女帝一眼,看来昨日他的话她是听了进去,对自己的身份亦有自知之明,他垂眸睨向许元老,“陛下的话都听见了,许元老对此还是什么异议么?”
底下许元老恨铁不成钢地甩了袖子,看了眼没甚骨气贪生怕死的新帝,终是退回了队列中,感慨着天要亡我大周。
许元老那一眼姜窈自是感受到了,她暗暗叹了口气,甚是不解,人活一世,活着才是最紧要的,怎就没人同她一般悟此真理?
这时身侧裴晏清挥了挥衣袖,便有太监高呼退朝,底下群臣求之不得,生怕叫这冷面阎王盯上,跪拜之后,纷纷离去。
偌大的金銮殿,除去几个太监,只余他们君臣二人。
龙椅内的姜蔻看着离去的人群,不由心生羡慕,可奸臣未走,她哪里敢动。
眼观鼻鼻观心,又绕回珠帘上,她坐不动了,身子有些发僵。
但她不敢说话,也不敢轻易看他。
终于他挥了挥衣袖,声音淡下来,“陛下,退下吧。”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无甚违和,姜窈甚至没觉得一个皇帝被臣子下令退下有何不妥,她就等着这两字呢。
她如临大赦般,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便起了身。
但龙袍太大,身子微僵,双腿略麻,起身那一瞬间又不长眼地踩上了龙袍下摆,身子不受控地往一旁扑去。
她低低一声惊呼还未落下,腰间揽过一只有力的臂膀,那只手臂稍稍一带,她便扑进了男人宽厚硬朗的胸膛。
她下意识地扯住男人的衣襟,身体靠的很近。
近得她听到了他的心跳。
有点快,有点强烈,有点汹涌。
她惊魂未定地想,位高权重的人连心跳都这般波涛汹涌,气势汹汹么?
她不敢抬头,听着他气势逼人的心跳,愣愣看着他的前襟,头顶一道目光落下,她似未察觉。
小女帝的身体柔软无骨,周身有淡淡的荷香,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
纤细,瘦弱,柔软。
他若是略微用力,这段腰肢能轻易折在他手里。
体内血液在涌动,心潮起起伏伏。
心脏跳动得无法抑制,眼神却冷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她扯着他的衣裳,两人贴的更近了,严丝合缝。
厚重的衣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阻隔。
他想不能再近了。
连空气都显得格外稀薄,姜窈的呼吸有点急促,她开始不安,求生的本能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动手推了推他,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抢回她的空气和呼吸。
几乎是同时,一个推着胸口,一个甩了手,一个脚步后退触上了壁墙,一个踉跄蹭在了龙椅上。
她拍着胸口大口呼吸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后怕的看了眼裴晏清。
男人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同昨日他嫌弃地让她站远些时的脸色同出一辙。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这位威风凛凛的乱臣贼子,似乎只爱权势不爱美人,年近三十,不好女色,府上不说妻妾,便连个丫鬟通房都没有。
当真算得上当世奇人!
他这次似乎反应比昨日还要大,姜窈心跳得有点慌,生怕这奸臣将她死期提前,忙提步上前,又倏然停住,往后退了退,“爱卿……是朕冒失了,朕绝非有意。”
她承认这奸相有一副好皮相,却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对他绝无染指之意哪!
他这会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若是靠的近了,便会发觉何为烈日炎炎。
墨袖之内的手的动了动,到底是忍住了没掐上罪魁祸首那截细白的颈子。
他暂时还不想对她如何,他无法接受自己轻易便失控。
高位者,善于掌控万物,然而他深知控人必须先控己。
只是眼下她的声音不能听,人不能看,味道不能闻。
于是他阴沉着脸侧身,未说一言,大步离去。
吓得姜窈跌坐进龙椅内,怔怔看着男人飘在殿门的衣袍。
她……她死期是真的不远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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