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两百四十三章愚蠢之人

海上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甲板与外壳。外面船员忙碌的叫喊声透过墙壁，变成了远方细微的嗡嗡声。时不时划过的闪电照亮了船舱，时不时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到舱壁上。

        当影子平躺在硬板床上相融于一体，再也不挪动分毫时，外面的雨水几乎快要停歇。一片片的乌云飘过，月光时隐时现

        感受着身边的热量，希里斯轻轻的喘息着，靠在泽林坚硬的胸膛上，随着燥热的冲动渐渐在雨声的冲刷平息，女骑士的脑海又一次响起不久前莫瑞甘对她说过的话。

        没有力量的人迟早会被遗忘、淘汰、被取代。只有强大的才会获得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位置。希里斯用她的冷漠劝退了莫瑞甘，后者想要和泽林聊一聊关于梅丽尔手魔镜的问题，女巫相信这枚魔镜也许蕴含着某些血魔法的奥秘。只不过时间已经那么晚，到了睡觉的时候，希里斯自然不可能允许她进入房间。

        这是女主人默许的行为。希里斯深深的吸了口气，轻轻活动着酸痛的身体，这样的想法能够让她的内心感觉好受一些。既然女主人不在，她当然有义务代替女主人承担夜晚的责任。

        或许莫瑞甘说的是对的。希里斯默默想到。如今城堡里的许多女人都可以替代她，无论是几乎不掩盖自己想法的雅米莉，或者那位来自西格玛帝国，如今暂住在瓦尔奇哈城堡的吸血鬼。与青涩的瑟拉娜相比，她显然更有应付男人的经验和技巧，阻止她经常来到城堡的除了泽林的婉拒，只有瓦尔奇哈城堡与海尔根的陆路距离。一位奥法骑士或者血骑士，如果可以，希里斯相信法兰茜丝卡绝对不会吝啬这些对她而言没什么意义的头衔，来交换一些有能力的人为她效力。她一直都很乐意收纳有能力的人加入自己的宫廷，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

        “在想什么呢，希里斯？”

        泽林感到怀里的俊俏美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希里斯的额头抵在泽林的胸膛上：“抱歉，主人，我打扰您的休息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幽邃教堂，你直接拿剑指着我。”泽林有些感慨的回忆道。他经常会和其他姑娘谈论起过往的经历，可来自罗德兰的两位姑娘都不善言谈，被毁灭的姑娘所留下的也不是甜蜜的回忆，而是苦涩的噩梦：“我想在那个时候，我们可能谁也无法想象，居然会走到今天。”

        “希里斯在树冠坟墓就已经死了，主人，那时候希里斯已经坠入深渊，只剩下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女骑士稍稍扬起头，淡白的薄唇微微张开：“您深入深渊，找回了我的灵魂。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是您的，永远都是，这是我的荣幸。”

        “你属于自己，希里斯。我还记得那个在混乱世代的坚强女孩，穿上家传的盔甲，提起剑，离开家乡在末日时刻寻找自己的亲人。少有人有这样的勇气。”泽林抚过希里斯有些暗淡的金发。这些年，她的发色一直在褪色：“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希里斯。能够拥有你是我的荣幸。”

        她们接下来聊了很多。谈论幽邃教堂、洛斯里克，还有他们曾经遇到过的人与事。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回忆变得模糊而恍惚，只剩下了平淡与相遇时的庆幸。希里斯与泽林谈论起薄暮之国，那是一处遥远的国度，就像多兰古雷格一样遥远，是太阳王葛温所抵达的世界边缘。葛温不停的将火焰向外分散，驱赶无穷无尽的黑暗，并将目光所及之地尽数纳入统治。薄暮之国就是其之一，可不幸的是，葛温并没有弄清楚火焰的本质，便贸然将它分散出去。

        当葛温与他麾下强大的银骑士匆忙返回亚诺尔隆德时，那些遗留在古老之地的人们纷纷自立为王，建立了诸多不同的王国：多兰古雷格、米勒，他们距离火焰所在的核心之地亚诺尔隆德过于遥远，以至于就连火焰的传统和描述形容都在数千年的时光渐渐扭曲、变形。

        薄暮之国也是其之一，那是一处位于低洼地，靠近沼泽，终日笼罩着无边无际的水雾。希里斯对那里的印象只剩下雾气、潮湿、湖面，还有那些用腐朽木板搭建的房屋。

        希里斯对过去的回忆已经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些简单的片段。灵魂坠入深渊令她只剩下那些最深刻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她努力在脑海回想那些为数不多的碎片，想要抓住它们，试着向泽林还原那个被人遗忘的偏远国度。

        “……主人。”

        “嗯？”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您的身边，我……”

        希里斯沉默了几秒，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泽林的大拇指摸过她的额头：“如果你有自己的选择，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很乐意为你提供所有的帮助，如果以后你在外面遇到危险或麻烦了，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假如是因为其他问题，你当然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解决。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希望你能过上好的生活，希里斯，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可如果你能够自己找到的话，我一定会支持你。”

        希里斯听着，垂下了眼睛。

        “不过，我必须说，我有一点私心。”泽林自顾自的继续说：“我不是圣人，如果你离开我身边，我会很伤心。”

        “我并不值得主人伤心。”希里斯把头埋在泽林的怀里说。

        “在我们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哪怕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我们经历了这样的冒险，在末日生还。我们进入神灵居住的都城，进入充斥灵魂与黑暗的深渊，我们经历的故事足以在一个平淡的世界流传一百年，而我们度过的末日许多最有想象力的艺术家也无法在脑海描绘出其的百分之一。在经历过那么多后，最令我伤感的就是最后一句告别，然后各奔东西，可能未来永远也无法再次相见。”泽林叹息一声：“我尊重你的个人想法，希里斯，我也很清楚我没办法在城堡里更好的顾及到你。能不能答应我，未来有一天若你准备离开，不要不辞而别，好吗？”

        “请聆听我的誓言吧，主人啊。”希里斯的双手搭上泽林的肩膀，那双棕色的眼睛倒映着舷窗外的月光：“聆听我在月光下的誓言吧。我们永远都是同路人，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您的身旁。”

        他们又聊了很久，直到身体上的疲惫与困倦如浪潮般袭来，淹没希里斯的意识为止。

        第二天清晨，乌云褪去露出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清爽的海风依然残留着昨夜的冷冽。

        一边走出船舱，一边将垂下白纱的头盔戴上，希里斯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这清爽的风褪去体内的浑浊，让头脑为之清醒。

        她不是最早醒来的，实际上，她可能是最晚的那一批。希里斯依然是凡人，手持平凡的金属武器，在城堡里，她总是最平凡的一个，许多时候她都无法承担起骑士的责任，无法为泽林对抗越来越强大的敌人。就算是在夜晚，她作为骑士也无法坚持陪伴主人走到最后，更别说在第二天尽快苏醒，为主人整理衣物盔甲。哪怕是扈从，她都是不合格的一个。

        “你们昨天就不能小点声吗？”莫瑞甘双臂交叠，微微眯起眼睛不满的等待在船舱出口：“知不知道就算是隔壁房间跺一下脚，在我耳朵里都好像有一头野狼在嚎叫。”

        “请原谅。”希里斯面不改色的说：“我已经尽可能压抑声音，但我必须遵守主人的命令和要求。”

        莫瑞甘有些无趣的挠了挠后脑勺：“……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城市里的女人都和蕾丽安娜一样，随便说一两句就会跳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莫瑞甘的眼里，希里斯的平淡态度让她看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昨天的提议怎么样？”莫瑞甘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而昨晚没能睡好觉让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多想：“我们可以联手，得到更多的力量。经过可卡瑞荒原和巨龙岭的事情后，我意识到或许合作才能够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不，莫瑞甘。”希里斯摇头：“请容许我拒绝，除非我的主人允许，否则我绝不会瞒着主人做任何事情。”

        “啊……”莫瑞甘皱起眉头：“你的主人身边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一个个模样不亚于你，我看得出来她们的眼神，只要你的主人勾勾手指头。当他对你感到厌烦的时候，你以为你还能有这也的机会吗？”

        “请原谅，小姐。”希里斯对她点头：“我该去主人身边等候命令了。”

        望着希里斯离开的背影，莫瑞甘掐着腰，叹了口气：“真是愚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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