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九百零七章说客阿瓦克

在阴森的墓园间，摆放着一座石棺。泽林不由得感慨陶森特人对坟墓的敬重，若在北方的荒郊野岭，这样的坟墓早就被盗匪或逃兵光顾。一把闪闪发光的长剑摆放在坟墓上，剑身上没有任何灰尘，像是不久前才放上去的。在石棺的棺盖上是平躺着的人雕像，长剑就放在胸前交叠的双手间。

        “马赛罗.克勒奇。”泽林站在石棺前，低头望着上面的碑：“一位骑士，三个月前逝世。”

        他挥了下乌木刃，把它重新挂回到腰间。两条黑雾凝聚而成的猎豹倒在地上，冒着烟渐渐消散。

        “看来这里就是恶灵诞生的地方，这座坟墓诞生了一头妖灵，你说它的样子像是一匹马？”

        “很特别，我记得你之前遇到的妖灵都是人类的样子。”阿瓦克显然记得很多事，或者说在灵魂石冢的那段经历快让它受不了了，能够离开那里，无论见到什么都那么令它印象深刻：“我可不会把人类与马匹看错，我们之间的差距还挺大的。”

        泽林盯着墓碑，薄薄的黑雾在墓碑上弥漫，伴随着点点猩红。忽然，一个灵魂从石棺飞出，飞过头顶划过一个弧线落到石棺旁的空地上。在碰触到地面的瞬间，灵魂化为了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的模样。

        这让狩魔猎人松了口气，这个灵魂依然保留着自己生前的模样，这意味着它尚且存有理智。

        “狩魔猎人！”骑士大声说：“你是来除掉我的吗？”

        “按理说你不应该留在这里。”泽林靠着石棺，双臂交叠。可惜他的断空还没有找回来，否则这把剑在对抗邪恶灵体时要比乌木刃更有效。下次他应该去询问尤里克寻找的进展怎么样：“你已经死了。克勒奇骑士，对吗？你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是什么耽误了你？”

        “我不想留在这里，每当天亮的时候我仿佛置身于火山之，承受烟熏火燎的痛苦。当夜幕降临，又如坠入冰窖，寒冷刺骨。”骑士痛苦的双手捧在一起：“可在皮那司翠原谅我之前，我被束缚与此，让我死后也不得安宁。”

        “你说那个隐士？”泽林挑起眉梢：“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拒绝原谅我，让我不得不终日被困在此地。”骑士说：“我无比希望能够离开，每天我都要去她的小屋祈求原谅……”

        “你祈求原谅的方式很特别，不是吗？变成一匹马，去吸她的血。”

        “一匹马？这是怎么回事？”骑士很惊讶：“我只知道每天太阳升起时，就会有一股力量把我从坟墓拽出来，在旷野飞奔，我的意识也在飞奔变得渐渐模糊。直到我恢复的时候，我往往会出现在石棺前，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但去吸皮那司翠的血？以天神的名义，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认识皮那司翠？”泽林问道：“和我说说，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们。她一直在被你化身的战马恶灵吸血，如果不解决的话，你会被一直留在生者的世界，而皮那司翠迟早也会死于虚弱。”

        “那你一定要帮帮她，狩魔猎人。”克勒奇挠了挠后脑勺：“皮那司翠与我曾是很好的一对，我们一起生活在乡下村子里，是青梅竹马……”

        在骑士的讲述，泽林知道他和皮那司翠来自于同一个村落。如今的老隐士曾是一个向往外界风景的女孩，而现在的骑士则是一个对邻家姑娘情愫萌发的小伙子。为了达成皮那司翠的愿望，克勒奇努力锻炼自身的技艺，最终成为了鲍克兰的骑士侍从。他带着皮那司翠一起搬进了宫廷居住，那时候这里的统治者还是雷蒙德公爵，安娜.亨利叶塔女爵的丈夫。

        可没过多久，皮那司翠意识到宫廷里的贵族们做事并不比乡下的村民更体面，恰恰相反，有时他们的行径反而更糟糕。这令她大失所望，最终，在对克勒奇也失望后，皮那司翠离开宫廷，加入了鞭笞派，希望能够通过对自身灵魂的净化，祈求天神令这片土地变得更美好。

        “天神可很少会干涉生者世界的事情。”泽林叹了口气：“我知道鞭笞派，他们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更可靠的事情上。天神对凡间没什么兴趣。”

        无论凡间种族是否存在，天神都在这里，只要天空还有闪电，只要太阳依然升起降下，只要这世上还有生死离别，它们就会继续存在，或者像镜子大师，只有世上还有一个谎言，它就永远不会被消灭。也许只有湖女神和田野女神有时会出现在凡间种族面前，她们代表是智慧生物对美德的向往和自然的存在，前者与凡人有关，后者则正在受到凡人的干扰。凡人的喜怒哀乐与信仰有可能会吸引它们的目光，可凡人的思维又怎么可能明白天神们的想法？就像人类很难站在蚂蚁的角度思考问题。

        泽林知道它们的存在，但他不会信仰它们，他知道这没什么意义，而且他还很清楚，天神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敬神与亵神的行为可能都不值得它们投来些许的一瞥。否则要是按照对修女行为不端正就会被梅里泰利女神惩罚的说法，他在几十年前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皮那司翠后来也看清鞭笞派的真面目了，她受不了鞭笞派的癫狂，于是就离开了，来到这里成了一个隐士。”克勒奇懊恼的挠了挠后脑勺：“我就知道她肯定还没原谅我。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可我的心里就是知道，只有她原谅了我，我才能得到解脱。”

        “是你在迷雾听到的声音，对吗？”注意到骑士的困惑，泽林摆了下手：“现在，说说当时皮那司翠是怎么对你失望的吧。”

        “那是因为，因为我的一匹战马。我的战马叫火焰，是一匹非常桀骜不驯的烈马。”克勒奇羞愧的挠了挠后脑勺：“有一次竞技大会，他们允许我参加。皮那司翠为我感到骄傲，他们终于允许我这个平民出身的侍从参加了，我发誓，我要夺取冠军，然后在众人面前将冠军献给我的女士，也就是皮那司翠，只有她才配得上这样的奖品。可在决赛的时候，火焰把我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让我失去了冠军。我本应该取胜的，那家伙已经快在马背上坐不住了！等到赛后的时候，我，我很愤怒。我用鞭子狠狠的抽打火焰，直到它死去。皮那司翠把这一切都看到了。”

        “我明白了。”泽林点点头：“怪不得她会对这个世界失望。所以说，其实不是皮那司翠要原谅你，而是你的战马，是它的灵魂依附在你的身上，把你变成了恶灵。你需要争取火焰的原谅。”

        克勒奇愣住了：“……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办？我甚至都没办法对火焰道歉，也没办法让它死而复生。”

        “我也不知道。”泽林摊开双手：“阿瓦克，你有办法吗？”

        “让我和火焰谈谈吧。”阿瓦克说：“此人罪大恶极，但他也已经承受了相当的痛苦。在付出足够的代价后，过去的也该过去了，不应当将无辜之人牵扯到恩怨之。”

        “你怎么谈？”

        “我也是个灵魂，你忘啦？”

        泽林闭上了嘴。骑士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克勒奇忽然睁大眼睛：“我……我感觉到了，我看到了。有一股雾气，这是，这是什么？”他震惊的站起身，环顾四周，像是在害怕什么：“这股雾气正在逼近我。”

        “放轻松，克勒奇。”泽林说：“你该去死者应当去的世界了。别担心，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哦……”克勒奇垂下双手，放松下来，仰起头望着天空：“我，我看到了，这股迷雾后的光明……多么美丽……”

        薄雾的光华之，伴随着螺旋扩散的气流，骑士的灵魂渐渐隐去，最终彻底消失。泽林撇头看向肩膀，阿瓦克的头骨依然固定在那里。

        “你成功了？”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只是把它正在做的事情可能会对皮那司翠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说了一遍，以及克勒奇承受过的痛苦，于是它就同意放手了。你得承认，马匹有时候可比人类高贵多了。”

        泽林正了正头骨的位置，免得它掉下去。

        “你说的对。我们可以回去了，皮那司翠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还有，我得向她要这份灰头菇煎药的配方。我感觉我的身体从煎药恢复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要是不能再来一瓶煎药，我就听不懂你的话了。”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走向墓园的拱门。

        “真的吗？那太糟糕了，我们可是一起冒险了十年了，伙计！我有太多话想说了，虽然刚开始你不怎么召唤我，不过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在孤山的那一场战争……”

        夕阳沉下，为他们留在身后的一切笼上一层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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