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一百三十五章埋葬在冰面下的回忆

黑暗之门历29年，冬幕节——

        五年前……

        王冠冰川。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依稀记得，她第一次落入死亡之时。

        在银月城外战死的时候。

        为保护她的祖国，在城外死于亡灵军团之手时。她认为自己找到了自我归属。

        她的灵魂荡漾在纯净的海洋，沐浴在世间所存的一切美好情感之。喜悦、欢乐、祥和、宁静，充斥着魂魄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永恒的海洋，死者的归属，灵魂得以安宁之地。

        直到痛苦的撕裂将她拽出这片温暖，投入冰冷的身躯。她拼命的挥舞手臂，想要抓住任何能够阻止痛苦和拖拽的事物。但阿尔萨斯.米奈希尔，那双带着扭曲笑意和没有灵魂的双眼，只是轻轻一瞥，就将她拉回现实世界，禁锢入早已死亡冰冷的身躯。

        她被困在了现实世界。

        后来，巫妖王被伊利丹攻击，力量大损，许多亡灵趁机摆脱控制。希尔瓦娜斯正是其之一。可那时，她悲伤的意识到，哪怕她选择自杀，死后的尸体依然会被力量逐渐恢复的巫妖王再次掌控。只要有巫妖王在，重获自由的亡灵，随时都可能再次被奴役。

        只要巫妖王还活着，他随时都可能入侵亡灵的灵魂，直接控制它们。亡灵的灵魂在巫妖王面前不值一提，而强大的亡灵能够轻而易举的控制那些弱小的成员。

        被遗忘者躲藏在废墟之下，躲藏在下水道里，像老鼠一样，自豪的称之为城市。逃避生者与死者。

        最终，她得到了向巫妖王复仇的机会。

        巫妖王死了，再也没有奴役他们灵魂的存在。

        他们自由了。

        她站在冰封王座的顶端，寒风卷过白金的长发。

        那么多痛苦，那么多悲伤，那么多失望……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场噩梦般的苦难终于在此地画上句号。

        她望着地上破碎的战甲，她望着碎片，快步走上前，抬起腿狠狠的踢碎片。就像是一个年轻人在发泄自己的不满，与平时的冷静截然不同。

        “婊子养的混蛋！”

        空洞而又可怕的声音，回荡在王冠冰川之巅，如此地永不停歇的缥缈白雾，萦绕着这被诅咒的极北之地。

        在冰冠堡垒之巅，有一个覆满白冰的平台，冰封王座就位于这里。当然，她知道将会有一个任性的人类男孩出现在这里，坐看全世界。

        他人在哪？

        早已灰飞烟灭。

        她再也感觉不到阿尔萨斯的恶意在她意识的边缘撕扯了。她再也不比担心巫妖王侵入自己的意识，令自己重新变成他的走狗。

        最可怕的是，当她被巫妖王控制时，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她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用涂毒的箭矢，一个又一个的杀死曾经的同伴、战友，杀死那些在她脚下哭嚎的精灵平民。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能亲眼看到一切，可却无能为力。

        令人崩溃的痛苦。

        白色巅峰上巫妖王的王座前，阿尔萨斯的战甲碎片散落一地，四周点缀着最终击败他的勇士们留下的发黑的冰冷血迹。只可惜，她没能亲手终结巫妖王的生命。但毫无疑问，这一切都结束了。提里奥.弗丁的归来宣告这场战役的终结，以及巫妖王的败落。最伟大的圣骑士，手持无可比拟的圣光神剑灰烬使者，终究在世界之巅，击败持有魔剑霜之哀伤的最可怕的死亡骑士。

        她迈过盔甲碎片，走向冰封王座。在这里，她并不孤独。九名闪耀的灵魂漂浮在身边，蒙着面甲的脸一直对着她。半透明的健美女性身躯后，张开一对洁白而又虚幻的双翼。瓦格里，曾经屈服于巫妖王的女武神，如今也得到了属于她们的自由。

        但她们为什么留在这里？

        或许过去，她会对此好奇，可现在，另一个存在吸引了她的目光。

        王座之上，另有其人。

        希尔瓦娜斯以为王座之上的是阿尔萨斯的尸体，封在冰块之，嘲弄地放置在这个荣耀之地。就像许多胜利者会做的，在大战过后，留下证明自身力量，嘲讽失败者的纪念碑。

        但冰面折射的反光下，身形却与她印象巫妖王的模样大相径庭——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恶魔的样子。

        她靠近王座，用手拂了拂冰面，凝视着里面的模糊轮廓。

        是人类，没错。她认出了联盟肩甲的外形。但是他的身体却被深度烧伤，肉体如烤肉一般爆裂。他拥有阿尔萨斯的王冠——以及他的双眼——意识闪烁。

        一个新的巫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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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找人取代了他，一位新的巫妖王占据了王座，佩戴统御之盔，继续役使亡者。”

        希尔瓦娜斯的声音很冷。里面混杂在难以平息的情感。这份愤怒从未平息，时间令它回归平静，但不过是重新归于山脉尽头的熔岩，等待着下一个爆发的时刻，其依然蕴含着无尽的怒火。

        “一个新的巫妖王……据我所知，好像知道它的并不多。”

        如果泽林把这件事告诉阿尔泰娅，她估计会惊讶掉下巴。

        “当时只有提里奥、瓦里安、吉安娜和萨尔知道这件事。他们……生者骗了我们。”

        夕阳缓缓到云层之下，只留最后一抹余光，为达拉然的高塔笼上一层金色。

        “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冰封王座？”

        “因为……”希尔瓦娜斯嘴角勾起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弧度：“那是个自杀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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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预计在这里看到空荡荡的王座，或看到阿尔萨斯的尸体。结果只看到另一个巫妖王，依旧佩戴统御之盔，端坐王座之内，统治本应当摆脱巫妖王控制的剩余亡灵。

        希尔瓦娜斯的愤怒变成了尖叫，愤怒的敲打着巫妖王外的冰壳。

        一群白痴！

        他们太天真了，万一他们挑选的巫妖王，有一天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开始扭曲世界怎么办？

        忽然，她冷静了下来，直勾勾的望着冰面，统御之盔内那双散发着淡金色微光的眼睛。

        帮助她冷静下来的，不是风。

        阿尔萨斯已死。那么，另一具填补他空缺宝座的尸体又算什么？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已经完成她的报复行动。终于，她实现了她和她的人民多年以来的愿望，而现在只剩下支离破碎躯壳的她，从心底里不在乎究竟世界会通往哪里去。这个世界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关联，她的心里空空荡荡，只求一死。世界就算再次遭遇巫妖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世界之巅的一千尺下，覆盖的云层下耸立着如林般的萨隆邪铁尖塔。只是坠落无法结束希尔瓦娜斯的生命，她如今的身躯近乎不灭，但由上古之神硬化血肉而构成的尖塔，能够将她的灵魂与身躯一同抹消。她渴望回归真正的平静，就像在银月城外战死时，洋溢在平静与幸福的海洋。

        复仇的猎物已经消失，复仇者为何还要苟活于世？

        拿下身后的弓，毫不留恋的丢在脚下。取出背后的箭袋，颇具仪式感的将里面的箭矢，一根一根的扔入脚下的深渊，幻想着当自己坠落之后，会与这些箭矢有什么区别。

        扯开漆黑斗篷的系绳，斗篷眨眼间的功夫就被寒风吹卷，抛向天空。冷冽的风就像刀子一样刮扯着脖颈，可希尔瓦娜斯感觉不到冷，她渴望这种感觉，但死亡的身躯永远无法回应这份要求。只有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深深的扎进脑海。

        瓦格里扇动着翅膀，手牵着手，环绕在她身边。

        这些瓦格里是巫妖王的战斗侍女，在极北之地生活的维库人选出，最强大的女战士将被献祭，而她的灵魂将成为瓦格里，作为巫妖王的信使、使者与护卫，收集强大的勇士灵魂，为亡灵军团增添力量。

        一个幻象忽然占据了希尔瓦娜斯的头脑。那是风行者之塔，依然温暖的家，是她还未满二十岁的时候。她正穿着长筒猎手靴，在镜前欣赏自己的美貌：齐腰的金发如流水般柔顺，精致的织锦长裙上装饰着叶子图案。她在心决定，不仅要成为家族最优秀的猎手，还要在任何一个场合出场时，都要惊艳四座。她会令别人对她极端自负的评价，变成赞美。

        随后是第二个：天已经黑了，但这不是真正的天黑，亡灵大军正在黑幕的掩护下，逼近精灵王城。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掩盖游侠灵巧的脚步。希尔瓦娜斯的目光望向河对岸的丛林。她在那里部署了二十四名游侠，那将是亡灵军团第一次冲击的位置。这些游侠必死无疑，而在他们赴死的时候，剩下的军队将加固银月城与太阳之井的防御……这是必要的消耗品，就像囊之箭。

        接着是第三个：希尔瓦娜斯站在洛丹伦废墟的顶端，握着长弓，举起青灰色的手臂。下方的广场上，行尸们纷纷将化作白骨的拳头伸向天空，发出刺耳的、近似绝望的欢呼声。加里瑟斯元帅率领的洛丹伦士兵将配合他们进攻王城，就让那个自大的人类以为会夺取胜利，而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日，王城将属于他们，属于被遗忘者。这些人类不过是她用来反击天灾军团的囊之箭……就连这些被遗忘者也是，他们会成为她射向阿尔萨斯心脏的利箭，复仇的利箭！

        最后是第四个：百废待兴的银月城，希尔瓦娜斯率领皇家恐怖卫士闯入逐日者王庭，面对大法师罗曼斯与摄政王洛瑟玛近乎哀求的恳请，她只是留下了一个冷冷的威胁。要么派遣士兵与她一起北伐诺森德，挑战巫妖王。要么，她会撤出所有协助血精灵，对抗家园内剩余亡灵的被遗忘者士兵，任由银月城内的老弱病残，去面对城外数之不尽的狂暴怪物。血精灵以为希尔瓦娜斯会看着生前的情份上，帮助他们一把。但他们错了……她只需要利箭，足够的箭矢，射穿巫妖王的脑袋。而血精灵，就是她所需要的囊之箭！

        也许是瓦格里闯入了她的思绪，也许这是真正死亡前的回光返照，生前的一切走马观灯似的掠过眼前。

        她用行动阻止了第五个幻象。

        脚尖越过断崖边缘，希尔瓦娜斯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在重力的作用下坠落。

        她再也不是那个致力于复仇的，由各种族腐尸组成的种族的领袖了。她的使命已经结束，那份一直许而不得的奖赏在等着她。她向往着那被遗忘的幸福。

        海水推拥着冰川，浪花敲打着破碎的冰面，天空，在云层间隙流落出的惨白太阳光下，一个黑影从冰冠堡垒的最高点跌落了下去。风在她耳旁呼啸，如哀号般越来越响。冰封王座，连同其上的沉默的瓦格里一起，都消失了。

        连同整个世界。

        希尔瓦娜斯的身体撞在萨隆邪铁的尖顶上，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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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还活着。”

        泽林仔细审视着希尔瓦娜斯的身躯，简便的游侠衣装下，泛着青灰色的躯体有着健康的肌肉轮廓，却丝毫没有破坏女性优美柔和的线条美感。在她的身上，泽林丝毫看不出任何曾坠落超过一千尺的迹象。

        “是瓦格里。”希尔瓦娜斯说：“她们找到我，在死后的……”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了。

        “泽林，很抱歉打扰你。我听旅店老板说你还在这里。”吉安娜手握着一份报告书，一边看着，一边推门走进来：“肯瑞托关于萨莱茵的调查有了新的结果，你绝对不敢相信，这份报告指向什么……”她抬起头，愣住了。

        希尔瓦娜斯同样注视着推门走进来的吉安娜，手臂下意识按住固定在腰间的匕首。

        蔚蓝色的双眼与猩红的瞳孔就这样，在这份令人不安而又尴尬的沉寂对视。佳莉娅不安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好像屁股下的软垫忽然变成了刺猬。李敏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咀嚼饼干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就好像忽然嘴的食物不香不甜了。

        这个老色鬼身边怎么到处都是女人？李敏不满的撇着四周，端起茶杯大口喝下茶水，冲走嘴里剩余的面渣。怎么没见过他的男性朋友来拜访做客？明明在庇护之地的时候，他和其他人相处的都很好……

        泽林闭上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吉安娜居然这时候进来……

        萨莱茵？没错，他之前的确说过，如果有任何关于萨莱茵的最新报告，请立刻拿给他看。当时，他以为按照之前对抗恶魔时，他对肯瑞托议会效率的了解，估计这份调查要拖很久。可假如他当时能预见发生这件事，他应该告诉吉安娜他对萨莱茵一点都不关心。

        最终，是大法师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泽林。”吉安娜板着脸望向泽林，另一只握着门把手的手掌松开，冷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一丝抱歉的意味：“还是女妖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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