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意外与必然

“呼——呼————”

        阴沉的天空下，软布鞋踩在被冻硬的泥土路上发出哒哒声响。一名农妇正没命的逃跑着，一边跑着，每跑几步便回头望一眼，她的脸上布满惊恐，仿佛有什么可怖的生物正在身后追捕她。肩上的箩筐里不久前采集的药草与野菜根正随着她的跑动不停的颠簸着，洒落在跑过的道路上。

        “啊————”

        当她望向身后翻滚的寒雾时，没能注意到前方的道路，一枚位于泥土路的石子将她绊倒。她尖叫一声向前扑倒过去，背后的箩筐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入路边的灌木丛，菜根洒落了一地，白色头巾也摔了出去，落到她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

        呼出的气在面前形成一团白雾。她伸出被擦破的手掌，抓住头巾重新盖在头上，麻布裤子在膝盖处被摩擦出一片划痕，但和心的恐惧比起来，这点伤痕显得无足轻重。她试图挣扎着站起身，但已经冻得发紫的手掌不是那么灵便，用了一番功夫，她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往前跑了两步，扶住路边的杨树，农妇不停的喘着粗气。连续快速的奔跑对她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捂住胸口，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火热到快要炸裂的肺部平缓下来。

        “梅里泰利女神，保佑我。保佑我，让黑暗远离我。”

        她不停的低声重复的念叨着，向所有知晓的天神祈祷着，靠在树上喘了几口气，疲惫的身躯渐渐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准备把掉在灌木丛里的箩筐捡起来。这时，阴影绰绰的山林忽然传出的马鸣声令女人伸出去拾起箩筐的手僵在半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紧靠在身后的树上，双眼睁大不停的转动着，眼瞳因恐惧而扩散。

        “不……不……”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近。农妇惊恐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张嘴，尖叫声刚要冲出喉咙，灌木丛里伸出的一张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挽住腰将她拉入道路后的灌木丛里。

        “嘘——安静。”

        村民正要挣扎，但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一名白发的男人揽住惊慌失措的村民，对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农妇慢慢转过头，只见在她身后，一名披戴着棕绿色斗篷的男人正和她一起半蹲在地上，冰冷的皮甲上沾满灰尘，脸颊上的胡须因为长时间没有清理变得茂密而杂乱，一幅风尘仆仆的模样。村民打着哆嗦，但还是对身后的人做了个点头的动作，示意自己会安静下来。

        他们躲在灌木丛里等待着，林间小道上只有一阵吹过的冷风，吹动散落在地上的野菜。

        雪花开始飘落，突然，在急促的马蹄声，两名骑兵闯过，黑色的轮廓在道路上迅速移动。农妇的手紧紧抓紧身后男人的斗篷边角，她已经分不清，身上的颤抖究竟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又有三名黑色的骑兵冲过，其一名骑兵勒住缰绳，注意到掉在灌木丛边的箩筐，它带着骷髅般的面具，面甲眼眶冒着幽蓝火焰。

        她很害怕，她想逃跑，逃到神殿里去，祈求天神保佑，远离这些可怖的幽灵。她感觉到拦住自己的手臂似乎更用力了，这时，她才意识到，身后将自己拉入灌木丛的男人不仅没有颤抖，似乎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恐惧。他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仿佛随时准备拔剑战斗。现在，这名男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靠近灌木丛的幽灵骑兵。

        三步……

        两步……

        又一名幽灵骑兵出现在这里，它骑着马靠近前者，它们似乎互相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一起骑着马冲向之前出现的方向，迅速消失在白茫茫的夜色。

        马蹄声渐渐远去，道路似乎变得安静了许多。这名村民几乎是脱力的坐到了地上。她喘着气，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谢，谢谢你。”

        村民对身后的人低声说道，外面只剩下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已经不见幽灵骑士的身影，望着外面散落在地上和灌木丛，渐渐被冰雪覆盖的野菜根，她的眼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够了，她必须到外面来挖一些可以吃的植物根来解决口粮问题，那些幽灵骑士跑过的地方已经被冰霜覆盖，就算没有腐坏，也不会有人再去碰被鬼怪践踏过的东西。正准备探出头去，把落在外面的箩筐捡回来，但身后男人的手臂如钳子一样将她按住，令她无法动弹分毫。

        “你还要做什么？”她有些温恼的问道

        “安静。”白发男人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它们还没过去。”

        骤然响起的马蹄声将村民的反驳堵在了嗓子里。

        梦魇般的骑士们划过天际，如一抹黑色的厚布遮掩天空，挡住了月光。风在密林间呼号着，气温更低了，雪花纷纷飘落，刺眼的闪电划过天空，昭示着这些可怖生物的到来。天际间回响着狂猎们刺耳的大笑，雷电与寒风的声响组成了奇异的乐队，为这怪诞的一幕奉上最匹配的音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哭喊。受害者的灵魂被禁锢在狂猎队伍后面，它们发出如地狱般传来的哀嚎，在狂猎的笑声愈发的凄惨。

        地面上，更多的狂猎骑士身影从一条条林间小路跑过，黑色的身影在林间闪烁，在一棵树后出现，又消失在另一端的灌木丛。空气冻结的声响回荡在风，身下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霜覆盖。村民屏住呼吸，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承受能力，她甚至已经忘记了呼吸。如果她刚才出去捡回箩筐，肯定会被幽灵骑士们直接撞上，而这些狂猎们不像是会对人类友善的模样。

        天空幽灵骑士组成的队伍径直飞入威伦的夜色，林间的骷髅骑士消失在田野间，它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留下飘落的雪花和深入骨髓阴寒，证明它们真实存在，而非寒冷导致的幻象。

        白发男人叹了口气，松开手，活动着快要被冻僵的手臂。“快回家去吧，记住，回到家里，把门关死，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今晚是精灵历法的索芙尼之夜。这个充满了恐惧和幻影的夜晚，最好还是待着家里，待在火炉边上，和你的家人在一起。”

        村民除了点头外，还能做什么。

        白发男人站起身，拍打着粘在裤腿上的杂草与落叶，然后走向覆盖着一层薄冰的路面。这时，她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是谁？”

        白发微微回过头，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在夜色散发着荧光“杰洛特，利维亚的杰洛特。”

        突然，不远处爆发的火光吸引了杰洛特的注意，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村庄陷入熊熊火海，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升起的浓烟直冲云霄，将皎洁的明月挡在后面。然后是女人的尖叫。

        “这是我的村子！我的家！”

        她叫喊着，从灌木丛里挣扎着站起身，已经冻僵的腿部让她再次摔倒在地。杰洛特弯下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另一只手放在嘴边。

        尖锐的口哨划破林地。

        很快，林地间再次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但这一次出现的不是幽灵骑士，而是一只棕色的马匹。

        “上马。”嘶哑的声音，杰洛特已经快一天没有喝水了。“我带你去你的村子。”

        女人点点头，她有些笨拙的爬上马背，马匹踱着脚步，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给它带来一些负担。

        “快，萝卜，快！”

        狩魔猎人用马刺催促着马儿，萝卜奔跑起来，将狂猎过后留下的薄薄冰面踏的粉碎。

        越来越近，火光在两名骑行者的眼也愈发明亮，火焰的声响伴随着人们的哀嚎和痛哭。村庄在燃烧，当他们还没靠近村庄的时候，路边两旁已经出现了受害者的尸体，两眼无神的尸体倒在路旁，这一定是听到外面的声响，出来查看的村民。他们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伤痕，皮肤比那飘落的雪花还要惨白。已经跟踪狂猎许久的杰洛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狂猎夺走了他们的灵魂，这些可怜的灵魂将成为新的狂猎，在无尽的狩猎直到死亡。

        杰洛特纵马闯过村庄边缘已经倒下的围栏，一栋栋房屋被火焰吞噬，跃动的火光将这里映照的犹如白昼。悲伤欲绝的村民们没有注意到这位闯入者，坐在马匹前面的女人挣脱了狩魔猎人的手臂，她跳下马，朝着一座正在燃烧的房屋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亲人的名字。

        但还是有人看到了杰洛特。

        不是狂猎。

        和预想的情况不一样，狂猎已经离开了，或者被迫离开了。

        杰洛特认识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淡金色的兽瞳，还有那标志性的淡绿色盔甲，以及胸前的徽章。

        “杰洛特？”

        “泽林。”杰洛特心轻松了口气。“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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