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最后一块

艾吉奥一夜心神不宁。

        清晨的天空非常寒冷，他摘下自己的兜帽，从银行家宅邸外正打着瞌睡的士兵间溜了出来。他原本打算留在这里，寻找更多与波奇亚家族有关的情报，这可以帮助他们击败强大的敌人，但就算如此，他心却放不下自己的妹妹，克劳迪娅，她能胜任如此危险的任务吗？将银行家的钱财全部转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悄无声息的转移到兄弟会所属的银行。

        银行家死去没多久，偌大的宅邸灯火渐熄，而位不见客踪。之前的金碧辉煌依然不复存在，颇显阴沉颓废，原本熙熙攘攘的景象犹如昨日黄花，当客人们得知银行家被刺杀后，便纷纷离去，当然也没有人在意究竟是谁刺杀了他，肯定是刺客，至于抓捕刺客，他们怎么会为一个死人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呢，死人可不会为他们的支持提供黄金。

        附近的卫兵甚至不会在意艾吉奥这样的陌生人进出，因为来到这里的陌生人不止他一人。

        走过躺在角落里睡觉的波奇亚家族士兵身边，艾吉奥低头望了他们一眼。这些卫兵当然也有为了生计加入波奇亚家族的人，他们大多都像此刻躺在地上打瞌睡的士兵一样，只能做些最简单，最辛苦的工作，只为了每个月十枚达克特，甚至当波奇亚家族的人物，比如不久前死去的银行家，想要做些事情，举办宴会的时候，他们还要在巡逻了一天后，晚上再来府邸站岗，当然，多余的报酬自然是没有的。这场宴会甚至让艾吉奥招募到三名波奇亚家族士兵选择为兄弟会效劳。

        但这样的人还是很少，而且大多只能做些类似于杂役的工作，送信，搬运货物，深夜站岗，到偏远且危险的地方巡逻，很少有人能坚持下去。

        克劳迪娅，一想到原本应该回到奥迪托雷公馆不管那里是否已经成为废墟回到他们原本的家的妹妹，却忽然又来到罗马，这位刺客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累。如果克劳迪娅乖乖听她这个兄长的话，艾吉奥也就不需要整天担心听到信使带来关于千红玫瑰的消息，他担心会听到坏消息，任何关于克劳迪娅和他的母亲玛利亚夫人的坏消息。在佛罗伦萨，他失去了父亲和兄弟，在蒙特里久尼，他失去了叔叔，现在，在罗马，他.......

        艾吉奥回到台伯河岛上刺客据点。他原本打算去追踪出现在银行家宅邸的罗德里格，这个本应该被他在西斯廷教堂下杀死的教皇，虽然现在波奇亚家族是由他的儿子凯撒统领，但追踪罗德里格说不定会有些新的发现。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不去亲眼确定克劳迪娅的安全，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给妹妹，他还是难以安心。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卷入与他与波奇亚家族之间的危险事情，特别当他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在眼前死去后，谁也无法再次承受这样的痛苦，奥迪托雷家族，只剩下他和他的妹妹，还有母亲。

        或许他不应该将千红玫瑰交给克劳迪娅管理，不管是谁都好。这无疑是把克劳迪娅亲手拉进麻烦之。

        初生的太阳为广阔的罗马城铺上一层金色的面纱，城郊的鸡鸣似乎唤醒了这座沉寂的城市，人们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但许多地方依然沉寂，波奇亚家族控制的区域，阳光无法让店铺的主人推开紧闭的门窗，城市依然在沉睡。废墟的郊狼纷纷藏进自己的巢穴，患上疾病的野狗喘着粗气，似乎对太阳的出现感到愤怒且无可奈何，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啃食着昨晚的战利品。

        这些阳光无法照进的地方。

        艾吉奥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这是一处教堂顶部的十字架迎着东方的光芒朝千红玫瑰的方向看去。他能看到数名波奇亚家族士兵正无精打采的在街道上巡逻，附近没有明显的士兵调动，千红玫瑰所在的方向也没有出现任何骚乱的迹象，这让艾吉奥不由得松了口气。一切还好。

        但当来到千红玫瑰附近时，艾吉奥却注意到不对劲的事情。千红玫瑰门口空无一人，可附近的道路上却有打斗的痕迹，地上还粘着鲜血。他慢步走向妓院，拔出佩剑，左手的袖箭随时准备弹出。只见妓院的大门半开着，大厅的家具被掀翻在地，精致美丽的花瓶碎了一地，漂亮的鲜红地毯上一片狼藉。墙上原本整齐的挂画变得扭扭歪歪，还有几副画被鲜血染红，看血迹的方向，毫无疑问，是从一个方向喷射出来，将挂画薄伽丘诗所描绘的诱人场景几乎彻底掩盖。

        引起混乱的原因，当他走到门前时，便一目了然。

        几名波奇亚家族士兵的尸体躺在入口处，地面上的血液正是来自他们身上。但是全部都来自他们身上吗？艾吉奥心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

        大厅空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只有尸体。但其他人到什么地方去了？此刻千红玫瑰与几天前相比，无疑是天壤之别，如果说几天前，这里是罗马在某群人最为知名的地方，那么现在这里与被抛弃的地方相差无几。血污将将鲜红的地毯染成深色，而墙壁，更不用说，它们不比那些挂画的遭遇要好。想要重新营业，免不得一番重新装修，但和妓院比起来，艾吉奥更担心妹妹和母亲的安危。

        不久前他才从圣天使堡救出卡特琳娜，但没有了弗利，卡特琳娜伯爵夫人在罗马对兄弟会而言无意义一个最大的累赘，马基雅维利在让艾吉奥知道前，就已经安排她和她的孩子回到相对安全的佛罗伦萨。四天前，卡特琳娜也离开了罗马。总而言之，他这个年男人忽然意识到，爱情好像已经和他说了再见。

        但他又如何面对无法对他说再见的尸体。

        “艾吉奥！”

        忽然，刺客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在他手赚到不少黄金，被他委托来保护克劳迪娅的男人。此时泽林正站在通往后.庭的木门处。和周围的墙壁一样，木门上同样有被破坏的痕迹“你来了，克劳迪娅还在考虑该如何去通知你。”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妹妹的名字，艾吉奥松了口气。这样说，克劳迪娅还是安然无恙，否则泽林就不会说，克劳迪娅正打算去通知他“波奇亚家族的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或许这些问题应该问你的密探。”狩魔猎人手一摊“如你所见，波奇亚家族的士兵凌晨在对这里发起了攻击。”

        “克劳迪娅，她肯定没事吧。”

        “她很好，嗯。确切说，不能再好。”泽林耸耸肩“波奇亚的人肯定在之前就注意这里，只是今天凌晨他们才打算在这里进行埋伏。”狩魔猎人可以确定，这支攻击千红玫瑰的波奇亚家族士兵绝对不是从银行家宅邸跟踪而来的，否则他不可能发现不了任何痕迹。

        “克劳迪娅在哪？”

        “跟我来吧。”

        “告诉我详细的事情。”

        “好吧，如果你想听的话。”泽林推开门，后.庭的通道有还有一些尸体“大概半个小时前，他们对千红玫瑰发起进攻，就在姑娘们以为任务结束的时候，是个不错的时机。”

        “我以为会有人发现攻击前兆的，兄弟会应该在这里布置一些人手。”

        泽林闭着嘴，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确在攻击开始前注意到周围没有行人，但他除了直觉外又该如何告诉克劳迪娅，如果是正午，或者黄昏，他可以直接告诉克劳迪娅，周围的情况不对，她必须要小心意外，但那偏偏在凌晨。棚户区并非多么热闹的地方，实际上棚户区的晚上非常危险，凌晨时分，的确可能会出现街道上人员稀少的情况。

        当时的情况让他感到不对劲，可千红玫瑰是兄弟会的情报据点，难道能仅仅是因为一处让他感到的情况，就要克劳迪娅命令所有人转移?要知道，这种转移免不得会引起许多怀疑，对于收集情报的地方而言，怀疑无异于致命的威胁，当时确实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证明波奇亚家族即将发起攻击，泽林也只能用直觉来警告克劳迪娅，而且波奇亚家族的人根本就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况且，泽林还不是兄弟会的成员。

        当他们来到后.庭时，眼前的景象让艾吉奥略微一怔。他从未想象过这些千红玫瑰的姑娘们会有什么战斗力，她们不可能对抗波奇亚家族的士兵。而眼前的场景的确宛如一场屠杀。

        “你们.....损失了多少人？”

        “露西亚和安妮拉受伤了。”

        这的确是一场屠杀。庭院到处都是波奇亚家族士兵的尸体，那些勉强活下来的士兵不是濒死就是重伤。克劳迪娅就站在喷泉旁，脚边倒着数具尸体，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提着短剑，衣服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此刻克劳迪娅依然保持着警惕，和其他姑娘们一样。

        “艾吉奥！”见到兄长，克劳迪娅叫道“上帝啊，你来了。”

        “克劳迪娅。”艾吉奥快步走到自己的妹妹面前，所幸，克劳迪娅身上的血都不是她的。

        “你是怎么过来的。”

        “从台伯河岛，到了罗马就顺着房顶过来了。”艾吉奥赶路的方式让在一旁的泽林撇了下嘴。

        “你看到那些卫兵了吗？”

        “看到了，他们都围着城市绕圈。这里附近没有士兵。”

        “太好了。”克劳迪娅松了口气“我们现在尽快把街道打扫干净吧，然后把门关上来收拾残局。你能叫你的下属来帮忙吗？你在银行家宅邸新认识的侍卫朋友，他们应该能帮忙毁尸灭迹。”克劳迪娅的声音有些冷酷“放心哥哥，没有一个士兵逃走，他们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艾吉奥沉默了一会，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喷泉声和清晨的鸟鸣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的妹妹都懂得如何使用刀剑了。”

        艾吉奥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又有一股欣慰。

        “而且还准备再干一场。”

        克劳迪娅手还握着武器。

        狩魔猎人在刚才的战斗的确做了不少事情，否则就算这些人不是波奇亚家族的士兵，只是一些握着武器的暴徒，姑娘们又怎么可能在只有短剑和匕首的情况下毫发无损的对抗他们。但他能看得出来，克劳迪娅只是经验不足，否则一个没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让三十多名千红玫瑰的姑娘进入银行家的府邸，要知道，罗马最不缺的就是妓院。

        她需要的是时间和经验。

        在艾吉奥离开前，狩魔猎人又找上了这位刺客。

        “也许，我不应该继续接手你的委托了。”

        “为什么？”

        “就像你见到的，克劳迪娅需要的是一个人去做事的经验，而非一个整天惦记着他的兄长和一个保护她的护卫。”克劳迪娅在这次战斗的表现，不得不承认，她超出泽林的预期“她迟早有一天会单独面对敌人。”

        “你让我第一次见到会有雇佣兵推脱上百枚达克特的委托。”

        “你也是第一次让我心平气和推掉委托的人。”会让泽林推掉的委托很少，一般来说找到他的人都是急需狩魔猎人帮助的人“况且，我已经在罗马待了一个多月，是时候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四十天，泽林应该准备离开的事宜，他没理由脱下去，况且他也没办法脱下去，否则他就不会在亚楠只待半个晚上，而是等到日出。

        “好吧，你还会在罗马待多长时间？”

        “大概不到二十天。”泽林估算着日期“不过，我遇到一些事情，与波奇亚家族有关，恐怕暂时需要你的兄弟会帮助。”

        “那就让我们边走边谈吧。”

        “没问题，可你能不能先从房顶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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