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梅竹马

“同志，请问顾一野在几号病房？”

        “上午查房时间不让探视。”

        “我是他女朋友，专门从北京赶来的，下午的火车赶回去，麻烦您通融一下”

        “二零六房三十六床。”

        “谢谢”

        女孩子面容姣好，身材纤细修长，穿着白色的丝质短袖衬衫和鹅黄色的长裙，背着精致的单肩包。从头到脚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

        苏瑾推着顾一野回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高粱又开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刚准备进屋怼他两句，顾一野拉住了苏瑾的手腕，摇摇头，示意她自要听一下。

        就这样，顾一野苏瑾，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病房门口光明正大的开始偷听。

        “那天，在火车站，我们列车上的小战士们看着一个女孩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远去的方向一个人哭泣，大伙都老难过了，特别心疼。我们回头都说这顾一野呀，太不是东西。”

        “他们明明还唱歌鼓掌来着。”

        “还有这事啊？”

        “那是一部分落后的同志，对吧，他们从这个思想上就有问题。你说这个不爱人民的士兵，要他们干啥用。但是他们来到部队一改造之后，现在全好了。我知道你们这军地恋很难，这老也见不着面，不容易对吧，但是你千万不能放弃，你知道吗。我劝你没事就多来看看他，要不干脆就给他接走。要实在来不了了的话，你就，你就给他写信，一天一封信，每天都写，一天不落。我呢，就在部队待着，我每天逼他读，读完之后，我就按着他给你回信，不写完不准睡觉，对吧。男人哪，就得看住了，你说要不然你们这么多年感情，被其他小女兵给勾走了，这多不合适啊，多不划算啊，这是犯错误这是。你的武器，你记得，就是八分邮票，你别看小小一张邮票，但是它可以承载很重的爱情，特别重，你泰山还重，来接着。”

        高粱这说瞎话的功力，又见长啊。苏瑾低头看了看轮椅上的顾一野。他满脸写着对高粱的无奈，扶着额头，闭着眼睛，生无可恋，脑仁隐隐作痛。

        苏瑾不厚道的抿着唇，全身因为忍着笑，而开始剧烈抖动。

        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苏瑾将顾一野推进了病房。

        “颅内消肿很快，再养养就能出院了。”苏瑾和高粱简单说了一句，也是说给胡杨听的。

        刚刚听到高粱和胡杨的对话，苏瑾也突然记起，原来当初她在站台上看到的那场热闹的主角竟然就是顾一野和胡杨。真是无巧不成书。

        “来来来，苏瑾，给你介绍一下，顾一野以后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跟这位讲，他俩是男女朋友，好了好些年了，青梅竹马，平时给他擦个身子呀，什么接个水接个尿都能干。”

        “高粱！滚蛋！”顾一野打断高粱的话，看了一眼胡杨，随后想转头看向苏瑾，可刚做完检查，他还有些头晕，转到一半的时候不得不停下。

        “哎哎，我说你这腿还好不好使啊？”高粱手欠的开始巴拉顾一野的腿。

        “哎，还好使。”高粱边说，边往门外撤。马上都要出去了，还故意回来戳了一下顾一野的头。那个贱样，苏瑾都想揍他，就更别提顾一野了。

        “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知道两个人见面肯定是有话要说，苏瑾也随便找了个理由转身就走。速度之快，顾一野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哎，苏瑾……”

        病房内只剩下顾一野和胡杨。

        “胡杨，你别听高粱那小子乱讲。”

        胡杨俯下身靠近顾一野，脱口而出“疼吗？”

        顾一野微微摇头“不疼”

        “你这个战友挺有意思的，但他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胡杨手中举着一封信，准确来说，是江南征写给顾一野的信。其实江南征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给顾一野送过信了，这封是战友给他送过来的，所以就顺手放在了枕头下面。

        “江南征？江南征是谁？”

        顾一野没有回答，胡杨没有纠缠，扶着顾一野回到了病床上躺着。

        胡杨像从前那样，切好了水果，趁顾一野没注意，直接塞进他嘴里一块。

        顾一野愣了一下，一边嚼着嘴里的苹果，一边有些尴尬的开口“胡杨，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人家刚来就赶人家走？估计这要不是青梅竹马，早就摔门离开了。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钻过同一个被窝，你帮我打欺负我的人，我帮你切果子吃，这个约定你忘了？”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青梅竹马的剧情？苏瑾怎么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羡慕？或者向往？……她不是在磕cp吗？羡慕个什么劲？晃了晃头，苏瑾想将这些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晃出去。

        苏瑾站在隔壁洗漱间里，现在是夏天，窗户都是大开，都不用站在窗边就能毫不费力的听到里面的对话。

        真不是她想偷听，她真的只是过来洗手的，可这对话都飘过来了，她不听都不行。

        “那都是56岁时候的事情了。”

        “是7岁。”

        胡杨再次拿起一块苹果递到顾一野嘴边，但这次，顾一野躲开了。

        “那我可一直站着了。”胡杨也是个执拗的性子，顾一野不吃，她就一直举着胳膊。

        “你别老这么任性啊胡杨。”

        “我在你面前永远任性。”胡杨的话，让顾一野不由自主想到了苏瑾。苏瑾爱使小性子，可她从不任性，她永远知道与人相处的度和界限在哪里，知世故而不世故。

        从顾一野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知道苏瑾看似青春烂漫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符合她年纪的成熟稳重。

        越是和她相处，他就越是喜欢和她在一起时候的感觉，自然，放松，甚至有时候让他想放纵自己。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顾一野低下头躲开了胡杨探究的目光。

        “你受伤了，我的心里也很难受，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这是我从家里树上摘得果子，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再吃一块嘛。”

        顾一野拿胡杨没办法，但也没张口去接嘴边的苹果，而是抬手接过送进了自己口中。

        “她，也任性吗？”胡杨问的明明是江南征，可顾一野脑中第一个出现身影的依旧是苏瑾。

        顾一野猛地咳嗽了一下，被自己的奇怪反应吓到。

        “你别紧张，我就是好奇。”

        顾一野犹豫了一下“她很有个性。任性，她不会。”

        胡杨有些无奈“女孩的心眼可小了，但凡这样问你，都不是真的要知道答案。你可一定要记住了，万一她以后问你，你要知道怎么回答。”

        顾一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脑中居然再次浮现出苏瑾可能会问这个问题的模样。

        他只能赶紧干咳两声，企图让自己思绪回归正轨。

        他喜欢的人不是江南征吗？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出江南征询问他这个问题。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最近脑子坏掉了，不然怎么总是不听他使唤。

        病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江南征和身后的高粱出现在顾一野和胡杨的面前。

        顾一野自己都没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惊大于喜。

        江南征和高粱可能看不出，认识他十多年的胡杨怎么可能看不懂。她瞬间就明白了。

        顾一野对于江南征的感情，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喜欢。

        可顾一野刚刚因为她提问陷入思考的模样，证明的的确确有人走进了他心里，只可惜这个人不是她，也同样不是江南征。

        怕是这个傻瓜自己都没发现对人家的喜欢吧，也是够迟钝的。

        “江南征？你怎么来了？”

        “我要退伍了，本来是来和你告别的，现在看这样，我又不想走了。”

        高粱见气氛有些不对，赶忙拉圆场“那什么，别站着了，坐会吧。”说罢搬着板凳放到了胡杨旁边不远处。

        “高粱，你起什么哄？”顾一野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烦躁，这绝不是见到喜欢女孩子时候该有的情绪表现，如果说胡杨刚刚只是猜疑，这下子她完完全全确认了。

        “不是，你这也不能怪我呀？怪我啥意思？”

        “江南征，我和胡杨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江南征生着气，顾一野在努力解释。

        如果胡杨没看清顾一野的话，她真的会以为两个人马上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真正的事实却与之背道而驰。

        看着江南征的样子，胡杨仿佛看到了原来的自己，她自以为可以拥有顾一野，其实不过都是她的幻觉罢了。

        “我自己长眼睛了我会看。”

        胡杨突然有些想笑，笑自己，笑顾一野，也笑江南征。

        “认识一下，江南征吧，我叫胡杨。我才是来告别的。我要走了。我和顾一野从小一起长大，我曾经以为我拥有他，其实只是替人保管罢了。他挺好的，特别好，特别优秀。”

        胡杨主动拥抱了一下江南征，在她耳边轻轻的留下她的劝告，虽然她知道她就算说了，江南征也是注定是要受到伤害的“喜欢这样的男人会受伤，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江南征的表情告诉胡杨，她并没能听懂胡杨话里的意思，只是迷茫的看着她。

        同样在高粱耳边留下忠告“好女孩不怕追，追她或许就辛苦，但你要加油，不要害怕结果，和自己喜欢的人就好。”

        回过头，胡杨再次看向顾一野“我们就不抱了吧，太俗了，走了。”

        胡杨走的潇洒，房间里的高粱和江南征都觉得顾一野应该去送送，毕竟千里迢迢赶来看他，都不送一下，太说不过去了。

        顾一野也觉得不适合，下了床，在走廊的尽头处追上了故意在此等他的胡杨。

        “胡杨。”

        “我要走了，再也看不见你这个冷漠的讨厌鬼了，我挺高兴的，你呢？再也看不见我缠着你了，高兴吗？”

        “胡杨，这件事情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顾一野是真心当胡杨是邻家小妹妹在爱护，看她这样难过，他心中也不好受。

        “看来你真的挺喜欢你心里的姑娘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那个顾一野。我不想看见你个陷入爱河，但对象却不是我的顾一野，所以你就当骗骗我，临走前，让我再看一眼那个顾一野，那个我喜欢的，冷漠的混蛋顾一野。好吗？”

        顾一野点点头。

        “那我们再来一遍，我要走了，再也看不见你这个冷漠的混蛋了，我挺高兴的，你呢？”

        “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胡杨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要彻底失去顾一野了。

        强忍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都要走了，你这样招惹我好吗？”

        顾一野看这胡杨这位十几年青梅竹马的女孩儿，估计既要这样和他说再见了，心中的酸涩也丝毫不少。

        “胡杨，说一句离别的话吧。”

        “那我祝你，早日找到真爱，你要答应我，多给自己留一点空间，也多给自己爱的人留点空间，好好看看自己的内心深处，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再见了，胡杨。”

        “再见了，顾一野。”

        顾一野抬手想要敬礼，可是胡杨拦住了他

        “看你敬礼，我心会疼。”

        转身飞奔下楼的胡杨，跑到大门口时，终究是后悔了。回头望向还站在床边目送她离开的顾一野

        “顾一野，敬礼，敬礼给我看，我很难受，但是我想看，因为，因为太帅了！”

        苏瑾同样站在窗口，本来正感动的痛哭流涕，结果胡杨的一句太帅了，让她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瞬间破功。一边笑着，眼泪就顺着眼眶留了下来，苏瑾就在窗户边，一边哭一边笑，像个病人一样。

        顾一野返回病房，路过洗漱间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突然觉得十分熟悉，犹豫了一秒，还是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苏瑾蹲在窗边，整个人缩成一小团，肩膀不停的随着哭声颤抖，抽泣声都已经有些沙哑。

        顾一野瞬间就慌了，顾不上自己的头和胳膊，冲过去单膝跪在苏瑾身边，右手扶着她的肩膀，焦急的询问“苏瑾？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哭？发生什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苏瑾听到顾一野的声音，又想到了胡杨，哭的更厉害了，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这可把顾一野急坏了，放在她肩头的手直接附在了头顶，半楼着苏瑾，一边安慰一边询问着。顾一野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可以有一天这么耐着性子，单膝跪在一个狭小的洗漱间一个小时，只是为了安慰一名哭泣的少女。

        他瞬间就明白了胡杨刚刚对他说的话。“好好看看自己的内心深处，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胡杨究竟看出了什么？顾一野突然不明白自己了。他喜欢的不是江南征吗？为什么他会这么越界的对待苏瑾？他不是一直当苏瑾是挚友，是知己，从什么时候变了呢？可一个人的心又怎么可能同时装下两个人呢？这不对，也不可能。顾一野需要停下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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