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凤尾肉

　　宓双双对子雅道：“上正食吧。”
　　“是。”子雅礼身，正襟通禀道：“赐南海八珍宴！”
　　这厢宓双双坐回到席座上，那头醢官从门而入。醢官整齐排三列于营厅之中，中间一列醢官手托食盘盛有佳肴，外列醢官将盘中膳肴上于宾客食案中。
　　醢官随报道：“鲢玉羹肴、清蒸虎星斑、金椒游刁子、酱油水煮鱬腩、红元锦鲤、酱煮鰋鱠、香煎鯥鱼片、黎祁鱼首汤。”
　　有清蒸、有椒盐、有红烧、有香煎、有白汤、有羹膏……八道热腾腾的鱼膳摆满了整个食案。
　　一道道鱼膳摆盘华丽、色彩斑斓，所烹之鱼栩栩如生，给宾客们呈现了一幅南地鱼图的既视感。
　　众人惊艳，十分艰难才忍耐住自己迫不及待想拿起梜箸的心情。
　　正在他们满心期待、等待宓双双说点什么客套话好快让他们动箸时，只见一女侍匆忙快步到宓双双身旁，与她耳语一番。
　　宓双双听完女侍所言，神情有些讶异，眼睛往精卫的方向瞥了一眼。
　　精卫许是真的饿了，心中急躁、手指一直在梜箸旁不停敲叩桌案，她焦急的看向宓双双：“可以吃了吗？怎么啦？什么事啊？有什么事不能吃饭后再说呀真是……”
　　“你现在知道要吃饭了？”宓双双白了她一眼。她对女侍又耳语了一番，女侍点点头，退开身欲离开。没走开两步又被宓双双叫停：“等一会。”宓双双想了想又道：“先不用准备了，你先退下吧。”
　　女侍道：“是。”便退出了营帐。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宓双双不知为何，满眼的笑意。她嘴角似有微笑，向众人扶手道：“此乃南海八珍宴，是后日祭祀的颁胙其中八珍，今日正好在试肴，就请诸位一同品膳点评。”
　　子雅道：“请客启箸！”
　　众人虽不知宓双双刚才是听到了什么事情，但他们知道一定是好事情，因为她此刻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还有什么比宴席之主心怀欢乐更善于此宴呢？大家其乐融融的拿起梜箸，纷纷开始快意品尝眼前秀色俱全的八珍鱼膳。
　　见旁边的精卫开始不顾形象的大口饮食，宓双双眼中狡黠。她突然转头对子雅问道：“你用过膳了吗？”
　　子雅道：“属下还未曾用膳。”
　　宓双双道：“辛苦你了。”
　　精卫满嘴鱼肉，口齿不清道：“你还没吃饭呀？真是辛苦你了，子雅哥哥！”
　　宓双双：“你还好意思说？本来早早就备好了膳肴等着你来，结果你不说一声到处乱走。我们一群人找你找半天，膳肴都重做了两回了。今日可不止他一人辛苦，这里所有人都为你辛苦了一晌午了。”
　　精卫吐吐舌头，一边吃着鱼肚，一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出逃成功，这不是赶紧抓住机会到处多看看嘛。你一天到晚可以到处跑的自然是不会懂我这种被你们从小囚禁的‘小囚犯’的心情。我是多么渴望自由的感觉！”她朝宓双双翻了个白眼，转对子雅招招手道：“要不子雅哥哥你坐我旁边和我一起吃吧？”
　　子雅道：“不用了公主，在下还未感饥饿，在旁侍候便可。”
　　宓双双对子雅道：“你坐下一同用膳吧，与我同座便可。”
　　而在场的人听到此言，皆是一愣。
　　庖厨学府的醢官们大多都与宓双双相识多时。他们有些是太昊国众多氏族中的少觋习觋，有的是别族来学府的求学者。
　　在他们的世界里，宓双双除了人特别美心特别善外，还从小知书达理、饱读圣经。她不仅学富五车还巫力高强，最重要的是她厨艺无双，乃学府之首。
　　她一路过关斩将，仅仅十七岁便凭自己的实力坐上了庖牺氏的少巫之位。在他们心中宓双双就是不可触犯的女神，他们心有仰慕、也有爱慕。
　　但他们自觉自己无论如何是配不上女神，所以他们更多是选择留在庖牺氏做醢官，默默守候自己的‘女神’，能时常看到她就是遥遥望上一眼也是满足的。
　　他们虽然知道宓双双已有两名婚配的少觋，也都知道她与子雅有婚约在身。但她从不会在公众场合和自己的夫婿有亲昵之举。
　　她与夫婿们都是相敬如宾、甚至有些疏离之感。
　　所以在他们心中总是有种少巫从未有夫婿的错觉，应该说他们都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的告诉自己，双双是没有男子的，她是个家族氏业为大的女巫。
　　所以当她破天荒的要跟子雅同座共席时，不知有多少人感觉自己有种失去挚爱的感觉，心怀悲痛、黯然神伤。
　　这些人当中肯定有杜少康的名字。
　　杜少康突然眼神定定看着碗中肉食，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颜色，自己突然毫无食欲了。
　　而子雅此刻脖子耳根都红了，表情有点不可置信。他支吾道：“那、那我……子雅……便从嘱入席。”
　　精卫看着此刻杜少康和子雅两个人脸上的神情，一个苍白落寞，一个红光满面，两人形成了极端对比。她心中感叹：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悲啊！
　　待女侍在宓双双旁边添置了席蒲后，子雅落座到席中。他满脸通红，看得出在非常努力的压抑自己不要喜形于色。他拘谨地跟着宓双双同步拿起梜箸，宓双双对他说了一声：“吃吧，不必拘礼。”他僵硬的点点头，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反观杜少康此刻面无血色、两眼无神。他的梜箸握在手中半天未曾见动，已然一副灵魂已不在的模样。
　　精卫心想这是演的哪出？宓双双日日惦念的不是杜少康么？怎么现在却在杜少康面前与子雅同席？这杜少康看上去快要心碎致死的节奏，难道双双这是得不到他便想杀了他？
　　突然，精卫想起自己曾读过的一本巫民间非常流行的名叫《巫觋心中那些事儿》的话本子。
　　难道这就是话本子中欲擒故纵篇的‘激将之法’？
　　“嗬……”精卫惊叹不已，又了然的点头。
　　她从前只专心致志于修炼道法，并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但现在她只不过是看了一些话本子，便能通得其中奥妙。
　　她扬起嘴角，摇摇头，真的没想到自己竟如此聪慧。
　　她回神看了看现下正在吃得很欢快的‘已经吃过’加‘不吃午饭’的屏翳，心中突然生起一念。
　　她朝身旁的醢官勾勾手指，醢官伏低身子，精卫凑近他的耳朵嘀咕了两句。醢官听罢言是，便退身离去。
　　不一会儿，一名醢官端上了一款新膳肴布在屏翳的桌案上。
　　“多谢。”屏翳向上菜的醢官点点头。
　　只见此佳肴是一盘煎得金黄的肉块。精致的瓷碟上用葫芦菔雕饰成凤鸟做花。金黄的肉块粒布在凤尾处，装盘大气又精美。
　　屏翳当下立刻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嚼吃。
　　这肉块煎得外焦里香、肉脂肥美不止还爽口弹牙，肉中竟带着一股特别浓郁的野禽之味。
　　他甚觉野味，又相继几块下腹。他边吃边问道：“这是什么肉？口味如此特别？”
　　精卫问道：“好吃吗？”
　　屏翳点点头：“还不错。”
　　精卫说道：“好吃就多吃点，这可是巫民间不可多得的野味—凤、尾、肉～”
　　屏翳一听，瞬间石化。
　　精卫：“这每一颗肉粒呀都是醢官们精心处理的杰作。毕竟每只金禽都要用这里出恭，不处理干净呀可是味儿得很！不过你放心，庖牺氏醢官得手艺一绝，他们搞得干干净净肯定一点那种味儿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屏翳哥哥……你别吐呀……”
　　见屏翳听她说完，也不顾周围人怎么看了，直接将口中的‘肉末’吐出，不停用茶水漱口。精卫见他一脸青白像刚吃了屎的蔫样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脸真是快要笑到要抽筋了。
　　她的笑点就是如此之低，她的快乐更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俗。
　　这时，精卫身后的女侍不停地‘扯’她的衣袖。
　　精卫终于在大笑中缓过气来，看向身旁的女侍问道：“干嘛呀？”
　　女侍朝她挤眉弄眼的，就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她不停地把头‘拧’向营帐门帘的方向，像是脖子在抽筋。
　　精卫疑虑的看着她怪异的动作，防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女侍见她没领会，开始给她比嘴型。
　　她学着女侍的口型说道：“没……有？没有啥？”
　　女侍摇头，她突然好像看见了谁，惊恐地低下了头。
　　精卫看着她疑惑道：“古灵精怪的干甚？怪吓人的。”
　　她发现营帐好像从刚刚喧闹的气氛变得安静了下来。
　　她回头一看，整个人突然僵住。
　　这次轮到她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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