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军议毕独留马谡，论吴军悄藏后手

　　环视帐内的诸将，丞相随即开口命令道：“即日，随本相出关陇道，直下汧县。”
　　话音落下，众人当即齐齐应诺：“是。”
　　是的，丞相并没有进一步对第二阶段的作战进行安排。
　　当然，这也是很合理的，即便丞相以料事如神著称，也是根据现有的情况推测敌方的布置从而制定自己的作战计划，而不是能够未卜先知地知道所有事情的发展。
　　就比如姜维所带出来的八千南安军战力到底如何，丞相就需要实战进行一番验证。
　　至于这北伐的第一阶段用兵，丞相也延续了一贯的谨慎风格。
　　第一阶段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拿下汧县作为北伐的前进基地。
　　而为此，丞相不仅派出了赵云和陈式两只偏师，分别从褒斜道和陈仓道对魏军进行牵制，迫使魏军将主力继续停留在二道防线。
　　在控制住魏军一线的队伍的同时，更是派出了马忠与张翼两支部队护卫在大军两侧，为先锋姜维扫清两翼之敌。
　　最后，丞相更是带着数万主力紧紧跟在姜维的身后以防不测。
　　从兵力配置，到将军的选择，再到行军的安排，可以说，丞相是事无巨细地安排得妥妥当当。
　　没有奇谋诡计，有的只是厚重的稳扎稳打，以力取胜。不用说，这二次北伐的第一胜，丞相是志在必得。
　　当然，对于被丞相选为先锋的姜维而言，这一仗既是荣誉，更是压力。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丞相对姜维的一次考验。
　　这一点，不仅姜维明白，在场的将军们更是明白。
　　羡慕是自然的，不过，半年之内能拿出八千大军，姜维倒也当得起这份考验。
　　唯一有些愤愤不平的，却是关兴和张苞二人。显然作为地地道道的军二代，他们也想要这先锋之名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只可惜，他们的顶头上司似乎对这个先锋的人选根本毫不在意，自然，他们两也就只能在角落里生着闷气了。
　　没错，对于丞相的安排，马谡是认可的，而对于这个先锋的位置，马谡也并不眼红。
　　无他，这位置，赢了，那是正常的，也是必须的，输了，那以后在军中就不用混了。如此投入多，产出少的事情，马谡才不愿意干呢！
　　终于吩咐完了作战方案，丞相大手一挥之下，众将军也是鱼贯而出。
　　也就在马谡转身就要悄然离开营帐之时，身后却又传来了丞相的声音：“幼常留下。”
　　刚刚迈出去的脚顿时愣在了空中——不是，怎么又来这招？上次自己中招就去了九死一生的街亭，这次不会又给自己留了个什么任务吧？！
　　马谡这边正腹诽着呢，前方刚出营帐的众将军闻听丞相的声音也是纷纷回头，却一众将军的脸上没有半点诧异的神情。
　　王平等人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本该如此的姨母笑，就连吴懿都友好地向马谡点了点头，甚至连姜维也是一脸的平静——就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一般。
　　至于关兴和张苞两人更是兴奋不已，一个个头昂得如同一只斗胜的公鸡似的，与有荣焉的二人，就差朝着众将脱口而出：“看，丞相最爱的，还是咱的马将军！”
　　丞相啊，你是丝毫不忌讳对自己的偏爱被发现啊！
　　看着昂着头的两人，马谡是真想一脚一个把两人踹回陇西——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黑着脸，马谡收回了即将踏出营门的脚，对着身旁的两人道：“帐外等我。”
　　“是。”两人齐齐躬身领命道，只是脸上的笑容却并未因为马谡的黑脸而减少半分。
　　很快，随着众人的离去，大帐的帘幔重新落下，马谡也在丞相的招呼下，重新到身旁案桌坐下。
　　“看来，关兴、张苞两人被你调教得不错。”丞相一脸笑意地看着马谡。
　　不用说，刚刚关兴和张苞那骚包的模样一定是被丞相看在了眼里了。
　　马谡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距离一个合格的将军，还差很多，还得多加历练才行。”
　　原以为听了自己略略认怂的话语，丞相也就会就此打住了，没想到，丞相微微一笑间，却让马谡愣在了原地。
　　“那就让他们历练历练去？”丞相笑着提议道。
　　“啊？”马谡闻言微微一愣，脑子飞快转动着、思考着。
　　可是，此战似乎并没有可供两人历练的地方了啊？难不成还将两人调到姜维的手下？
　　那恐怕就不是历练关兴、张苞，而是在磨练姜维了。
　　正待马谡对此皱眉不已之时，丞相却是微微一笑，再度开口，又将话题悄然带离。
　　“幼常觉得，此战之部署，可有疏漏？”丞相微微摇动着羽扇缓缓问道。
　　“这。”马谡显然被这突然的转折给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在丞相下达命令之时，马谡便已经有所认知，当即也是脱口而出道：“丞相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此战必胜也。”
　　“哦？”丞相微笑道：“你倒是对姜维和他手下的南安军很有信心嘛！”
　　“非也。”马谡摇摇头，认真道：“末将非是对姜维及其南安军有所信心，而是对丞相有信心。”
　　“怎么说？”丞相继续问道。
　　显然，丞相又起了考较之心。能让日理万机的丞相花费时间考较，整个大汉军营之中，也就马谡一人而已了。
　　从此小节也可观之，丞相是真的将马谡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在培养啊。
　　马谡闻言，自然明白丞相的考较之意，当即不敢大意，便回答道：“子龙将军所部已出褒斜道，郿县一带，包括槐里、长安的魏军自不敢轻易调动，这也就锁死了前线魏军的数量。
　　陈式、杜琼两位将军逼近陈仓，再度将一线的魏军锁死；
　　张翼、马忠两位将军既作左右扫荡之军，亦是防止魏军绕后之用。
　　如此一来，当面汧县之魏军几乎锁死在千人之数，便是有地理优势，以姜维将军手下八千人，也是十拿九稳的。
　　即或魏军自雍城增援汧县，则张翼、马忠两位将军便可自左右两翼立即绕过汧县，直下雍城。魏军自槐里增援，类之也。
　　魏军自郿县增援，子龙将军便可一举而破槐里，威胁长安。
　　如此三者，则我军之小胜可变之大胜也。”
　　面对丞相的提问，马谡也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想一股脑儿地抛出，当然，唯有一句话却是没有说出口——我军以十万之军，攻千人驻守之汧县，岂有不胜之理哉！
　　是的，丞相的布置固然是稳当的。
　　可在马谡的眼中，却有些太稳了，稳到此战注定要无功而返的地步。
　　很简单的道理，时间不够了！
　　光是拿下汧县，丞相就要用去半月之久，等汉军拿下了汧县，东线的吴军恐怕也已经偃旗息鼓了。
　　扬州、豫州的魏军只要数日的时间就能驰援关中。
　　这样的情况下，汉军几乎不可能继续进攻雍城。
　　而汧县不同于雍城，此地可没有一城即一关的地理优势，因此即便大汉占据了汧县，也根本无法阻止魏军的袭扰。
　　除非在汧县长期驻扎一支大军，才能与魏军形成对峙之势。
　　否则，汉军一撤，魏军就能凭借兵力的优势，重新占领汧县。
　　而若是驻扎一支数万人的大军砸汧县，光是要从龙山道运来粮食就足以让如今的大汉背上沉重的负债。
　　这对于本就羸弱的大汉而言，显然是划不来的。
　　只是，这些颇有先见之明的话语，马谡却根本没法跟丞相明说。或者说，即便马谡明说，丞相也不会相信，毕竟最近的情报才显示，曹休已经带着十万大军进入了石亭地区。
　　吴、魏大战几乎一触即发，而一旦曹休这十万大军折在石亭地区，整个合肥区域就只剩下了寥寥的几万部队而已。
　　北上的通道几乎畅通无比，你说孙权会放弃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谁信呐！
　　换了马谡自己，都不会相信，就像当年天下人都不敢相信孙权会背盟、会斩杀云长将军。
　　怎么说呢？
　　江东鼠辈，很多时候都没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量。
　　这一点，或许也是遗传了那位藏玉玺的父亲的基因吧——见小利而亡义，遇大事而惜身。
　　只是，马谡不说，难道丞相会听不出来吗？尤其是马谡早在上书之中就表达过自己对东吴的看法。
　　“幼常不认为，我军如此行进，速度有些太慢了吗？”轻摇羽扇，丞相却是一脸戏谑地看着马谡：“你可是告诉过我，吴军不可信，不日便要歇战的。”
　　闻言，马谡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一点都瞒不住丞相啊！
　　一瞬间，马谡只觉得自己在丞相的面前，就如同赤身裸体一般地被看得透透的。
　　轻咳了一声，马谡也是端正好自己的态度，既然瞒不住丞相，那索性就不瞒了。
　　点点头，马谡说道：“按照一般的情况，丞相步步推进的战术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考虑到吴军极有可能在十一月便收手，那么此战，我军恐怕就要无功而返了。”
　　说着，马谡的脸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拿下汧县，实际对我军的北伐并没有太多实际的意义，我军可以轻易而下，魏军自也可以，若是魏军即时地增兵关中，汧县驻兵徒耗费粮饷，无奈之下，我军恐怕只能退回陇上，此番作战便成了无用之功。”
　　“幼常以为，当如何处置乎？”丞相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反而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
　　马谡当然想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北伐，立即挥军向西，拿下凉州以及武都、阴平两郡。
　　可是，子龙将军的偏师已经出发，而丞相的命令更是已经传达到了每个将军的耳中，朝令夕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挥军向西攻略凉州的计策即便是再好，也是不可能的了。
　　微微皱眉间，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舆图，又看了看不喜不悲的丞相，再想了想丞相刚刚对关兴、张苞的问话，马谡也终于在恍然间，意识到了丞相单独留下自己的用意。
　　还能是啥用意——让自己开拔干活呗！
　　说实话，马谡是真不想干这活，倒不是这活有多难。相较于街亭一战，此战根本算不上什么。
　　单纯的，马谡就是不想面对这个城池啊！
　　确切的说，马谡不想再现历史的场景——会攻陈仓城。
　　是的，想破局，除了西向凉州，最简单的方案，就是拿下陈仓。
　　只要拿下陈仓，大汉就在魏国的关中楔入了一颗钉子，来年再攻，大军和粮草就可以从陈仓道或自上邽顺渭水而下，可以迅速地抵达关中，威胁雍城。
　　而且，渭水、陈仓道都在汉军控制之下，魏军想要重夺陈仓，可比进攻汧县要困难多了，而己方却是可以随时通过渭水和陈仓道进行增援。
　　当然，直接攻下雍城，效果会更好，可攻雍城的难度却比攻陈仓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单单兵力而言，雍城之众便是陈仓的数倍之多。
　　因此，相较于拿下雍城，攻下陈仓显然是保证此次北伐有所收益的最佳方案。
　　可这不又回到了历史的轨迹了吗？！
　　即便如今的陈仓城并没有进行加固，或许并不似历史上那般难攻；
　　即便相较于历史上，如今的汉军已经有着巨大的优势，甚至可以四面围攻陈仓，令其防不胜防。
　　但据马谡所知，将军郝昭可还是到陈仓了啊。而且这宿命的一战，在经历过险恶的街亭一战后，马谡是真的不想面对第二次。
　　马谡是真想要拒绝掉，可偏偏，马谡更知道，就像是街亭一战一般，此战还真非自己不可。
　　没办法，谁叫整个蜀汉军营之中，就只有自己一人不看好吴、魏之战。这样略略有些急功近利，又有些打破常规的战术动作，也便只能由自己这个不看好吴军的人去执行了。
　　当然了，让自己去取这唯一的功劳，这何尝不是丞相在给自己的机会呢？
　　毕竟自己现在可还是一个区区的偏将啊，总不能一直让自己站到营门口去吧。
　　明白了这点，马谡也是微微叹息，随即拱手道：“丞相，还是您下令吧。”
　　“哦？”丞相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却是并不肯放过了马谡。随即便道：“幼常还未言说如何处置，吾怎好下令？”
　　听着丞相的话语，马谡也是颇为无奈地抬起了头。
　　显然，丞相的考较还在继续。
　　只是，马谡无奈地看着舆图——这考较也太简单了吧。大军所指，除了眼前的汧县，还有哪里？
　　无非陈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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