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欲躲懒却被抓包，谋全局劝战稍歇

　　“末将以为。”又一名将领自魏延身后站出，随即答道：“东击长安并不可取。”
　　“何故？”丞相轻摇着扇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岂不闻魏帝已至长安，若此时再攻长安，必是决死之战。”出班的将领立即答道。
　　“决战便决战！我军携大胜之势，岂惧之哉？”刚刚建议出兵长安的将领立即反驳道。
　　“决战？”魏延身边的将领嘴角微微一扯，随即不屑道：“将军恐怕有些妄自尊大了吧！陇右之战虽以我军之胜告终，然我军何以胜之？非我军军阵之强，乃有突袭之利也，若是正面硬战，我军未必会是数倍之魏军对手。”
　　“尚未一战，岂能怯懦哉！”另一边的将领当即也不屑地说道。
　　眼看着底下的火药味渐浓，丞相这才轻挥了羽扇打断了二人的辩驳。
　　随即丞相又看向了魏延身边的将领，问道：“若是不往东去，将以何往？”
　　“自是按照既定之计划，北取凉州养马之地也。”将领不敢怠慢立即答道。
　　话音落下，丞相尚未评价呢，另一边吴懿身边的一名将领便已经笑出了声。
　　众将循声看去，那人也不遮不拦，当即出班便道：“东击长安，君惧魏军之强，北上凉州，君却无惧凉州骑兵乎？”
　　“骑兵才几万之数？有何惧哉？”魏延身边的将领当即笑道。
　　“昔，董卓便是以这数千凉州骑兵摄我大汉之天下，如今这凉州骑兵在将军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乎？”吴懿身边的将领当即反唇相讥道。
　　“更何况，若是我大军为凉州军所拖延，魏军复以大军上陇，两相夹击之下，我军将何以制之？”不待那员将领反驳，吴懿身后又一名将领接着驳斥道。
　　“若是东击长安，西凉之兵曾不欲扣关而击我哉？”眼见着对方来势汹汹，荆州派方面随即又一名将领投入了对战之中。
　　“有陇西、南安二郡在，西凉骑兵何以上陇哉！”东州一系也不甘示弱地继续反驳道。
　　......
　　很快，一场辩驳，变成了两个派系之间的争论。
　　好在的是，双方虽然是针尖对麦芒，倒也还是针对着大军的行止提出着意见，所有的反击之言，也还算是有理有据，而且，双方的大佬魏延和吴懿也都没有下场。
　　也因此，丞相倒也没有立即制止两派的争吵。
　　毕竟，理总是越辩越明，丞相从不惧争吵，只要你是为了大汉着想，甚至丞相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期待着从这争吵声中找寻一些不同的声音。
　　没办法，大汉将领青黄不接的问题，丞相显然也是注意到了。
　　只可惜，丞相注定是要失望了。
　　想要有出人意料的见解，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战场的经验，更需要对全局的把握，眼前的将领们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全局视野。
　　说来说去，还是互相强调着对方的困难。
　　不由得，丞相的目光渐渐在大帐的角落里逡巡了起来。
　　在左边的角落里，自己刚刚纳下的弟子姜维一脸沉着的看着众将，虚心地听着众将的言语。
　　同样的问题，丞相在昨夜便已经问过了姜维。至于姜维的回答，显然要比在场的诸将要高明、周密得多、也更切中要害，这不经令有些担心自己身后青黄不接的丞相老怀大慰。
　　目光从左至右，却见那一身素衣的马谡，正倚着帐内的柱子，作假寐状。
　　“好小子！”丞相的牙都要咬碎了：“你倒是会躲懒了！”
　　丞相当然知道，这小子一定是猜到了自己已经有了决断，这才百无聊赖地躲懒了去。
　　可越是这样，丞相越是不爽，要知道，丞相可是以勤政著称的，眼睛里岂能容得假寐的马谡，尤其是又看了眼虚心受教中的姜伯约之后。
　　当即，丞相便已是计上了心头：小子，你要成长咱放任你去。可想做这参天之木，仅仅是历经区区战火，可还不够啊！不木秀于林，怎么能让你快速成长呢！
　　眼看着加入的争论的人越来越多，丞相也必须出手加以控制了。
　　手中的鹅毛羽扇的扇柄在案桌之上轻轻敲了两下，“砰砰”的两声之中，刚刚还热闹非常的讨论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众将随即分作两列，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位置，静静等候着丞相做出最后的决断。
　　丞相的心中，自然早已经有了决断。
　　只是，面对着众将的目光，丞相却是并不表态，反而又看向了大帐的角落。
　　“偏将军，马谡何在？”复又拿起了羽扇，丞相随即点将道。
　　“末将在。”斜倚在柱子上的马谡立即回过了神，三两步走到中央，对着丞相拜道。
　　“本相见马偏将似是智珠在握，不知马偏将以为，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行止呢？”轻轻摇晃着羽扇，丞相目光灼灼地看向马谡说道。
　　只一眼，马谡就知道糟了。
　　自己刚刚打瞌睡一定是被丞相抓包了。
　　看丞相的眼神，听丞相的语气，马谡就知道：这个问题自己答好了也就算了，回答不好，恐怕丞相真会再给自己治一个藐视军议之罪，旁的不说，一顿板子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知不觉间，马谡只觉得臀部隐隐作痛。
　　当然了，丞相的问话在众将的耳中，却又有着另一番的意味：即便马谡被降成了偏将，甚至夺了参军之衔，但马谡依旧在丞相心目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
　　不自觉的，站在阶下的王平等人也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脊梁。
　　而众将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向了中央的马谡。
　　事到如今，马谡显然已经是退无可退了，好在这个问题，马谡还真的认真的思考过。
　　当即迎着众人的目光，马谡缓缓起身抱拳道：“末将以为，我军既不能东击长安，也不能大张旗鼓，北攻凉州。”
　　话音落下，众人当即全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很显然，所有人都没想到马谡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复。
　　“既不东去，也不北上？”就连一旁一直没有答话的吴懿也皱着眉，站出了身，问道：“难道就此罢兵回返成都不成？”
　　“然也！”马谡点点头，随即又补充道：“确切而言，当时以大军主力当回返成都，另以大将坐镇陇右之地，而以小股精锐，向北凉方向渗透，行蚕食之效。”
　　“原因？”不待吴懿再度为难马谡，坐在上首的丞相却是先开了口。
　　“原因有三。”马谡不慌不忙地说道：“其一，也是诸位将军所言，以我如今之兵力、士气以及疲累程度，再考虑到魏军已经基本完成了布防的调整，因此我军无论北进或是东出，都无必胜之把握，反而有被两面夹击之危险。若是引起陇右之恐慌与反复就更加不妙了。”
　　马谡的话音落下，自是无人打断，不过也没有人感到任何的意外，毕竟这些话都是诸将给说烂了的。
　　见状，马谡也不用多做解释，随即便接着说道：“其二，此战我军已得五郡之地，更有数万俘虏需要安置，数十万百姓需要安抚，当务之急，不是急功近利地占有更多的土地，而是将此战的战果消化掉。”
　　这次的理由说完，倒是惹得众将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的确，此战太过顺利，收获自然也是满满，尤其是街亭一战，光是俘虏就有上万人马，再加上五郡之地以及上邽城和祁山堡，几乎也是相继投降，兵力并未有大的损伤，略略算来，仅仅是收拾残兵恐怕就有数万之数。
　　这样一股力量若是继续摆在陇右之地上，对汉军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而若是能将这股力量化为己有，不说实力倍增，也至少能增加至少三成的战力。
　　与此同时，在角落当中的姜维姜伯约也不由得眼前一亮，马谡所言，正与他昨日与丞相的答复大致无二。
　　“得陇望雍凉之地，莫如先定之陇右五郡，增之国力而后徐徐图之。”就连坐在首位的丞相也不由得轻捻胡须，缓动羽扇，点头同意道。
　　“其三呢？”肯定完了马谡的第二条理由，丞相却是更加好奇马谡的第三条理由了。
　　无他，就连姜维也不过能找出前面这两条理由，而丞相却知道，这第三条，才是最为重要的原因，只是不知道马谡有没有真的找到。
　　马谡自是不知道丞相心中的期待，旋即便接着说道：“其三，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逐鹿中原的舞台并非我汉、魏两家而已。”
　　这边马谡的话语才刚刚起个头，那边丞相便已经紧紧握住了手中羽扇，仅仅这一句话便让丞相知道，他所栽培的马谡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一众的将军，包括自己看重的姜伯约在内，全都局限在了汉魏之争，唯有马谡纵观着整个战场。
　　轻轻摇动羽扇，丞相的心头也是千回百转：在大局观方面，马谡已经超过大汉的所有将领们一大截了。若是再能在小节处加以打磨，自己当可无忧矣！
　　不由得，丞相看向马谡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热切。
　　只是这些，当局者的马谡显然是不知道的。
　　略略顿了顿，让众人稍作消化之后，马谡旋即继续说道：“然也，三足之鼎立，东吴虽为宵小之辈，却也不容小觑。为敌还是为友，皆在一念之间。当暂歇军事，并遣使通报东吴，请其攻魏。
　　一来，我军得此大胜，易遭东吴之忌惮，当年荆州之故事，不可不防也。请其攻魏，则尽盟友之责，而断其背盟之念也；
　　二来，魏军主力精锐大部集中到了雍州长安一带，势必造成扬州、荆州前线的兵力空虚，也正是吴军行动之最佳时机；
　　三来，若是吴军能在荆州或扬州方向予以魏军重创，魏军势必调军回援，则为我军再攻魏地之佳时也。
　　以此三者，以吴军好利之心，若知荆、扬之空虚，必兴兵马而伐也。而我军正可趁吴、魏大战之际，休养生息，以利再战也。”
　　“彩！”
　　马谡的话音落下，脊梁一直挺得笔直的王平当即爆发出了剧烈的喝彩声。
　　身边诸将虽被王平这一嗓子给吓到了，却也不得不承认，马谡所言的确有些道理。
　　尤其“荆州之殇”，可以说是蜀汉这些将领们心中永远的痛，谁没有三两好友毁灭在那两场大战之中呢？
　　为免重蹈覆辙，只这一点，便是再小心也不为过了。
　　当即，诸将领们也是纷纷为马谡的话语鼓起了掌来，无论是荆州派、元从派，还是益州派与东州派，这一刻，他们都只是蜀汉的将领。
　　环视一圈，丞相便知：大军如何行止，已经不需要讨论了。
　　坐在首位之上的丞相也难得地露出了一脸的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神仿佛在说：“吾后继有人矣！”
　　而听着众将的掌声，又看了看丞相的笑容，马谡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只是马谡的心中却是暗骂了起来：都怪郭淮那老小子，老是找自己叙话，让自己这几日的精神明显萎靡。回去后一定要把他给收入囊中，否则自己就亏大了！
　　良久，丞相轻轻扇动着羽扇，将众人的掌声拦下。
　　“既然如此，大军主力便回转成都。”丞相当即便做出了决定，随即问道：“因此，这陇右之地，还需一员大将坐镇，以防魏军反扑，不知谁愿担此重任哉？”
　　说着话，丞相的眼神却是看向了魏延的方向。
　　“某愿往。”
　　早已经有所准备的魏延当即便出声应道。
　　“某愿往。”
　　一旁的吴懿也是仅仅落后了魏延半步言道。
　　面对魏延和吴懿的双双请命，丞相也是既惊喜又无奈。
　　惊喜的是，吴懿的闻战则喜也就意味着北伐的意志已经逐渐植入了众将心中；
　　无奈的是，驻守陇右终究只能安排一人。
　　而那人，不管出于对马谡的负责，还是为了北伐的大计，都只能是魏延。
　　更何况，魏延独当一面的能力是在汉中，经历过时间和魏军验证过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而吴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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