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纤细的指头顺着镜面缓缓滑下，镜子前，汉娜注视自己，披头散发，浮肿的双唇－－－无神的眼睛突然掉下来泪滴。
“天，这真的是我吗？”肩头轻颤，抚着自己脸侧的同时，痛彻心扉的低泣自她的齿间溢出。
“曾几何时，我竟然变得如此丑陋？”她自问，一波波的记忆泛滥于她的脑海。
审视染红的手，她明白得很，那不是错觉，是她吧人推下楼，更在之后，伫立女人的身旁诅咒她的死，她就像个魔女，冷眼旁观的看待死亡。
而那事实上，根本是她在做戏。
天哪！
她感叹自己悲惨的际遇，迷惑了这么多年，说穿了何尝不是想替自己找一条路脱罪？
精神异常－－－这个绝佳的象牙塔，将她保护得很好，在她背负不贞罪名的同时，亦将她塑造成了不得不让人掬一把同情泪的可怜女人。
她以冰冷的手指压着眼皮，心跳在耳畔鼓噪。“有谁能看清我呢？我的城府深得几乎看不到底，奸诈如我，我的心早是一块腐坏的烂肉－－－”
“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做。”沉重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汉娜伤心欲绝的从大厅一侧步入，脸上带着领悟的泪痕。
“汉娜，你出来做什么？我不是要你留在房间里？”雅歌问，欲伸手搂过她，但被她躲开了。
“你不能杀他们。”她摇头，苦涩地呢喃，像是在对雅歌，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我看见了自己干枯消瘦的脸，再看着指间的血，突然间我看清了自己像魔鬼一般的灵魂，我把她推下楼，企图杀了她，因为我的心早已是块被食腐的烂肉了，长满了蛆，也长满了怨，我是如此的肮脏，如此的心胸狭窄，我利用了你的同情心。”梦魇初醒，面对的竟是如此丑陋的自己。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醒一点。”雅歌因愤怒而蹙起双眉，对厉云展的愁怨在眉心表露无遗。
“我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了。”汉娜抬起头凝望他，严重流露出暖意。“雅歌，现在我要讲一件往事，你只要静静地听，什么都不要说，你便会明白－－－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五湖区一如往常的宁静清雅，我与朋友在湖边散步聊天，然后雷恩出现了，他像一阵风般地在我眼前出现，仅是那么一眼我便被他深深地吸引。就像是中了魔法一样，我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夜里我躺在云展的身边，心里却想着他，我极度渴望再与他见面。而上天实现了我的愿望，一个星期后我又与他邂逅了，原来他是新搬来的邻居，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高兴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瞒着云展只身前去，那是第二度见面，但他却像是一把火般地占有了我，我亦欣喜地回应。我们都感到罪恶，我信他跟我一样对彼此一见钟情，交往也愈来愈亲密，就像一般的爱人，我真的爱上他了，爱他胜于爱云展，看着婚礼一天一天的接近，我的心也愈来愈浮动，我犹豫着是否该逃婚，最后我还是逃了，我去找他，想与他商议私奔，却意外的听见了一件阴谋－－－”汉娜泪流不止。“他是恶魔，没心没肺的恶魔－－－原来，我只是他算计的人，什么情？什么爱？全是他欺骗的工具，接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诈骗厉家庞大的家产。我既害怕又懊悔，转身想逃，却惊动了他，包括他房间里五个男人，我很快的被他们捉住，他们－－－他们－－－侮辱了我，把我打得遍体鳞伤，最后索性绑架我勒索云展。云展救了我，我却原谅不了自己，噩梦夜夜缠绕着我，每一夜我都在惊吓中醒来，我忘不了自己的罪，忘不了背叛云展的内疚，我渴望一个象牙塔，是我将自己逼疯的，将自己逼入迷幻，云展没错，错的是我！”
汉娜哭喊出来，压制她多年的罪孽一口气全释放出来。
倏地，她抢过雅歌手中的枪，反手抵住下颚。“我无法原谅这身污秽的灵魂，天知道，在这段恍惚的日子里，我只是在利用你们的善良，让你们可怜我，同情我，忘掉我的所作所为，雅歌，我想解脱，真的想！”语毕，她扣下扳机，轰然巨动，血液四溅。
所有的人都呆了。
汉娜的手包在雅歌掌中，枪口则帖着他的胸膛。
汉娜哑口，随之雾蒙双眼。“为什么－－－死的人应该是我－－－”
雅歌面不改色，伸手轻抚她的脸庞，最后只是浅浅的扬起笑容。“汉娜，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至爱的人，这就是理由－－－”
血染红了衣衫，伤口像个无底洞般不停的涌出热液，雅歌带笑得按住它，只是它怎么按也按不住。
“－－－汉娜。你的灵魂始终圣洁如一，邪恶的人是我，这是我能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不－－－不要－－－”枪从她颤抖的指缝滑落。“不要！你说过要陪我在这里多待些日子的，你骗人，你骗人－－－”她扑过去，紧搂住雅歌哭喊。
雅歌平静自若地低头亲吻着她的脸颊，细诉道：“抱歉，我食言了－－－”
“不，不会的，你一直很守信的，不会食言的，我们去医院，你会好的－－－”汉娜涕泪纵横，盲目而惶然的试着移动他。
雅歌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感情的事颠颠倒倒，在我的心底，我贪婪想爱你，想将你融入生命里，只是我克制自己没表现出来，因为它是如此的恶心，如此见不得人，但一切都不重要了，从今而后，我的一双羽翼将会护着你一生一世，再也了无顾忌－－－”
语毕，他双腿一屈，毫无预警跪下，最后像片落叶倒地。
“雅歌。”汉娜发出一声惊喘，浑身的血液顿时冻结，残酷的事实粉碎她仅存的希望。
“不－－－不要！不要啊－－－”
我珍爱的至宝
当我的眼眸看着你时
那一定是黎明
黎明的云霞会展出一双翅膀
带领我飞到你的身边
高飞的心是自由也是解脱－－－
柔软的棉被中，郁影舞听到耳畔有人声呶呶，头很痛，全身骨头像散了。
挥舞双臂，眨眨眼，奇怪，为什么不开灯呢？乌漆麻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醒了！郁小姐醒了！”尼克靠了过去，高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郁影舞愣了愣，这声音很熟悉。莫非－－－“小尼克？”
尼克心脏漏跳了一拍。“呀－－－太好了，郁小姐还记得我，死不了了！”他喜笑颜开地抱紧她。
“死不了？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是撞坏脑袋了吧？”尼克拉开与郁影舞的距离。
郁影舞皱眉，不经意的触及到肩上的伤，微微怔愕，猝然之间，她恍然大悟了。
过往的情景涌入脑海，她记起所发生的事，压着额头上的纱布，益发令她想起汉娜把她推下楼时的情境。
九死一生，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重回厉家。
“我想起来了，小尼克，我想起来了。”毋庸置疑，是厉云展救了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撞坏了脑袋，以至于神志不清呢！”尼克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还真伤的不轻，从头到脚没一处是完好的，连纪大哥都不敢保证你没事，现在看你醒过来，倒是可以放心了。”
尼克为她在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扶她靠坐着。
“厉云展呢？他怎么说？”郁影舞问，心中有着一丝隐忧。
“啊？少爷？他，他什么都没说。”支支吾吾了半晌，他说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答案。
面对虚弱不堪的她，他如何忍心告诉她，少爷无法谅解她与雅歌发生暧昧的行为，即使她是出于被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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