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二〇一四年六月底，派出所有位老警察退休，所里的兄弟姐妹们约着一起给他开欢送会。

        这样的聚会，免不了要喝酒。

        笙小禾作为新进实习生，虽然没人灌酒，但她为了融入集体，也开了一瓶啤酒，跟大家一起喝起来。

        可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在酒桌上要么就不喝，一旦开了口子，一瓶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推杯换盏间，她已经空腹喝了两瓶酒，眼神都开始有些迷茫了。

        笙小禾最后倒满一整杯，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坐在角落的南荣。

        他刚喝完一轮，现在身边没人。

        “师兄！”

        笙小禾步子不太稳地走到南荣身边空着的座位上，朝他举起酒杯：“最后的发财酒敬你，祝你……”

        她不会说敬酒话，顿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祝你，天天开心！”

        南荣从进包厢的那一刻起，就被所里的酒神逮着一直喝，期间其他人又断断续续来地互相敬酒，一直都没空照顾下自己的小禾师妹。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聚会不过刚开始十几分钟，笙小禾已经喝醉了。

        她满脸通红地看着他笑，眼睛亮亮的，好似有万千星辰。

        “这是喝了多少？”

        南荣把她的酒杯放在自己面前，倒了杯热豆浆给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和她碰了碰：“一个学校的都是自己人，随意点，别那么拘谨。欢迎你来所里实习，祝你工作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师兄罩你！”

        笙小禾捧着热豆浆，看着南荣已经见底的酒杯，脑子清醒却又动作迟钝地点点头，然后小口抿起来。

        旁边又来了位姐姐，豪迈地倒了一整杯白酒，坐到笙小禾旁边，笑着说：“我还没和新来的妹妹喝呢！来，小禾，跟姐走一个！”

        笙小禾转过头，慢吞吞地叫了声“艾姐”，想去拿南荣面前自己的酒杯。

        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推了回来。

        “姐，她不能再喝了，已经醉了。”南荣把那杯酒拿在自己手里，朝艾姐遥遥一举，说:“这杯我代她，再加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哟，还真是!”艾姐凑到笙小禾面前仔细看了看，伸手轻轻捏捏她的脸，“独居小姑娘这么回去我可不放心，南荣你等会儿要负责把人安全送到家，听见没？”

        南荣笑着应下，又跟艾姐单独喝了几杯，这才转头看向一直乖乖坐在旁边的笙小禾，“吃点东西？”

        笙小禾的豆浆还没喝完，闻言看了看桌上的大鱼大肉，顿觉一阵反胃，摇摇头不说话。

        南荣看她那状态已经昏昏欲睡了，跟其他人说了声打算先送笙小禾回家。

        可下了楼，笙小禾被带着暑气的风吹得清醒了些，坐到花台边的阶梯上就不愿意动了。

        她微微弯着腰，抱着膝盖，把头搭在上面，直愣愣地看着对面ktv里走出来的一对情侣吵架。

        南荣叫了她好几次都不愿意走，索性也跟着坐下来，举起手遮在她眼前，低声说：“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小心他们反过来骂你。”

        笙小禾眨眨眼，眼前是南荣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干净清晰的掌纹，耳边传来时间女生的哭声：“你还说你们没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她那种长得好看，身材性感，又会撒娇的女孩子吗？”

        她转过头看向南荣，圆圆大大的杏眼清澈明亮，微微泛红的两颊衬得白皙的皮肤像蜜桃般既嫩且水灵，晚风把她耳边的碎发吹拂过南荣的掌心，令他忍不住缩了缩，觉得有点痒。

        他低下头搓着手，听见笙小禾问自己：“男生都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吗？”

        南荣顿了下，而后轻笑着摇头，“当然不，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不同。”

        笙小禾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南荣抬头看了眼笙小禾，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非常具体的形容词，但那磅礴浩荡的词汇都只是匆匆略过，最后在末端处带出一条红色的线，线的另一头系着一个人称代词。

        他心想：“有点太快了，不能把人吓着。”

        追求南荣的女生不少，但他总是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

        要不然就是觉得这个女生不够白，要不然就是觉得那个女生不够高，再不然就是觉得还不够漂亮。

        可其实那些女孩子个顶个的都是标准白富美，各方面都很优秀拔尖。

        搞得盛美月曾一度以为他是同性恋。

        南荣自己心里清楚，那就是胡乱找的借口而已，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挑剔些什么，就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要再等等。

        终于在那个山洞里，那个防不胜防的拥抱，当南荣回抱住笙小禾的一瞬间，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忽然间有了答案。

        似乎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这样拥抱谁。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拥抱。

        不过确实太快了，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说喜欢，似乎太轻率了些。

        于是南荣只仰起头看着开始逐渐变暗的天，含糊道：“看感觉。”

        笙小禾皱起眉，觉得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看着南荣英俊的侧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没压抑住心中长达十三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变质的情愫，脱口而出：“那你对我这样的有感觉吗？”

        南荣愣了，他转头重新看向笙小禾，和那双明显带着迷离醉意的漂亮眼睛对视许久，直到对面那对情侣生气地互相扔下一句“那就分手”离开时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两人安静地坐在出租车后座，都没有开口说话。

        出了电梯，笙小禾早就清醒了大半的脑子开始后知后觉感到尴尬，她甚至都没请南荣进屋喝杯水，只匆匆朝他道谢后就手足无措地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电梯传来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后才慢吞吞地挪到客厅墙角一个水缸面前。

        笙小禾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玻璃，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我告白失败了。”

        水缸的假山后游出来一只小乌龟，见到她就划拉着四条小短腿，隔着玻璃将嘴怼在笙小禾的指尖处，像是在安慰她。

        笙小禾无奈地叹叹气，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就把自己扔进床里，借着酒意沉沉睡了过去。

        凌晨两点的时候，她被饿醒了。

        笙小禾租的是短期公寓，加上她也不会做饭，开放式的厨房俨然就是一个摆设，除了有洗菜盆，其他要什么没什么。

        屋里除了龟粮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笙小禾熬不过越来越响的肚子，只能抓起钥匙去楼下便利店买泡面。

        刚打开门，就被门口坐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师、师兄？”

        笙小禾愣愣地看着南荣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被笼罩一片阴影中。

        她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南荣没回答她，反而问了句：“酒醒了？”

        笙小禾想起之前的告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心想就让他以为是喝多了胡说的吧。

        反正喝醉的人说什么都没关系。

        南荣似乎笑了声，他说：“有点事儿想等你酒醒后第一时间确认下。”

        “怎么不打电话呢？大半夜的跑来跑去多折腾。”笙小禾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先进来吧！”

        “不了。”南荣没动，“是很重要的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好，你说，发生什么事了？”

        笙小禾紧张起来，两只手不停地绞着钥匙扣。

        南荣也后退了半步，把自己露在廊灯中，深邃的五官在顶上投射而下的光照中显得轮廓异常英挺坚毅，他目光非常温柔地看着笙小禾，认真地开口。

        “我喜欢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

        “哗——啪——”

        笙小禾手里的钥匙掉到了地上，她半是震惊半是犹疑地问：“你……喝醉了？”

        “喝醉的人不是你吗？”

        南荣轻声笑起来，解释道：“刚刚没有回答你，首先是因为不想在你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谈感情的事，其次嘛——”

        他顿了顿，在笙小禾的注视中接着说：“告白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先来呢？”

        笙小禾声音微颤，“你……”

        南荣这才上前一步跨进屋里，站在笙小禾面前，半垂着头，伸手握住她捡起钥匙的那只手，轻轻摇了摇，“看你的表情，我猜你应该是同意了？”

        笙小禾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发现过往那些本以为会永远漂泊无依最后消散在云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虽然她并不曾幻想过可以拥有，但现在当事人却亲口圆了她一个期待。

        儿时小哥哥的身影逐渐拉长，变成了南荣现在的样子，两道不同年龄阶段的声音同时响在耳畔，都在对她说：“我喜欢你。”

        过了很久，笙小禾才开口：“不……”

        南荣挑挑眉，没有松开手，他要听完理由。

        笙小禾吸了吸鼻子，倾身抱住南荣，把额头抵在他肩膀处，嗓音嘶哑：“你不用追，我愿意的。”

        南荣立刻把人更紧地揽进怀里，低下头蹭了蹭她的头发，“你这大喘气差点吓死我！”

        笙小禾声音闷闷地，带着惊喜后的不确定，“师兄，我们……这就算是在一起了吗？”

        南荣肯定地“嗯”了一声，摸着她的头发说：“所以我的小师妹，现在这个点，你不睡觉，是想去哪里呢？”

        笙小禾还没回答，肚子里就传来“咕噜”声，在周遭都很安静的小空间里显得特别清晰。

        她推开南荣，双手捂着脸蹲下身，一副没脸见人的惨淡模样，又羞又恼地说：“买泡面。”

        南荣笑着拉开笙小禾的手，在已经满脸通红的人眉心处偷了个吻，拿过钥匙揣进自己兜里，牵着她往外走去。

        “泡面有什么好吃的，男朋友带你去吃烧烤怎么样？”

        笙小禾被“男朋友”三个字戳得心里热乎乎的，闻言双手整个抱住南荣的手臂，眼睛亮亮地问：“都这会儿了还有吗？”

        南荣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必须有！”

        ……

        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嘀嘀”声，床上带着氧气面罩的人忽然发出细小的声音。

        小赵凑上去，发现笙小禾眼皮轻轻动了动，嘴里不停地呓语着：“师兄……师兄……”

        他连忙按下床头铃叫医生，边掏出手机给南荣打电话，刚响一声，就被对方掐断了。

        门被推开，小赵转头，看见南荣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赵小声说：“副队，小禾好像快醒了。”

        南荣点点头，朝他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小赵拿起凳子上的外套往外走，和南荣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烟草味。

        他歪着头呢喃了一句：“副队不是戒烟了吗？”

        南荣弯下身凑到笙小禾眼前，让她睁开眼后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自己。

        笙小禾声音被盖子遮住，小小哑哑地喊了声：“师兄……”

        南荣对她温柔地笑笑，摸着她的耳发，像捧着易碎的瓷器，他轻声应道：“我在这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笙小禾闭闭眼，说：“饿。”

        南荣眼里的疼爱都快溢出来了，他问：“那我去给你买点粥好不好？”

        笙小禾想摇头，但她现在还没法做大动作，只能眨眨眼，无意识地撒娇：“要烧烤。”

        南荣被气笑了，轻轻点了点笙小禾的额头，“想什么呢小朋友，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笙小禾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南荣带她去了夜市一条街，跟老板商量后，亲自给她烤了串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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