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只手

第十三章

        夏放缓漫不经心地，“没。”

        “那我可以坐这儿吗？”

        “坐。”

        很久没看方玉冰，她还是打扮得如此少女可爱，踩着白色亚瑟士gel的窄脚上还套了条长长的卡通袜子，她又靠近几寸，烟粉色的漫画感背带裙，米色打底显得整个人都格外干净清爽。

        和她喜欢看的大饼哥哥不太一样。

        “上次的事儿真的很对不起。”方玉冰紧紧地抓住蕾丝裙摆，“我不应该强迫你和我一起看你不喜欢的东西。”

        夏放缓哂了哂，摸着可乐的纸吸管，搅动得冰块沙沙响，“哦，那你就跟你爸说？”

        “啊……”

        方玉冰咽了咽，“我回去想了很久，但不知道怎么和你道歉……所以才拜托我爸爸……”

        方玉冰止声，似乎意识到一件事。

        “该不会……你妈妈又打你了吧？”

        “没。”夏放缓摸了摸鼻子，一口否认。

        方玉冰犹犹豫豫地，“那你的脸。”

        “摔的。”夏放缓尽量描述详尽，“昨天洗澡不小心在洗澡间摔了跤，撞到浴缸上撞到的。”

        “哦好吧。”方玉冰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夏放缓看见她这幅模样，一眼便识出方玉冰不信。

        呵呵。

        其实方玉冰还是很了解自己的。

        方玉冰知道付裕脾气暴躁，夏天明温和礼貌，所以每次向方洲告状的时候都说——

        “要打给付阿姨，打给夏叔叔没用。”

        夏放缓早就习惯了。

        只是，昨天晚上太得意忘形，沉醉在另一种感情里而忽略了付裕这颗定时炸弹。

        诶。

        方玉冰把刚刚点好的薯条端了过来，顺道把巧克力味儿的麦旋风放在她的盘子里，“我点了你最喜欢的麦旋风，吃点么？”

        “不吃。”夏放缓摇摇头，“我要做作业。”

        她现在能明白某鱼用这个理由拒绝她有多爽了。

        方玉冰扁了扁嘴，叹息般道，“好吧，那这位同学你呢？”

        见在夏放缓这儿碰了壁，方玉冰又转头去问钟佳妍。

        方玉冰是文科班的，所以钟佳妍并不认识她，只是偶尔从夏放缓的嘴里听见她的名字，知道他们最近关系很紧张。虽然夏放缓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及谁谁谁的不好——谁对她再怎么不好她压根也不会说出来，只会放在肚子里让难过自己烂掉。

        但依照夏放缓这么大方的性子，钟佳妍也猜到，方玉冰肯定做了什么特别特别不好的事，能够严重伤害到夏放缓的那种。

        钟佳妍扫了眼夏放缓此刻的表情，立刻明确拒绝。

        方玉冰的脸，顿时煞白一片。

        她嘟着红润的双唇，湿润的睫毛黏在下眼睑上空，晶莹剔透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哭得很伤心，却没有声音，只有微微的啜泣。

        看上去，挺我见犹怜的。

        妈的。

        烦。

        夏放缓被她这“委屈巴巴”的样子弄得心烦意乱，她丢过去一张纸，给方玉冰揩揩。

        可看着方玉冰似乎真的哭得很难过，甚至有些许上气不接下气，呼吸不过来时。

        夏放缓有些犹豫了。

        “你周末来我家吧。”夏放缓淡淡地，“我让赵阿姨做好香菇炖鸡。”

        方玉冰闻言，立刻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夏放缓。

        她止住了哭泣，用纸巾大力地擤干净鼻涕，音调还带着哭腔，“谢谢。”

        谢什么谢，蛇？

        夏农夫抬起手表，发现时间似乎已经差不多了，便拽着钟佳妍出去。

        “我先走了。”她拍下五十块的现金，“这顿我请你。”

        说罢，他们便匆匆离开。

        走出麦当劳后，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明明已经和好了，不会有难堪的后续了。

        可是，她还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钟佳妍问：“龟龟，你真的就和方玉冰和好了吗？”

        夏放缓嗯了声，“先这样吧。”

        她的声音涩涩的，像被磨损的轮胎仍倔强地在山地摩挲，颗粒感十足。

        抬起脸，望向对面袅袅的雾气。

        一层青纱笼在晦暗的山头，深处的人家正烹饪炊饭，童稚的小孩们嬉戏打闹，或许会像语文课本里描绘那样开心地放风筝，追蜻蜓。

        小孩们的脸上洋溢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笑容，如此绚烂，又是如此刺眼。

        像今天早上的太阳。

        -------

        大概到了以往那个时间后，某条鱼终于如约而至。

        似是早就知道夏放缓回来蹲他，江湍的表情并不意外。

        夏放缓小步跑着，像个胖胖的小企鹅一样迎了上去，“hello，被告。”

        “什么被告？”

        “你间接害我受伤所以我是原告你是被告啊。”夏放缓煞有其事的胡编乱诌，“虽然我现在还没告你，不过你要是做出点补偿的话我们可以调解哦。”

        “什么补偿？”

        钟佳妍嘿嘿一笑，“放心，不是肉偿。”

        夏放缓机械地扭过头，一脸脏话。

        妈的，谁让你说这个。

        老子就是要肉偿啊。

        江湍退了半步，右手拎着书包的挂带移交到左手。

        他摸进最小的那间夹层，翻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盛着金黄色的浑浊溶液，在阳光的映照下甚至看不出丁达尔效应，尤其瓶口还用木塞塞着，看上去格外像尿检用的试管。

        嘶。

        他不会要杀人灭口，喂她喝尿吧？

        夏放缓咽了咽，往后退了几步。

        而某鱼，倒是很执着地逼近。

        江湍的步子很大，在这样的追击问题里永远属于追上的那一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直到挨近。

        棚上的鸟雀抖落下一身羽毛，向光亮处飞去。

        撕裂的天空里，渗出血淋淋的光线。

        “这什么？”夏放缓有些紧张地问。

        江湍拿着玻璃瓶，左右震荡了下，“跌打损伤的药酒。”

        说完，江湍旋开瓶盖，放出浓重的中药味。

        这么一看，还真是。

        底下还有人参，生乌头和芍药，浇得黑压压的，沉淀下不少絮状物。

        “……菩萨，你还会做这玩意？”

        “不是，是我妈弄的。”

        “哦。”

        你妈弄的。

        “你妈对你可真好。”夏放缓有些羡慕地舔了舔上唇。

        要是付裕能给她做药酒。

        哦不，买药都行。

        她做梦都可能笑醒。

        只可惜，这些都是遐想。

        是白日美梦。

        付裕能不打她，她都该烧香拜佛了。

        “我让江知流买了点棉签，你回去先用酒精消毒，再蘸点药酒擦擦就行。”江湍一边说，一边从书包夹层里又拿出一个塑料袋，替夏放缓把这两样都装好。

        钟佳妍见状，暧昧地用胳膊小小地打了打夏放缓的臂弯，勾起唇角，下意识地掏出水瓶喝点水稀释稀释甜度。

        夏放缓眨着亮晶晶的翦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帮我擦。”

        钟佳妍再度一口水喷了出来。

        江湍的嘴角也抽了抽。

        旋即，他手扶上脸颊，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往上提了提，“夏放缓，你知道羞字怎么写么？”

        “不知道。”夏放缓嬉皮笑脸的，“你教我啊。”

        “……”

        江湍和钟佳妍现在的表情如出一辙。

        或许是察觉到这气氛愈发不对劲，钟佳妍狗腿地笑了笑，连忙说着“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啦”便逃之夭夭。

        不错。

        妍妍还是很了解我的。

        夏放缓接过玻璃瓶，学着他刚才的手势也震了震。

        暮光透过黄液，映在她琥珀色的瞳上，夏放缓下意识地眯眼，不解道：“江湍，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个呀？”

        “你经常受伤吗？”

        江湍的眼明显一滞。

        许久，才嗯了声。

        可他的双颊却古怪地红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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