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直面生父

这么多年，他为什么现在要认我这个女儿？

        范清怡把母亲留下那两行小字反反复复地看，可也找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不认。不原谅。

        就在她狠狠发誓的时候，那个陌生号码发过来信息了。

        “明天有空的话，可以请你出来我们聊聊吗？”

        地点是帝都一个大厦楼下的咖啡厅，离范清怡的住处不算远。

        白戈这两天下班回来和她寸步不离，照顾她的起居和情绪。听到她要去赴约，立刻要帮忙。

        “在葬礼上看到的车牌号，我查过了，是一个姓王的人在租车行租的，那个人供职过好几个公司，都是做司机。最近的这个萃升盛仕公司好像是做珠宝生意的。我把网上能查到的董事名字都打出来了，你看看有没有？”

        范清怡对江德铭的现状并不关心，不过她还是接过来瞥了一眼，并没有江德铭的名字。

        “没有？那现在既然你知道是江德铭这三个字，我直接查他好了。”白戈说。

        “不用查了。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和他扯上关系。他再有钱，我也不会要他的。”范清怡望着窗外说，低声但坚决。

        “你妈妈说这个江德铭要给她钱，是想让她先认可他的身份吧。”白戈还在分析。“上次你说在昆明有人在你包里塞了一张条，说不该要的钱别要。是不是，也说的是这个江德铭的钱？”

        其实范清怡也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蹊跷和危险，都与江德铭的突然现身有关。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要去赴约，说明白自己的立场。

        白戈自顾自地开始搜索江德铭了。有收获自然会告诉她。范清怡也不过问。

        第二天，约定时间到了。范清怡一身黑色风衣，走到咖啡厅。人很少，隔着落地玻璃窗就一眼就看到角落里那个男人。深紫棕色的呢子西装，英伦范皮鞋，头发打理过，没有啤酒肚，立刻和满街不修边幅的中老年男人区别开来。

        男人站起来，目光殷切地看着她走过去。

        若不是看了妈妈的日记，就要给你这个表演骗进去了。范清怡在心里冷笑。她把包往椅子上一放，解着风衣扣，先发制人：“你叫江德铭？”

        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调整了神色，说：“江德铭是我以前的名字。”

        还改过名。看来是心虚的事做多了。范清怡不接话，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小泯了一口，等着他往下说。

        “清怡……”等服务员走远，他开口了。

        “叫我范小姐。”范清怡脸色一冷。他没有资格和她妈妈一样叫她。

        “范小姐，你既然已经知道江德铭这个名字，我是谁你也应该清楚了。”那男人似乎被她震慑道，略露愧色，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杯子说：“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我年轻时做的荒唐事有多糟糕，我无论如何也是纠正不了了。”

        “是的。你若是来道歉那也不必。”

        “是。”他头更低了。可他过会儿又抬起眼睛来，看着范清怡，眼里起了雾似的眨眨眼，卑微地笑着说：“范小姐，我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做你的亲人。这个我明白。我和你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生活都没有过交集。可是，和你母亲……我和她却不是陌生人……”说到这里，他悲从中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范清怡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欠你母亲这辈子的，是还不完的。可我上个月找到她，是真心想尽我的一切做一些弥补。”

        “给她钱吗？”范清怡打断他。

        “她这样告诉你的？”他问道。

        范清怡觉得他是在套她话。这个男人不好对付，到现在还没说自己的一点事。她直接问：“你现在的叫什么名字呢？还羞于示人呢？”

        “哎，我忘了讲。”他有点恼色，说：“看到你，我心里激动，说话也语无伦次了。我改名叫江行盛了。”他手指在桌上写了写。

        “这个盛？还不如叫行慎呢。慎重的慎。”

        江行盛脸红到脖子根，本来风度翩翩的一个人，现在看就一落魄的灵魂。

        范清怡忽然心里有一丝不忍冒出来。他也是近六十的老男人，被一个二十几的小姑娘当街数落成这样，真难看。

        “我找你妈妈，不单是想提供一点经济上的支持。我……其实也是有些私心……在你面前我也不必瞒着。现在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我的私心也是实现不了了……唉。”江行盛皱着眼，痛苦地小声说。

        “什么私心？”

        “我，唉，我去年才离了婚。”江行盛说：“我婚姻不幸福。拖了这么多年，总算了了一桩事。其实这么多年，我没有忘记过淑真。我一个人生活了一阵，我很想再见见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如果，我是自己想着，如果她也一个人，我想是否有机会可以……”

        范清怡笑出了声，她的泪水由不得她，划过脸颊。带着泪，她笑骂道：“你当我妈妈是什么人？看你方便时随时和你再续前缘吗？！你可真有自信！”

        江行盛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求饶式地解释道：“我也是……想了又想才去找她。不敢轻易冒犯。我也托人打听了她，知道她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我想，是不是，她还对我有一些感情……是我想错了……”

        “你打算给我妈妈多少钱？”范清怡忽然不客气地问。

        “不不，范小姐，别这么说。我是一厢情愿，想和你妈妈一起过后半辈子。我的公司，房产啊什么的，如果淑真愿意，其实都是可以我和她共有的。钱，我这个岁数不是那么在意了……我想明白了，人活着，活的是和亲人的感情。别的都不算什么……”

        “这话从你嘴里说起来还真挺讽刺的。”范清怡说。

        江行盛神色黯然，不再往下说了。

        “你的钱我妈妈不要，我更不可能要你的。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的话，我就走了。以后也不必再见。”范清怡喝了一大口咖啡，放下杯子。

        “范小姐，请你先别走！我知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人。可是请你相信我，淑真去了，我非常伤心。”

        说到“非常伤心”四个字，他的声音变了，直接哭出声来。

        服务员都听到了，远远地往这边探头探脑。

        你倒是不怕丢人。范清怡想着，看面前的这张脸哭得五官皱成一团。那神情是装不出来的。她又冷不下心来骂他了。

        母亲去世，悲痛的人，原本只有她范清怡一个。若是她知道，这个她因之失了一辈子的男人如今为她痛哭，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她很后悔没有多问问母亲这么多年之后对江德铭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他如果真的想再续前缘，为何母亲丝毫不为所动？年轻时爱到义无反顾生下这个男人的私生女，时隔近三十年，会真的对他只剩下恨意了么？

        “你问我找你的目的……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和你继续当陌生人！淑真已经去了……我的心也死了。你就算骂我，我也要说，本来想办完葬礼就再也不找你，可我在你身上看到当年的淑真，看到了当年的我！你有所有的权利和资格来恨我，骂我，就算这样，现在听着你骂我，我也觉得比世界上任何的声音都好听！现在坐在你对面，我也觉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去处都亲切！我不要脸！我要情分啊！”他呜呜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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