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试风云

第三天一早，范清怡梳了个利落的马尾，化了个清爽的淡妆。浅灰色梭织中袖上衣，深灰细格烟管裤，黑色深口平底单鞋。

        收拾好了，她深呼吸三次，在手机上翻出自己那个口译翻车视频，从头看到尾——

        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犯两次。出门前，她用口红在门口的镜子上写了一个“稳”字。

        “啧啧，这地儿，太牛了。”一下车，秦天左右环顾，被小区的气派景观震慑到。

        范清怡则神色平静，她通过一整天的高效准备，已知道第一次去客户家左顾右盼是大忌。

        “这边请，一会儿我会来叫您面试。”管家把他们请进一间会客室。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三个男的，和秦天一样西装革履，各陪着一位女性应聘者。

        范清怡和秦天在剩下那两张椅子上坐下。等管家离开，范清怡掏出手机给秦天打了一行字：“你不是说今天就来上户？结果还有这么多人来面试！”

        “姐，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们还找了别的公司啊！我这边的确是只带了你过来。”秦天的委屈要溢出屏幕了。

        其余三个应聘者里，有一个身着粉红色护士服。她三十来岁，棕色皮肤，眉眼颇具东南亚风情。她对其他人毫无兴趣，自顾自地端坐在椅子上，双脚并拢，俨然专业陪护经验丰富的样子。

        护士旁边坐着的女生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点学生气。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西装裙，黑色中跟皮鞋——涉世未深的女生面试标配。

        屋里还有个美女，踩着白色细高跟，靠墙斜斜倚着。网红脸，长卷发挑染了成一缕一缕的金棕色，一身白色连衣裙一看就价格不菲。脖颈间的玫瑰金项链吊着个显眼的h字母，手腕上红色四叶草手链呼应着法式美甲的色泽。她身旁的椅子上，搁了一只粉红色的爱马仕铂金包。

        范清怡一进门，就感受到那网红脸美女灼热的目光。她抬头，确信那美女正盛气凌人地盯着自己看，仿佛在打量敌人。

        一身的披挂都是真货，看她那养尊处优的样子，哪像是来应聘保姆的——范清怡对她也没好印象。

        “几位女士请带好简历跟我过来。”那管家过来了。

        范清怡和其他三位应聘者一同站起来。

        秦天冲她咧嘴一笑，捏拳往下一拉，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范清怡淡然笑笑，脑补了一下秦天待会儿垂头丧气打道回府的样子。

        管家一抬手，示意四位一起进到里面更宽的会客厅。

        竟然是群面。范清怡顿时更觉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最后。

        不过，有那个广为流传的翻车视频垫底，现在丢个人也可以云淡风轻了。这大概就叫每一道乌云后面都有金边。

        四人落座在长沙发上。范清怡最后一个进屋，坐在了最右边。她习惯性地往扶手边靠了靠，同旁边那个最年轻的女生尽量拉开一点点距离。

        茶几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虽然坐着，也能看出身量很高。修长的胳膊搭在椅子臂上，二郎腿翘着却丝毫没有痞气。下颌骨棱角分明，眉如剑眼眸如星，只是眉头紧锁，一脸生人勿近感。

        有点霸道总裁的样子。范清怡暗想。

        那男子扫了四人一眼，对那个网红脸美女眉头一皱：“阿曼达，你来凑什么热闹？”

        阿曼达二郎腿一翘：“怎么，晟均哥哥，我不够格啊？”

        “谁是你哥哥，你有点正形吧。”男子没好气地说，满脸不耐烦。

        “我怎么没正形？我这是堂堂正正来应聘你家保姆来的啊！”阿曼达站起来，旁若无人地在倪晟均面前转了个圈：“我好歹也是一新鲜海龟，您瞧不上？”

        “好好做你的总裁千金不好吗？非要来这儿搅局。我这儿是谈正事呢！”倪晟均五官都拧一块儿了。

        “没准儿你家老太太就看上我呢！”阿曼达一撩头发，裙摆一甩，拂过倪晟均的膝盖。

        倪晟均把椅子往后一退，站起来。管家扶着老太太进来了。

        老太太一头银丝卷发，一身中式衣裤，圆脸戴着老花镜，和蔼地笑着。她冲倪晟均摆摆手，自己慢慢走到客厅一角的藤椅上坐下了。

        管家关上门，立在老太太身后。

        客厅安静下来。

        倪晟均用英语说道：“感谢大家来参加面试。今天的面试由我负责。先请每人做个自我介绍，讲讲自己的职业经历。哪位先来？”

        阿曼达首先站起来，她突然变出一脸甜笑，仿佛一直这么乖巧懂事。她双手呈给倪晟均和老太太各一份简历，开说了。

        她英文不错，但是带着浓浓的美国加州女生的味儿，恨不得一句话夹杂四五个“like”。她刚从加州某大学毕业，在几个知名公司有过实习经历。尽管没有一手陪护经验，但她说，自己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美国的养老院先进的养护经验，多次实地考察，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说完，阿曼达颇有自信地一笑，坐下了。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那个专业护士。她一开口，屋里的人都忍不住侧目，因为东南亚口音极为浓重。

        她叫玛丽安，果然经验丰富，在夏威夷的某家高端养老院干过五年，又陆续接过七八个私人陪护。讲完经历，她又总结了一些陪护心得，还提到客户给她的好评。

        玛丽安刚说完落座，旁边那个最年轻的女生飞快地站起来开始自我介绍，好像生怕当了最后一名。

        她叫陈美丹，刚工作不到一年。国内某知名大学英语系硕士毕业，现在某翻译公司供职。她重点强调了自己做的几次陪同翻译，医药翻译经历。

        陈美丹语速很快，说完吐了一口气，明显比较紧张。

        轮到范清怡了。

        范清怡一出口就是优雅的英式英语，声音大方又温柔。

        对面的倪晟均也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范清怡从教育背景讲起，说到在美国有一年交换生经历时，倪晟均问：“在哪里？”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州立大学。”

        “你在美国呆了一年，怎么说的是英式英语？”

        范清怡莞尔一笑：“因为您刚才说的是英式英文。我有个坏习惯，口音容易被谈话对方带跑。”

        说到这里，她切换成流利的美式英语：“我也可以说美式英语，如果您听得习惯的话。”

        “哦！”倪晟均也笑了一下，有点兴趣地问道：“别的口音还会吗？”

        这时候要是飙几句玛丽安的菲式英语真的绝了。但是那样做太不地道。

        范清怡用苏格兰口音答道：“当然可以。其实口音不重要，能达到交流目的就好。”

        见倪晟均点头，范清怡就又切换回英式英语，大致介绍了自己的职业经历。

        “一点陪护经验都没有吗？”倪晟均问。

        “我的确没有专业陪护经验。不过我学新东西很快。来之前我已经学习整理出了护老日常工作，对自己的不足之处会加强学习。”范清怡想到昨天查的资料，挑了几点心得体会分享出来。

        玛丽安翻了个别人看不见的白眼儿，仿佛自己才是权威。

        “刚才各位也都听了彼此的初步介绍。接下来每个人说说自己的优势吧。”倪晟均又发话了。

        屋里的火药味儿飘起来了。

        玛丽安先发制人，强调了自己的专业性，还暗示护理老年人风险高，潜台词很明白——不专业的别来凑热闹。

        阿曼达立即针锋相对。她有理有据地说，据她的调查，老人对陪护的体验感并不由工作人员的专业程度决定。

        接着她语出惊人：“我从小在帝都上流社会长大，接触的都是高端人群。我更了解上流社会老太太的社交需求和情感需求。和老太太相处起来也会适应得更好。我的资源也多，有我来安排，绝对让老太太过得有滋有味！”

        这话一出来，其他人都有点愣。仿佛有点降维打击的意思，但怎么听上去都有点暴露智商和情商。

        陈美丹很着急，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只好说自己年轻，肯吃苦，能受累，干脆把大学时得的各种奖项背了一遍。

        群面的氛围把范清怡隐藏的好胜之心也勾了出来。但她不打算明里进攻。

        她淡淡地说：“我情绪稳定，这也许是做陪护的一个优点。另外，我的记性不错。刚才在会客室等待时，正好看到墙上挂有奥登的诗，我读了两遍已经记下来了。”

        倪晟均有些不大相信地问：“能请你背两句吗？”

        “在头疼和焦虑中，生命不知不觉中逝去；时间的幻想终会实现，不在今朝就在明日。曾经绿荫葱茏的山谷，弥漫着骇人的大雪；时间打断如织的舞步，还有跳水人的华丽的躬身。”

        英国著名诗人奥登的诗句一出口，整个格局就不一样了。范清怡口音优雅，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此时自带知性女神光环，瞬间比其他人高出几个档次。

        倪晟均不置可否，接着出第三题：“请各位如实描述自己的兴趣爱好。”

        陈美丹这次先回答，说的是古典音乐，文学和电影。

        玛丽安说的是烹饪，尤其是烘焙。

        阿曼达对前两人的不屑就写在脸上。她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对古董珠宝感兴趣，还有高尔夫。

        范清怡爱好挺广谱，她掂量了一下，说了最特别的：“我的兴趣都比较奇葩，最近很喜欢研究算命。”

        众人错愕。

        阿曼达探过头来问：“用什么算？星座还是八字？”她想让范清怡当众算一算，她咬死了说不准，让范清怡出个丑。

        “我喜欢直接看面相。”范清怡微微一笑。

        阿曼达的整容脸上动了不少地方，不想让范清怡细看，悻悻地不接话了。

        “看面相，那就看看我吧。能看出点什么？”倪晟均调整坐姿，正对范清怡。他嘴角一扬，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我这张帅脸给你看，看你能说个什么出来。

        “我只是对面相有些兴趣，还没到可以算准的地步。”范清怡并不躲避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没关系，就按你现有的理解来看吧。说错了不要紧。大家听着玩。”

        于是，范清怡的目光在倪晟均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倪晟均没想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神，好像对方光芒过于耀眼。

        范清怡略一思忖，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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