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黎明（十一）

　　这一夜，马车在望江楼附近徘徊，一直不曾停歇过，直至子时许，那车夫才将马车绑在一颗树上，然后将车厢里的老者请了下来。

　　“阿福，就在这儿吗？”从车厢上走下来，那老者微微问了一句。

　　一旁的车夫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回应道︰“找了几遍，应该错不了。”

　　“那就好。”老者点了点头，双手插在袖子里，但是那一双浑浊的眼眸，却看向了灯火通明的望江楼。

　　“七万年了，终于……”后面的话声若蚊蝇，就连身旁的阿福都几乎听不清楚，而那老者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激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微微变得泪花泛滥了起来。

　　似乎极少看老者如此失态，那身材高大的车夫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主人，那个小姑娘……”

　　“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一谈到此事，老者的神情微微一变，就连脸上的神色都稍稍有些严肃了起来︰“以后这种事情不要问了，知道太多事情，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是，阿福明白了。”车夫恭敬的点了点头，自然是不敢在问下去了，毕竟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这老者极少用这种严厉的口吻对他说话，而如此老者既然开了口，那想必这件事情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了主人不想让他参与其中的地步，而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之后，车夫自然会摆正自己的位置，让自己变得不要那么好奇。

　　老者似乎也举觉得自己的话里有些重，因此微微的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说︰“这座楼，似乎有些熟悉的样子。”

　　他看着灯火通明的望江楼，神色稍稍变得有些古怪。

　　“主人大概忘记了，三千年前，主人曾经来过这里见过董长生！”那车夫微微提醒的说着。

　　“董长生？”老者微微一愣，随后才眨了眨眼睛，唏嘘道︰“是了，我倒是忘记了，这座楼似乎是那小子修建的，一晃几千年，物是人非！”

　　“其实……倒也算不上物是人非。”那车夫偏了偏头，微微眯了眯眼睛说︰“这座望江楼，如今依旧是阴阳教的产业！”

　　“我曾听闻，如今的白云城乃是阴阳教的治下了？”那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微微笑了笑︰“那望江楼重归阴阳教的羽翼下，倒也在正常不过了，想不到当年董长生心血来潮之举，竟然衍生了阴阳教这么大的摊子，真是不服老也不行喽！”

　　“主人，我们大概站在这里太久了些，有人盯上我们。”那名叫阿福的男子微微的皱了皱眉，朝着黑暗中瞥了几眼。

　　毕竟是阴阳教与荒古道场的大本营，不仅有董太玄与荒古询这种教内巨头栖息之地，就连一些长老之类的高层也盘踞在此处，自然而然，对于望江楼周边的风吹草动，那负责巡视的探子极为敏感，几乎在两人进入望江楼的附近，就有人盯上了这辆马车。

　　“无妨。”那老者摆了摆手说着，毕竟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没有想过隐匿形迹。

　　如此明显的站在哪里凝视望江楼，若是附近阴阳教的修士不闻不问，这几乎是说不过去了，所以没过多久，几个寻常装扮的修士就走了过来，但是还未等他们开口询问，那名叫阿福的男子身形一闪，让将几个修士全都打晕在地。

　　“下手轻点，若是让董长生知道你在欺负他的徒子徒孙，那小子怕是会找你算账啊！”老者双手插在袖子里，笑呵呵的说。

　　“阿福不怕。”车夫面无表情的眯了眯眸子︰“其实就算董长生不来找我，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去找他再打一场！”

　　从话语之间看出，两人之间似乎有些陈年旧怨，这车夫似乎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毕竟曾经与董长生打过一场的人物，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个赶车的奴仆！

　　那老者对于阿福的言语不仅没有责怪，反而煽风点火的说道︰“老夫倒是支持你去找他打一场，最毫将他打的他吗都认不出来的他，否则，三千年前的一战之辱，你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去洗刷了。”

　　那董长生所修行的六神宝典，三千年就可以上升一个大台阶，如今三千年之期将尽，若是让董长生如偿所愿，那么阿福当年败给董长生之仇，可就再也没有多少机会能报了。

　　那老者似乎乐于看着阿福找董长生报仇，毕竟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对于其他人的这争斗，老者还是很乐意去看一些热闹的，所以对待阿福想要与董长生打上一架的事情，他一直都是极为支持的态度。

　　“但是，董长生好像并不在这儿？”阿福微微看了一眼神色兴奋的老者，不得不给对方倒了一盆凉水。

　　以他感应的气机，不仅是这望江楼内，就连整个白云城，也没有董长生的踪迹，而想要在茫茫众生中找到董长生，这种大海捞针的事情，大概是有些行不通的，

　　但是老者浑不在意，只是露出笑容，干巴巴的说道︰“董长生不在，你可以逼他出来嘛。”手指指了指望江楼的方向，那老者说︰“看到了没有，那里面的小子，应该就是董长生的后人！”

　　毕竟是阴阳教之中气息最为强大的家伙，董太玄被两人感应到，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那阿福听了，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对那老者说道︰“主人应该知道，这种事情，阿福大概是做不来的。”

　　“有什么做不来的，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那老者看了他一眼，微微的眯了眯眸子道︰“不过是逼一个人出来，除了杀人放火之外，有许多有效的方式，可以让你得偿所愿。何况，这望江楼，此次倒是非闯不得了。”

　　那老者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阿福还是明白主人有非闯不可的理由，既然有重要的事情在驱使，这望江楼自然难以逃脱两人的掌控……

　　“小姐，外面停了一辆马车，好像有人一直在偷看这里。”

　　望江楼上，名叫萌萌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站在幕帘后面微微的往下看去。

　　“哪有那么多人会看这里，而且就算是有，也不该让你这种小丫头轻而易举窥见的，毕竟，阴阳教在白云城可不是吃素的。”

　　毕竟是阴阳教与荒古道场的大本营，不仅有董太玄与荒古询这种高手坐镇，还有各大长老统帅着城中的一切，可谓是整个白云城的中枢之地，若不是太和宫在白云城设立的水军大都督府，此刻的望江楼本应该是白云城最为显赫之地的。

　　只是，这个声名显赫的地方，这一夜却明显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劫难，在所有人都未曾料想的结局之下，一阵剧烈的轰鸣声，直接毁掉了这座有着三千年历史的望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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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此同时，在一艘朝着白云城行驶的大船之上，十几个形态各异的男女，各自走在湿滑的甲板之上。

　　似乎是下了雨的缘故，海面上的空气格外清爽，再加上夜色渐渐变身，这些憋了近半个月的宗门修士一一走出船舱，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一个月前，他们从中州出发，乘坐大船横渡海域，前往大罗州的白云城。

　　这些修士的年龄都不算大，大多都是中州各大宗门的后起之秀，而前往白云城那个是非之地，除了是各自宗门的试炼之始。也夹杂着一些难以言语的隐秘。

　　行走在湿滑的甲板上，曲非深深的吸了口气，或许是空气清新洁净的缘故，她那原本阴郁的心情似乎都舒缓了许多。

　　不过，看着前面那道清冷的身影，她的胸口还是传来一阵压抑，尤其是周围一个个臭男人看到那道身影后，毫不掩饰的仰慕，而视线却几乎忽略了自己，让她感到自己置身在一道巨大的阴影下，仿佛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甚至想到了“窒息”这个词。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而来到宗门之后，却也是众人仰慕的小师妹，但是，在某年的某一天，她的生活突然出现了变化，而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就是面前这个被成为林青旋的女人。

　　毕竟，原本以她的家境，几乎不用参与这种修士之间的试炼，但是因为前面那个女人的缘故，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报名，因为她有一种惊人的直觉，这次大罗州之行，两人之间会有一个彻底的了断——虽然这种想法仅仅是她一厢情愿。

　　曲非如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笑的如沐春风，她原本就长得极美，这样如花朵般的笑容顿时引起了一些宗门弟子的瞩目。

　　“青旋！”

　　“嗯？”林青旋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微微的笑了笑︰“原来是曲非啊。”

　　“怎么，半个月了，头一次在船上碰上，没想到还是老样，深居简出。”她笑着说道，一副和对方很熟络的样子。

　　“只是……不想出来而已。”林青旋笑了笑，明显是心不在焉。

　　看着对方的样子，曲非心中一动︰“怎么了，有心事？”

　　林青旋微微摇了摇头。

　　就在她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争吵声，紧接着变成了一片惊呼。

　　模糊的能听到“有人落水了”的呼喊，她们二人站在栏杆旁看去，顺着星光，看到海面上有人不断的挣扎着，那人双臂挥舞溅起了大片的水花，仿佛被什么东西不断往水里拖拽一样，而船舶上围观着许多修士，大多神色冷漠，除了几个人的呼喊，几乎都是无动于衷。

　　曲非倒是觉得落水者的面容有些熟悉，似乎应该是青鸾派的同窗，但她并不在意，她感兴趣的只是林青旋的心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不足以让她为之分神。

　　“青旋，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帮你想……喂……青旋！”

　　“噗通”一声。她看到林青旋毫不犹豫的跳下船舶，钻进了冰冷的海水，仿佛鱼儿一样，朝着那个落水者的方向游去！

　　这个时候，正是海水极寒的时候，若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仅仅是在海水中浸泡一小会儿，整个人几乎都废了，她们虽然是修行者，并不畏惧这点冰寒，但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甚至几乎毫不熟悉的同窗跳海救人，自问，她还是难以做到的。

　　海面上，林青旋素洁纤细的手抓住了落水者，她玉掌轻落，湛蓝色的能量冲击着海面，借着一股反震之力，她宛如一只跳跃的鱼豚，在海面上化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纵身落在了船舶的甲板上，而手中提着的落水者似乎也昏了过去。

　　同窗近五年，无论是修为、家室、样貌，似乎自己都矮了她好几个层次，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不过，听着甲板上不同刚才的冷漠、反而是一边倒的在夸赞林青旋，她觉得这种抢风头的事情自己也有必要插上一手。

　　“喂……你没事吧？”

　　她挤开人群，蹲在一旁，帮着林青旋挤压落水者胸腔的积水，这个人她其实是认得的，毕竟在同一个门派近五年，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并不奇怪，况且这个人在青鸾派是出了名的孤僻，又是寒门出身，从心理来讲，她是不喜欢这种人的。

　　不过听着周边几只苍蝇止不住的赞美，她还是感觉到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没有白做，哪怕是自己的手触碰了这种平时看起来很恶心讨厌的人，也算是值得了。

　　她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但是紧着着，这种笑容便嘎然而止。

　　躺在甲板上的落水者赫然伸出了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雪白的颈脖，那如铁箍一般的手掌强健有力，使得她的脸色迅速变得涨红了起来。

　　“唰！——”

　　落水者睁开了眸子，仿佛滴血一样，那血红色的瞳孔充满了冷漠，仿佛是从尸骸中爬出的杀戮者，迸溅出一种寒冰般的气息。

　　这种眼神让她微微愣了下，甚至全身都不由得软了下来，哪怕她剧烈的挣扎，但是依旧逃脱不开手掌的有力的禁锢。

　　“你干什么？”

　　这个时候，周边的修士顿时反应了过来，有人一拥而上，努力想掰开落水者的手掌，但是手掌的主人大手一挥，竟然出现一种骇人的力量，将几个修士撞的飞了出去。

　　有几个被他擦伤的修士并没有注意到，那微微划破的手臂，一丝碧绿的粘液正不断渗透在皮肤中，并且以某种隐匿的速度飞快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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