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个受害者

　　路小雨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陆泽的位置，那是两条街之外的商业街，那里的酒比小酒馆出售的劣质酒精要好上不少，更主要的是，那里有房屋中介。他面无表情，收拾好自己的着装，便揣上那把美工刀走出了家门。

　　随着小雨的关门声，这个发霉的房间归于平静，虽然小，但是确实可以在这混沌的城市给人提供一点归属感。

　　两条街外的一所房屋中介中，路泽满心欢喜地走出来.

　　“那个怪人果然没有说错，在这里确实可以把房子卖出一个好价钱。”路泽头也不回地走向街对过的酒馆，正准备再来一场醉生梦死的欢愉，但是他好像突然被什么吸引了目光，转头走进了另一家店。

　　路小雨缓步走在大街上，他的脚步坚定有力，虽然不快，但是他已经找到了新的目的，而且是不需要依附于他人的目标。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此刻他只觉得浑身轻盈，每一刻都那么有意义。

　　“原来这就是有自己目标的感觉。”路小雨看着前方的街道，此刻的街道不再是以往的那样单调，在他看来，他可以感觉得到混乱，无知与无畏。

　　走过了一个街口，他又看到一个醉倒的男人趴伏在路灯之下，这一次他没有习以为常的麻木，他感觉到一种厌恶的情感。他愤愤地踢开了酒鬼拦路的脚，无视了背后传来的骂街声。这对他来说是头一次找麻烦。

　　“痛快！”路小雨再次感受到了自由，这种不需要逆来顺受，可以凭自己的意愿而活的自由。

　　又走过一个街口，他可以感知到路泽就在转角的店里。

　　“蛮有情调的呀，这回选的是个静吧？”没有听到寻常酒馆的嘈杂声，但是这对小雨来说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小雨来到店门口，没去看招牌，他还在体会，也许是在犹豫。

　　“可恶，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我已经走上这条路了，不可能再回头了。”路小雨拍了拍自己的脸庞，不知为什么，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反而心中升起了一丝犹豫，一种复杂的情感在他心中缠绕，他的愤怒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纯粹了。

　　就在路小雨还在纠结的时候，店门被从里面推开了，路泽抱着一个杂物袋从店门中走出，嘴中哼着小曲。“啷个哩个啷，好风光——哎呦，小雨，你怎么在这。”路泽看到了儿子站在了门口，有一些意外。

　　“爸，我———”路小雨有些乱了方寸，刚准备找个理由，但是就被路泽的骂声打断。

　　“不在家呆着出来乱逛准备喂野狗啊，你个小崽子长这么大费了我多少口粮。好不容易长大点能有点用的时候，跑出来给人贩子送温暖吗？”

　　说罢，路泽便一手抱着杂物袋，一手拽着路小雨往家里走。一路上依旧是骂骂咧咧。

　　杂物袋中传来玻璃瓶的撞击声，不同于劣质酒精的包装瓶一撞就碎，这次的瓶子出奇的耐撞，噼里啪啦的声音格外清脆。但是这每一下都撞在小雨的心口上。

　　“终究还是拿去买酒了啊。这次看也许是好酒。”路小雨任凭路泽拽着，他觉得有些无力，心中有些失望。

　　一大一小就这样走着，终于走出了商业街，走到了偏僻的居民楼区。路小雨抬头看着即将不属于自己的家，心中愤怒地火苗又有些燃起。

　　“看什么？过几天这就不属于咱父子俩了。这破房子早就该卖了，要不是你妈拦着，老子早就甩手了，也不至于一直烂在手里烂到现在。”路泽没好气地骂着，殊不知这又激怒了路小雨。

　　“就凭你也配提我妈？”路小雨心中想着，暗自下了决心，他瞥见了常年无人打理的小区垃圾场，在这里没人会注意，也正好是这个社会垃圾的归属。

　　“爸，那好像有一瓶酒。”路小雨指着垃圾场，那里常有些废弃的酒瓶，偶尔会有些糊涂蛋把未喝完的酒一起扔进来。

　　“哪呢？我看看。”路泽放下小雨的手，抱着袋子小跑到垃圾场，他以为又可以喝到免费的酒时，一把美工刀直插他的后背。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路泽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美工刀也飞回小雨的手中，没有沾染一点血迹。路泽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小雨，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软弱的儿子，眼中满是恐惧，手中的袋子也掉落一旁，袋子中的物体也滚落而出，确实是几个玻璃瓶。

　　“狗崽——”路泽还没开始骂，美工刀又直插咽喉，打断了这一切。

　　“你还敢提我妈，还敢夺走这个家？要不是你当年混，我妈也不至于被车撞后无钱医治！”路小雨吧胸中的愤怒宣泄出来，但是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路泽没有再继续恐惧，反而突然像是心安了一般，看着小雨的眼神也不再是不解与恐惧，反而让小雨看到了久违的父爱与理解。

　　“你这是什么表情！”小雨感到愤怒，他觉得路泽应该感到恐惧，这样的表现让他感觉到嘲弄，小雨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但是路泽已经没办法开口说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袋子，努力给自己的儿子挤出了一点微笑。片刻之后，路泽的意识飘散，双眼失去了精神。

　　路小雨愣在原地，这与他之前想象的一切都不一样，他想过路泽会愤怒，会恐惧，会像疯狗一样抵抗，但是他最后却像一个一般的父亲一样，看着自己孩子犯了一个平常的错误，选择了理解和宽容，即使这个错误取走了自己的生命。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正如路小雨的名字一样。路小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好奇地去看了袋子中滚落的玻璃瓶，从破旧的标签中他可以看出，虽然很廉价，但是这几瓶都是美术用的墨水。他焦急地去翻看杂物袋剩下的东西，希望能找出一样和酒精沾边的东西安慰自己，但是他没有。袋子装的，是几本二手的美术教材，以及一张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学杂费的缴费单。这一瞬间，小雨的情绪先是短暂的空白，随后悔恨、无助、困惑交杂在一起，心中掀起了一场比之前愤怒海洋更狂乱的波涛碰撞。

　　泪水无声流淌下来，短暂的抽泣后，路小雨放声大哭，哭地撕心裂肺，他现在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是他现在还没有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哭声回荡在这片接近废弃的小区，但是没人能回应这凄厉的哭声，只留下小雨和小雨，在这孤独的天地间。

　　两条街外的房屋中介，一个穿着红白拼接西装的男人将几万块现金交付给中介主人脸上挂着标志的英国绅士笑，这笑容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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