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宣

霍熠然年岁不大，学识也算不上有多广博，可论识人辩物却难有人出其右。眼前的女子跟他混迹的圈子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比，因为完全不具备可比性。

        等到她起身迎上他的目光时才发现霍熠然似乎以一种入定的神态在痴望着她。这小孩这么容易就撞傻啦，还是脑袋本来就不好使？林小雾内心疑惑不面色却是波澜不惊，在不清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他借机讹我呢。不然没等工作有着落，自己反而先搭进去一笔，那也太不值当了。

        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不语。

        霍熠然就这样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看着她，好像自己的宝物藏进了对方的身体，他得用他鹰隼般眼睛在她身上搜索出来。一套颇有质感的亚麻浅灰套装罩在她瘦弱单薄的身上，个头不高不矮，如果能揽进怀中，她的额头应该刚好抵住他的下巴。一帘淡栗色落肩发散在耳后，面色白皙如玉，却失温润之色。一汪浅褐的丹凤眼仁随绵长的眉形铺陈开来，高挺的鼻梁，细窄的鼻翼，微翘的鼻头更添孱弱之态，好在那两片颇具肉感的嘟嘟粉唇挽回了一丝生气。五官每个单拎出来也算清秀，但绝称不上冶丽，拼集在这张有点苍白的脸上倒显得有点清冷淡漠了。霍熠然在精准的扫视n遍之后才恢复了一些如常的神色。

        其实，在旁人看来林小雾就是走在人潮里就会被淹没的那种，勉强挤上中上之姿吧。要真拿到圈里比较一番，怕是瞬间就泯灭了吧。

        “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撞到您了，真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的。”见他仿似回了神，林小雾这才大胆开了口，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呢，可不能一直这么干耗着。

        “您？”霍熠然抬了抬双眉，一脸不可置信的重复道。但瞬间就回到了正常的逻辑，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不就担得起您这个字眼么，一定不是辈分，她说的肯定不是辈分。要是旁人称他百八十个您，他也是懒有回应。现在却在内心跟自己莫名的较劲。

        “对不住您对不住您”林小雾一面点头哈腰，一面低声下气的反复道歉，一面在想这小孩关注的点可真不是一般的偏啊。于是头点得更用力了。

        “没事没事。”霍熠然真的不想再听见这个您字，忙摆手制止了她。“你手里拿的什么，你是干嘛的，是这边的工作人员么，哪个部门的？”他一连追问了好些问题，恨不能马上把她的情况摸个透彻。

        “嗯我是来应试的。”林小雾低垂着双眸柔声回答道，极尽可怜之态。不过她这副低眉顺眼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是她惯用的伎俩，多半在形势危急迫不得已时才会施展。平实才见不得这般的她呢。这些年的日子早教会了她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才不会上杆子撞枪口去给自己找麻烦呢！况且这小孩看上去来头大不好惹，偏还追问的这么紧，这怕是以后要报复呀。不如如实相告，断了念想，再博之怜悯，完美脱身，大不了姐不找这工作了。

        “应试艺人助理么？”霍熠然试探的问道，自己却已在心里已经说了一百遍：是的。

        “是的。”林小雾怯怯的回答道。

        得到肯定的回复，霍熠然头也不回原路折返去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的内心早就欢呼雀跃沸腾不已了。

        还是同样的手法，门被撞开了一般。原位坐着的黎昕曼已然有些习惯了，并未被惊着。

        “曼姐，咱们现在就开始面试吧！我也觉得我现在需要个小助理，能舒服点何苦让自己那么辛苦了。”霍熠然稍稍强抑了他急不可耐的语气。

        “好，我让阿文通知下去，马上开始。”黎昕曼显然很满意霍熠然的决定，很爽快的开始了下个步骤。她对电话那边的人简要吩咐了几句便挂上了。

        不消片刻，一位身着浅咖休闲西装的男子抱着一叠文件快步走了进来。他发丝梳得规整有型，发蜡暗放光泽，五官立体，棱角分明，一副金边眼镜更显一派肃穆严谨。

        “黎总，霍先生，这是今天应试者的资料。我预先看过筛选的一遍，这边是有过这方面工作经验比较老练的；这边是刚出学校的新人，比较有活力和冲劲，很多事情上想法也比较新颖；这边是个人能力很强，有一定人脉关系的，可以考虑高级助理。这边是公司内部也想竞岗的得力的人手。”梁文一面详尽的分析道，一面俯首将那几叠分类好的文件分别推送至他们面前。

        “嗯。”黎昕曼微微点了下头，再抬眸给了梁文一个眼色，示意可以开始接下来的流程。照理说，一个艺人小助理怎么也不会劳烦到老总的身上，可这是霍熠然的助理，先不说在他身上砸了多少钱，单凭人气和能力，公司想更进一竿怕是还要指望他的。得先让他先称心如意了，她才能谋划她想要的。何况助理虽位小，但用得到的地方太多了，还是得找个经得起考量的人。

        霍熠然正襟危坐时终于有了大人的样子。他微蹙着眉显得有些沉稳干练，手上仔细的翻阅着那叠标注新人的文件册子，时快时慢，多半是翻了第一页便立即合上扒到一边，看上去不像是遴选，倒像是在找寻什么。

        正当他翻看找寻时，第一位应试者已经推门而入在了霍熠然的长桌对面。他抬头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专注手头上的文件。来人吧啦吧啦说了一通，黎昕曼也象征性的问了几个问题。再看看霍熠然好像没什么动静便知会下一个了。如此情形看了好些个之后，黎昕曼有些坐不住了，她有点摸不清这少年的脾性和路子了，难不成是想耍弄我么，可要真心找个小助理，前面这些人中多是精英好手，可他连眼皮就懒得抬一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霍熠然才不会管她黎昕曼怎么想，他只要找到林小雾的简历，只等她出现。

        手上的那本简历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霍熠然一脸憨笑，仿佛意犹未尽又重新翻到第一页。这个简历上的人简介是她自己么，怎么会比我的百度百科还能吹呢！这跟他的记忆似乎有所相悖。霍熠然摇了摇头，佯装扼腕叹息了一声。

        等到林小雾真的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个女的像是突然换了张脸孔，既不娇弱也不可怜了。她眼神沉静，举止利落，谈吐晓畅，对所有问题都回答得有理有据有节，即便是对于黎昕曼提及某个角度刁钻的发难。她亦是进退有度，从容应答。黎昕曼双眼落定在这张有些清淡的脸上，眼泛微光，唇角不时勾起浅笑，看上去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颇为满意。一旁的梁文也连连颔首以示欣赏。霍熠然则内心惊诧于她为何如此的老成见到，如此的圆滑变通，如此的游刃有余，仿佛对一切的状况都尽在掌握。即便是他以主试官的身份坐在她对面，即便此次会面前她还是个卑微乞怜，憨态可掬的柔弱女子，此时却未见她有半分怵然。他不禁感叹：呵，小姐姐可真厉害！并在心里不情愿的给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黎昕曼惯性的看向霍熠然，脸上征询的表情仿佛再说：“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满意，相当满意！霍熠然不经意的歪了歪唇角现出一丝痞坏的笑意。终于开口道：“就她吧，看着挺不错的，今天就开始上班吧！”

        听闻间，黎昕曼像是松了一口气，满脸松快的向林小雾问到：“小林，欢迎加入星瀚，表现不错噢，熠然可是挑了好久才挑到你这个人才的，你要好好做，今天入职没有什么困难吧”

        “没有没有，真的很荣幸加入咱们公司，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大家学习，还望您多多包涵不吝赐教。”林小雾谦虚道。

        “以你的聪慧能难住你的事情应该不多，该学习的相信你也能很快上手。你的工作很细碎但也很重要。我只嘱咐你一句，就是忠诚！不管是我、熠然还是星瀚，你都要保有绝对的忠诚。你是明白人，不需我多说什么了吧！”黎昕曼略带节奏的拍了拍林小雾的肩头，依旧一脸笑意，语气深沉着力，似在向她透露自己的底线。

        “我明白！”林小雾坚定的点了点头，语气短促有力的回答道。

        “那好，接下来的细节梁经理会跟你详谈，我还有个会。”黎昕曼起身走到霍熠然身旁俯耳低声道：“有什么要求和忌讳或者喜好只管说，我看小姑娘机灵稳重得很，有齐跃和她在你身边我很放心。你们好好聊着，我有事先走了。”得到霍熠然的点头致意，黎昕曼这才偃意的走了出去。

        霍熠然右手撑起歪着的脑袋不时随意的晃一晃，眼睛迷离又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等到梁文与林小雾谈完所有事情后，他才懒懒的起身举起双臂做了个拉伸动作。

        “文哥，你们聊完了么，要聊完了可轮到我与这位姐姐说说话了”霍熠然耷拉着眼睛口气懒懒的说道。

        “聊完了聊完了，你们说你们说。”像是得到某种讯号，梁文连忙收拾了手边的东西，识趣的出门去了。

        室内就剩下霍熠然跟林小雾两个人了，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林小雾还是一语不发，她向来是敌不动我不动的警惕姿态。其实在进门发现霍熠然是主试官之后她心里也是一惊，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可后来发觉霍熠然也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甚至都没有主动参与面试这个环节，倒像是个旁听者。这个排面大的很的明星该不会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吧！林小雾暗暗这样猜想。可等到霍熠然点明要她的时候，她又开始在心里叫苦不迭，这怕是要逮着她整了。一瞬的纠结之后她果断败给了薪酬，谁还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大不了被骂骂，再狠点也就揍一顿，说不定算作工伤还能得点赔偿。要是赔得多抱着大腿让他再揍一顿又何妨。

        林。小。雾。霍熠然拿起简历一字一顿的喊出她的名字，像是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得已放纵。林小雾。他又低唤了一声，声气轻柔而低沉，这一句大概是唤给他自己听的。

        “嗯，在的，霍先生，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还有刚才的事是我的错，我在这给您赔不是，还请您千万不要跟我计较。”林小雾显然被他那一字一顿的语气震慑住了，立马又化作小鹌鹑般的模样。

        不到半天功夫，霍熠然算是见识了这个女人穿脱马甲的本事。这跟他记忆里那个勇敢、热心、率真的姐姐简直是沾不上半点关系。要不是生辰日期和籍贯赫然在目，还有那张半分未改的寡淡如水清冷面容，他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从他们撞上认出她的那一刻之前，霍熠然都在无比期待这曾经在脑海里预想了不知多少遍的重逢情景。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姐姐好像并没有认出他，甚至一点也没有感知到他的情绪。不能说他长高了，长开了，变瘦了，改名了，她就认不出我了吧！废话！就他的这许多变化，除了亲妈鬼能认得出！何况五年前的胖小孩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娱乐圈的偶像明星，这出入简直是天差地别，哪个正常人的脑子也不敢往这边想呀！

        霍熠然还在内心纠结要不要道破这层玄机，转念又想：说出来这多没意思呀，要等姐姐自己发现那才有趣呢。再说他也是十分好奇林小雾到底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林小雾，他得好好探究一番才行。如此思量之后他便按下了热切的相认的冲动。

        霍熠然负手在身后，莞尔一笑，有种智珠在握运筹千里的高深姿态。就好比一个游戏，我清楚你的所有，而你却对我一无所知，这种不对等的信息和压倒性的优势想想是不是就很刺激。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林小雾的绝杀技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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