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东：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

　　今天是沈知远不当记分员后回归集体劳动的第一天，本该跟着大家一起去收割黄豆，然而却被赵大山喊出来，单独安排去清理猪圈，挑粪便。
　　一时间，知青们愤怒，而社员们则是看好戏，黎禾更是藏不住嘴角的笑。
　　赵卫东眼皮狠狠一跳，豁然上前一步，被赵宝娟死死拉住胳膊，不让他出头。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赵大山回过头来，深深而又平静的看他一眼。
　　这一眼，有嘲弄，有教育意味，是警告，也是对今早赵卫东不听话的惩罚。
　　赵卫东定定看着他，死死咬紧牙关，双拳紧攥，眼珠子发红，像一头发狠的野兽。
　　但再怎么发狠，也只是还没长大的年轻小兽，在赵大山这只威严权重的头狼面前，注定只能败下阵来。
　　他不高兴又怎么样，反对又怎么样？
　　赵卫东胸膛里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炙烤心尖。焦灼，憋闷，这团火愤怒不甘的在牢笼里横冲直撞，最终却又只能挫败绝望的蜷缩回脚底。
　　“我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爸你收回这个决定吧。”他挣开赵宝娟的手，上前低声沙哑道，手指死死掐着掌心。
　　年轻人脑袋垂着，脊背弯低，是一个不知是颓丧还是臣服的姿势。
　　“不可能。”赵大山平静道，“我说到就会做到。”
　　他要让儿子知道，他的话不是儿戏。
　　没有再一再二再三，在他这，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不让卫东知道厉害，他必然会心存侥幸再犯，他太了解他的儿子了。
　　赵卫东攥紧拳头，“他是城里人，身体又不好，怎么能清理猪圈。”
　　赵大山语气危险，“你是在心疼他吗？”
　　“我只是不想让我的错连累到别人。是我自己喜欢他而已，他现在跟前进哥在一起，根本不搭理我了，不知道这些事。我犯错我领罚，我不想让别人帮我担后果。一人做事一人当，爸你不是一直这样教我们的吗。”
　　“这就是对你的惩罚，你现在不是就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卫东，你再帮他求情，我明天一定继续让他清理猪圈，挑粪水浇菜，去公社收粪便，做河工。”
　　赵卫东刹那抬头赤红着眼珠，跟他四目相对对峙。
　　赵大山沉下脸来，十分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再这样顶撞父母，信不信我立刻将沈知远这个名字告诉你妈！”
　　赵卫东背脊一颤，眼神闪烁了一下，里面的锋芒缓缓熄灭，猩红着眼角慢慢地低下头去，“我知道了，对不起，爸。”
　　“收起你的心思，立刻上山，你妈在等你。”
　　“……好。”
　　赵卫东转身，赵宝娟立刻低头小跑过来拉住他胳膊，“三哥，好多人在看着，妈和大哥二哥也在看着，你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先别理沈知青了，忍一忍。”
　　赵卫东低着头声音麻木，“不会再理了。”
　　他走到王秋凤赵卫南赵卫北几人面前，接过王秋凤手里的镰刀和肩膀上的担子，“妈，我来吧。”
　　王秋凤冷着脸不想理他。
　　赵卫东说，“我知错了，我以后不喜欢男人了。”
　　“真的？！”王秋凤一下又把头转了回来，惊喜，激动。
　　“真的。”赵卫东强行扯开嘴角露出点笑，“我以前是糊涂了，妈你不要生气。”
　　王秋凤喜出望外，他能回头，她就跟做梦一样想不到了，哪里还会生他的气，立刻红着眼睛说，“只要你能改就好！臭小子，你可吓死妈了，以后不许再胡闹了知道吗？”
　　“知道了。”
　　“那妈给你介绍几个女孩子？你相相看？”王秋凤还在试探。
　　她紧紧的盯着赵卫东的眼睛，其实还是有点不信，毕竟知道他向来脾气犟，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
　　赵卫东喉结滚了滚，“……好。”
　　这下，王秋凤心才定了。
　　她直接扬高声音大声说，“大家听一下，我跟你们说个事！”
　　所有社员们都还没走，在磨磨蹭蹭挑选工具，有意留下来看沈知远的热闹，这会儿都看向王秋凤。
　　王秋凤一扫之前的阴沉和低迷，扬眉吐气，“我家卫东昨天跟我闹脾气，怪我不跟他商量就带人来跟他相看，所以说了气话说喜欢男人，大家不要当真啊，我家卫东还是喜欢女人的，你们可别真给他介绍男人，有好的女孩子，也是可以介绍给我的，我好好帮他把把眼！”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大家议论纷纷，嘀咕声不断。
　　“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可不要为了面子，找个女人，害了人家姑娘！十八代都损阴德！”廖小丽顶着巴掌印，恨恨开口。
　　她早上回去，被自家男人打了，还逼她跟王秋凤道歉，廖小丽恨透了王秋凤。
　　王秋凤冷笑，“廖小丽？挨打没够？”
　　她直接喊，“大河。”
　　赵大河，也就是赵老三直接出来，推搡了一把廖小丽，呵斥，“臭婆娘，嘴再贱把大哥大嫂得罪光了，你让几个娃子喝西北风？”
　　廖小丽捂脸呜呜哭了起来。
　　其他人见王秋凤说得这么真，信了大半，蠢蠢欲动了。
　　都搭话试探，“主任，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让卫东结婚这么早吗？你说他还小呢，我们给你介绍好姑娘，你也不要啊。”
　　王秋凤，“要，有好的，你们尽管帮我留意介绍！”
　　顿时，许多人都激动起来，心思活泛了。
　　为赵卫东做媒，他们乐意得很！赵家这条件，赵卫东这个人，都是村里十分好的！谁要是介绍成功，赵家和姑娘肯定念他的好，以后好处少不了。
　　一片热闹里，有些人却神色怪异不自然，暗暗有自己的想法。就比如赵家其他人，比如黎禾，还比如赵前进这个知情人。
　　“混蛋！”赵前进站在沈知远身边低声怒骂一句。
　　“他占够了便宜拍拍屁股就结婚了，你怎么办？真不是个男人！”他是大概猜到昨天玉米地里，沈知远肯定有被赵卫东占便宜了的。
　　沈知远却是有些兴味，“或许他是不得已的呢？听说他昨晚说喜欢男人？今天队长就忽然针对我了，说不定，队长知道了我跟他的事。”
　　嘴上说着“说不定”，可沈知远心里却门儿清，赵大山肯定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而很显然，赵卫东是被赵大山的手段镇住了，为了他，不敢再叛逆。
　　“唉，听说赵卫东说了喜欢男人后，主任闹得很厉害，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沈知远蹙着眉，叹一口气。
　　赵前进心道：何止是厉害，简直是鸡犬不宁，又哭又骂又打的，那是变了天了……主任对赵卫东喜欢男人的反应，比他爸妈对他喜欢男人的反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一切的都不是沈知远的错。
　　“你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是他缠着你，又不是你缠着他。”赵前进安慰。
　　自责？
　　沈知远心里发笑。
　　他才不会自责呢，只会鼓掌叫好，然后往火上再浇一桶油，盼着火烧得更加旺。
　　啧，看着王秋凤和赵大山这样，真是有趣，不过还不够。
　　沈知远看着赵卫东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小崽子想要他的孩子？嘶，王秋凤要是看到大肚子的儿子，那反应一定更解气，不知道会不会暴跳如雷后直接气死。可惜的是他对小崽子的屁股实在是不感兴趣，而且也不喜欢拿小生命来开玩笑……
　　沈知远撇嘴。
　　他可绝对不要和赵卫东之间有个孩子，毕竟只是玩玩而已，等恢复高考，他是要考回城里，去上大学的。
　　所以他该想点别的手段，让小崽子沉沦着迷到继反抗母亲后，还敢于反抗父亲这座威严的高山……
　　赵大山感觉到他的视线，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化为刀剑，无声的交手了几百回。
　　沈知远勾唇灿烂一笑，充满了挑衅意味。
　　赵大山额头青筋跳了跳，铁青下脸，转身大声吆喝，“出发了，这两天大家就要把黄豆割完，不能耽误了收稻子。”
　　社员们纷纷出发。
　　知青们和赵前进，也不得不带着对沈知远的担忧离开。
　　“去铲你的猪屎去吧。”黎禾拿着两个水壶讥笑，心情很好。
　　怎么能不好？他可算当了第四生产队的记分员了，以后就能跟赵卫东朝夕相处。有句话叫做日久生情，他相信在自己的热情体贴下，赵卫东肯定会被他拿下。
　　沈知远似笑非笑，“你喜欢赵卫东？要不要我帮忙？”
　　黎禾冷笑，“你？你有这么好心？而且你一个废物，能帮我什么。”
　　“还行，我看过阉猪，你跟猪应该也差不多，不过你就算阉了，大概也不是主任想要的那种儿媳。”
　　“你！”黎禾眉目狰狞诅咒，“嘴这么毒，活该不得好死！小心别掉进粪坑淹死！”
　　沈知远莞尔一笑，“多谢好心，不过你多虑了，只有你这个身高的，才淹得死。”
　　“沈知远！你！”黎禾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一个书里的纸片人气得七窍生烟！
　　胸膛剧烈起伏着，“呵，嘴再硬又怎么样，我看你铲猪屎的时候还会不会这么嘴硬！”
　　黎禾拂袖而去。
　　沈知远向生产队的猪圈走去，嘴角噙笑。
　　半个小时后，村子里的动静大得连山上的人都惊动了。
　　“不好了，快来帮忙抓猪啊！”
　　“猪全都跑出来了！”
　　“怎么搞的！赵大山这个队长是怎么安排人做事的！猪到处跑！好在只是跑进我们办公室，没有跑到稻田里去祸害庄稼！”大队的干部们暴跳如雷。
　　赵大山连跑带跌的赶到大队办公室，看向沈知远，面色铁青得可怕。
　　沈知远背对着干部们，眼里带笑，“对不起队长，我没接触过猪，不知道它们还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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