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东，你说清楚，我怎么逼你妈去死了

　　“你要我向你道歉？”王秋凤瞳孔蓦然放大，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极、大胆至极的话，怒极反笑，“你凭什么要我跟你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啊你！”
　　“不道歉也可以，”沈知远屈指敲了敲桌面，站起身来，看着前进妈，“那就请这位大娘跟我去大队一趟，再去公社里一趟了。对了，还有赵前进同志，他是重要人证，还请主任给他也批个假，因为他暂时不能上工了。”
　　前进妈浑身哆嗦发抖，红了眼睛畏惧的看着沈知远。
　　沈知远朝她淡淡一笑，“这件事弄清楚之前，我看他们两个都不用上工了。”
　　“不！不要！”前进妈像被雷狠狠劈中，慌惧大声哭喊出来，“我们不能不上工，我家里还有一家大小等着吃饭的啊！前进也不能去大队和公社里那种地方，这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啊！他名声会坏了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沦落到对博公堂的地步，总会惹来口舌是非的。而且传着传着，往往就可能会变得非常离谱，甚至最后在大家眼里，连那个人的成分都存疑了。
　　谁还认真分辨你是好人坏人，反正在大家眼里你就是进过局子。
　　这个年代，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它影响工作，影响讨老婆，影响邻里关系……
　　前进妈不能让自家儿子毁了！
　　此时，她才想明白千不该万不该用这个话辱骂沈知远，因为这样一来，变得不堪的不止是沈知远，连自家儿子也被她拖下水了。
　　她不由万分悔恨，连肠子都悔青了！
　　而且，她家就三个劳力，她，她男人，还有大儿子赵前进，却要养一对老人，还有一个只记一半工分的半大孩子、四个不记工分的小孩子！
　　这一下她和前进都不能上工了，她家岂不是就她男人一个人争工分……他们都会饿死的！
　　“哦？赵前进同志的名声会坏了？那大娘您有没有想过，你那番话，可不止会导致我名声坏了，还可能导致我轻生呢。赵前进同志只是可能会坏名声，我却是会失去珍贵的生命啊。难道在你眼里，一位知青的命还不如你儿子的名声重要？”沈知远不咸不淡的。
　　“不是，不是……”前进妈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哭着不停笨嘴笨舌否认，还有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沈知青您饶了我吧，我跟你道——”
　　“不是我要为难你，”沈知远及时截住它后面的话，毕竟他要的，可不是前进妈的道歉。
　　他轻轻一笑，显得很和气，“我说过了，可以原谅你的过错，就看别人愿不愿意帮你了。”
　　前进妈一愣，眼泪挂在脸上。
　　王秋凤立刻恼恨瞪着沈知远厉声低喝，“这是你们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可是明显，前进妈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知道，只要王秋凤代替她道歉，沈知远就会原谅她！那她一家大小就有救了！
　　而且这个事本来就因王秋凤撺掇她，她才会得罪沈知远不是吗？王秋凤怎么能见死不救？没门！
　　今天王秋凤必须帮她！
　　前进妈其实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她只是不懂法律，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大帽子而已，可是村里人那套，她太懂了。
　　扑通一下，前进妈就给王秋凤跪下了，还给王秋凤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惨兮兮的，边磕边求，“主任，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啊，拜托你动动嘴皮子跟沈知青说句对不起吧，我们一家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或者给你钱，你要多少钱都行！我和前进不能上工，我们家要饿死的呀……”
　　她声泪俱下，凄凄惨惨。
　　其余人，纷纷面露不忍。对王秋凤，也更加不满了。
　　是啊，也就动动嘴皮子的事！又不是要她割肉！
　　难道她低个头，还能严重得过前进妈家几条人命吗？
　　“前进妈太可怜了。”
　　“要是我我就立刻帮前进妈道歉了。”
　　“而且这件事也不全是前进妈的错，真是冤枉，以后我可不敢再听别人胡说，不然出事了不还是自己遭殃，人家却好好的……”
　　一声声故意为之的嘀咕，落入王秋凤耳中，让她脸色越来越难看，青白交加。
　　她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逼她表态，逼她帮前进妈道歉！否则，以后她在他们那将威势不再！再难立足！
　　他们不再唯她马首是瞻，甚至前进妈还会怨恨上她！
　　沈知远，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王秋凤眼睛都气红了，攥紧拳头死死瞪着沈知远，跟沈知远对峙。
　　沈知远却没有理会她，轻笑说，“大娘，不是我要为难你啊，你还是跟我走吧。”
　　前进妈立刻又砰砰给王秋凤磕头，“主任，你不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我去死——”
　　她自然被其他人拉住，大家劝慰她的同时，也在意有所指的骂王秋凤。有个同族辈分高一点的，更是直接对王秋凤怒骂，“大山家的，你还不肯开金口啊？你是要逼死前进妈呀？什么东西！当上主任了不得了！”
　　“六婆，我！”王秋凤受不得这重骂，委屈加羞臊，眼里刹那就蒙上一层水光。
　　“你什么，还不快道歉！闹出人命你负责得了吗？是不是要人家一家大小的尸身躺在你家门口啊？”
　　这话，可太毒辣太狠了，这是直接将她当成狼心狗肺没人性的东西来骂了。
　　王秋凤当即就抹起了眼泪。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是千夫所指，被架在刀口上了。
　　她，不得不代替前进妈向沈知远道歉！
　　只是王秋凤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被下脸、没面子的屈辱时刻！
　　这对个性强势的她来说，无疑跟让她去死一样难受。
　　尤其是——
　　王秋凤嘴唇蠕动半晌，刚刚打开一点缝，就看见了站在工具房门口的赵卫东，顿时，如遭雷劈。
　　她受不了在孩子面前丢脸！
　　她看着赵卫东，赤红的眼珠猛地颤抖几下，忽然两颗眼泪掉了出来，有些崩溃的样子，当即捂住脸转过身去，屈辱的眼泪如雨落下。
　　“妈！”赵卫东眼底神经狠狠跳动一下，沙哑的声音脱口而出。
　　他大步向王秋凤走去，把手搭上王秋凤肩膀，喉咙滚烫，心里十分难受，“妈。”
　　王秋凤“呜”的一声哭了出来，眼睛通红满脸是泪的看向赵卫东，“卫东。”
　　这一声，有脆弱，有委屈，有愤怒，有对沈知远的怨恨，还有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前鲜少流露出的倚赖。
　　这儿所有人都欺负她。
　　她希望儿子帮她说句话，做她的后盾。
　　王秋凤向来是强势的，能干的，风光的，什么时候像这样哭过？像这样脆弱过？像这样萎靡过？赵卫东从没见过。
　　赵卫东看着亲妈满眼泪水，以及委屈至极的样子，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咬，又酸又痛，眼眶不知不觉也微微泛红。
　　“妈，”他用力揽住王秋凤肩膀，鼻酸，声音闷闷的，“别哭。”
　　“呜……”王秋凤把脸贴到他胳膊，气恼哭着喊，“卫东啊，让我被一个知青欺负到这份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别胡说。”向来疼爱自己的亲妈这样子，让赵卫东心头鲜血淋漓，好像伤口撒了把盐，眼睛不知不觉也湿了，“您会长命百岁的。”
　　王秋凤恨恨的瞪着沈知远，抓着赵卫东的手浑身发抖，嘴唇发白，像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妈也想长命百岁啊，妈还要帮你抱孩子呢，可是我现在要被一个知青逼死了！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赵卫东用力咬唇，“……不会的。不会的。”
　　除此之外，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对上的两个人是他妈和沈知远。
　　理智上，他知道他妈错了，该道歉。
　　可是看见他妈这样子，他却开不了口。
　　此刻，他就像吞了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闷闷的。
　　这会儿，久久没有等到这群人上来开工，赵大山和赵卫南也下来了，看看是怎么回事。
　　当看见现场气氛凝滞、而王秋凤哭了之后，赵大山和赵卫南的脸勃然变色，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两人走到王秋凤身边，一个搭上王秋凤肩膀，一个给王秋凤擦眼泪。
　　“妈，谁欺负你了？只管跟我说，我饶不了他！”赵卫南更是这样发狠大声说道，含着浓浓的警告。
　　前进妈和刚才骂哭王秋凤的六婆，以及一群逼王秋凤道歉的人，此时都不敢承认。
　　更是把一切推给沈知远，“是沈知青非要主任向他道歉，主任这才哭了！”
　　顿时，赵大山冷冷的目光落在沈知远脸上，赵卫南不善的目光，也紧盯着沈知远，拳头已经攥紧。
　　“是这样吗？”赵大山逼问沈知远的架势。
　　“大山啊，我要被他逼死了，逼死了，没法活了！”王秋凤这时边哭边捶自己心口。
　　“妈！”赵卫南心痛如刀绞，哪个男人看得了亲妈被欺负成这样子！
　　他额头青筋爆跳，向前一步瞪着沈知远大喝一声，“我看谁敢！他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赵卫东心一紧，下意识用力拉住他，“大哥！”
　　“赵卫东，”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你一直在这，不如说一下，我怎么逼你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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