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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冷冷


这暑到底是没有避成。

        马车向山下而去的时候,车厢里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山势高耸的地方,本就不像山脚下那样热,景色也算宜人,但此时却是没人有心情去欣赏沿途的山色芳菲。

        应辞抿着唇望着车窗的位置,但窗帘却是没有撩起,只是偶尔随风飘起,才让压抑的气氛稍有缓和。

        温庭一向神色平和,但此时下颌紧紧的崩起,任谁都瞧的出来,这是不悦到了极致。

        “你信他?”安静的车厢里,温庭突然出声,虽是问句,却带着笃定。

        应辞回过头来,张了张嘴,不知为什么,面对着温庭没有表情的脸,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该如此啊,就算她已经信了七八分,但也不该在温庭面前表现出来,她该做的是巧言令色的辩解,毫不犹豫的表明衷心,可是,看着温庭的眼睛,平日里信口便来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宽大的衣袖之中,温庭手背上是淡淡突起的青筋。

        应辞的反应说明了一切,她竟然不相信他,他亲自将人接出来,锦衣玉食的娇养着,竟也比不上这随便跑出来的一人的胡乱猜测。

        陆子晏,几次三番搅乱应辞的心,让人不得安宁,看来还是他太和善了些,这些人便忘了分寸。

        温庭生怒的时候,应辞一般都是怕的,可今日,心中盘桓着陆子晏的话,震惊和心冷,已让她没法再生出多余的情绪。

        她不相信温庭会如此,可又忍不住怀疑,若当真如此呢?否则为何那么巧,明梵一去,应昭就死了。

        就算应家的事,不是温庭所为,可也保不齐温庭会落井下石,说到底,温庭与应家无冤无仇,可也无恩无惠,不是吗,文臣武将,向来便不是一路人,既然有机会,顺水推舟除去,也省了不少麻烦事,又有何不可。

        应辞紧咬的唇瓣发白,若是真如陆子晏所说,是不是只要她主动跟了温庭,温庭便会放过应家,可她现在的处境难道不是如此吗,温庭还有何不满意,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偶尔掠过的微风掠过她额间的碎发,露出一双紧蹙的黛眉,她心乱如麻。

        温庭话落之后,车厢里又重新陷入了沉寂,两人各怀心事,气氛更加压抑。

        马车重新驶进丞相府的时候,念珠正在庭院里喂鱼,听到小丫头的传话,她一脸疑惑,大人不是要带应姑娘去避暑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返回,但马车已经进了院子,来不及细问,只好忙净了手去迎接。

        温庭从马车上下来,念珠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

        “嗯。”温庭冷冷淡淡地一声,便是应了,随后便踏了步子离开。

        念珠疑惑地看着明梵,眼神示意:“大人怎么了?”

        明梵抱着剑,耸了耸肩,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再说一遍,光是那劈开的门,便知道温庭的怒意该有多盛,虽然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算在他的头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从这位应姑娘来了,大人都不似平日里那般冷静自持,连亲自动手的次数都变多了。

        没有得到回答,念珠撇了撇嘴,明梵的性子她也算了解,没学会大人的长袖善舞,倒是把大人私下里冷肃的样子学了七八分,他要是不想说,怕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不过念珠也不在意,总归大人的事情也用不到她操心,她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冲着明梵做了个鬼脸,便准备返回。

        她刚要转身,却见一只素手将车帘子撩开,露出一张雪白的脸,明明是炎炎夏日,那脸色却仿佛像是在带着寒气的水浸了一遍,毫无血色。

        念珠没想到应辞也一起回来了,方才太匆忙,小丫头只来得及禀报说大人的马车回来了,她便只以为温庭将应辞送到便回来了,此时看到应辞一副摇摇欲坠的凄惨模样,忙上前搀着应辞下了马车。

        应辞扶着念珠的手,感激一笑,但谁都看的出来,那笑容有多勉强。

        现在就算不问明梵,念珠也知晓大人为何心情不佳了,怕是又与应姑娘有关,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走之气还好好的,这才多么一会,怎么就这样了。

        只是此刻不便多问,她先将应辞送回清竹轩,果然不出她所料,应辞的脚步明显是朝着抱香苑去的,只是在要穿过月洞门时,脚步顿了顿,楞楞地看了温庭的卧房一会,才走了进去。

        夜里的丞相府灯火明灭,许是温庭今日心情不佳消息早已经飞满了丞相府,整个宅院似乎都比平日里静了不少,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打起了精神,以防惹得温庭更加不快。

        应辞换了寝衣,抱膝坐在雕花床上,黑色的眸子中映着跳动的烛火。

        她在清竹轩住了那么些日子,温庭何时归来,何时沐浴,她了如指掌,往日里,此时正是温庭沐浴的时候,再之后,便是她与温庭同榻而眠。

        她不知该怎么办,难不成她还要故技重施,可这一次,她的脚上像是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第一次,她可以那样的坦然,是因为心中装着的都是希冀,可如今,一层层的怀疑让她逐渐陷入绝望,除了屈辱与痛苦,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早已不在乎这一身清白,她怕的是,委身温庭之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只是一个被人玩弄于鼓掌的玩物。

        若早就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她宁愿与整个应家共赴黄泉。

        可很快,应辞便没有了纠结的余地,房门吱呀一响,念珠提着灯进来,说:“姑娘,大人唤你过去。”念珠知道应辞此时正是郁结,声音轻柔了不少。

        应辞抬头,一脸平静,缓缓点了点头,温庭的心思最是难猜,就算是今日这种情形,唤她过去也不是不无可能,所以她也并未感到意外,待在温庭身边这些日子,她发现,温庭做什么都不奇怪,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温庭也许已经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或者他本就不需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可对于她来说,这就是她的全部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温庭。

        是就此冷面相对,还是继续假意迎合。

        就算心中纠结,但她的动作却像往日一样熟练,利落的起身,收拾齐整,调整好表情,便跟着念珠走了出去,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念珠推开清竹轩卧房的门,待应辞走进去,便轻轻的阂上了房门。

        让应辞惊讶的是,温庭已经沐浴完毕,正屈腿随意地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那平静的模样,似乎今日的事情并未影响到他半分,待应辞进来时,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便又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卷。

        应辞站在原地,有些不自在,此时她倒是希望温庭需要沐浴或是别的什么要求,至少她还能有些事情做。

        不知温庭是不是有意为之,唤她过来,却不吩咐要她做什么,只是将她晾在这里,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吗。

        若是平常,她也就开口询问了,可今日这气氛,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她怕问出来,更加难堪,一个玩物,质问主子为何会如此,简直可笑至极。

        蜡烛燃了大约半截,温庭才换了个姿势,放下书卷,站了起来,抬步向里间走去。

        应辞站了许久,微微颔首,身子都僵了,但却时刻关注着温庭那儿的动静,此时看到温庭的动作,她再也忍耐不住,唤了一声:“大人。”

        她怕她再不开口,今后与温庭的关系就此僵住。

        仿佛心中的万般情绪,心焦,委屈,疑惑,失措在心急之下都一股脑的吐了出来,一声大人,带着微微的颤音,连应辞自己都惊了一下,这不是她的本意,但已经顾不得了,因为温庭已经停下了步子,转了过来。

        眸光深邃却又平静,还是那个看不透的大人。

        黑色的瞳仁中,映着她白色的身影,她来的急,身上还是白色的寝衣,她自己穿的,自然是正常的款式,最常见的亵衣亵裤,只是因为夏季,领口略低一些,在锁骨之下,有一个小巧的系口。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系口,确认有没有系好,突然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平静的瞳仁里,像是跃起了一道火焰。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应辞却莫名地屏住了呼吸,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在那数不清的夜里,她见过一次又一次。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动起了手。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她除净了衣衫站在温庭面前,一身冰肌玉骨,凝脂细腰,宛如这世间最难觅的瑰宝。

        温庭站了半晌,无动于衷,只是眸色渐冷:“哼,自甘堕落,出去。”他早就说过,接她出来不是让她作贱自己的,看来她自始自终都未明白。

        之前无论她是主动勾引,亦或欲拒还迎,他都愿意陪她演戏,遂了她的心,可若是这样一副屈辱的的模样,实在大可不必,他还不屑如此。

        应辞置若罔闻,静静地朝前走了两步,环住温庭的腰,衣料细腻冰凉,让她微微有些发抖,于是她贴的更紧,很快,源源不断的热意便透过衣衫传过来。

        温庭仍旧一动不动,甚至已经背过手,开始一根一根的去掰应辞交叉在他腰后的手指。

        “我信大人。”应辞闷闷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带着点委屈的哭腔。

        温庭手中的动作一顿。

        “可大人不信我。”应辞这次是真的流出了眼泪,“我不走,大人是不要阿辞了吗。”

        应辞本以为会有些难堪,可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觉得越来越委屈,也没有精力去想是不是在作戏,泪如雨下的控诉着。

        温庭仍未说话,但她能感受到,她抱着的人一点点的变软。

        温庭阅人无数,可还从没有应对过这样哭哭啼啼的人儿,在他的面前,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有谁敢有半分不满。

        可面前的人敢,尽管他曾经说过,流泪无用,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泪水无用,此刻眼前梨花带雨的人,却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他难得的有些局促,抬手轻轻拍了拍应辞的后背:“先把衣服穿起来,小心着凉。”

        温庭也难得反思了一回,是不是他太过于自负自己的判断,错怪了应辞,他一开始就将应辞置于了不信任他的位置,若连他都是这么认为的,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怪应辞不信任他。

        但他大概没有仔细的想过,为什么非要让应辞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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