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章:失败

让安素奇怪的是，御书房里竟然静悄悄的，门口没有侍从把守，门竟然也没有关。

她迈进去，见书案前没人，却又退一步出来，左右望视，还是没看见半个人影。

正纳闷，却听那书案下面传出一声哂叹。

安素垂下眼，只见小武正坐在书案下面的地毯上，仰头望着她，一脸让她莫名的凄楚笑容。

“你这是干什么？”安素重新走进去，诧异的问道。

“我就知道你这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知道了这件事，就是死也得闯进这里来问个明白，所以我便提先将所有的侍从们都支走了，等着听你的教训。”小武开口，讽刺的话像柄刀子扎进安素的胸口。

这一点，他倒是了解她。

算准了她会来向他发难。

安素回眸盯着那张脸，眼泪又莫名的流下来。那明明是米果的脸，却不是米果。这叫她真的难以接受。

小武紧紧盯着她流下腮来的眼泪，突然发狂的笑：“我想了这几年，终于想明白了，我之所以成为你的替身木偶，大约是因为我的长相与你那心爱之人极其相似罢？”

安素展袖拭去腮边的泪水，在他身边坐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的柔软：“现在我们先不说这件事，我是打算要告诉你实情的，不过这实情大约要超出你的想象，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我们先解决左安的事，你为什么要逼她堕胎，就算你不爱她，她怀的也是你的孩子，老实说，我实在不能够想通这件事。”

小武把脑袋靠在书案上，仰面望着高高的屋顶。沉默半晌，方才开口：“素儿，当初父王把你作为一件礼物送去西番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安素怔一怔，不十分明白他的意思，只得老实的回答说：“不太好受，感觉自己就像是他手中的一件工具，一个玩具，被他玩于股掌。”

小武呵呵笑一声，点头，绝望无助的开口：“不错，你只当过一回工具就因此要了他的命，而我呢？我这个一直是个工具的人，又能做什么呢？我这悲摧的作为别人的工具的一生，除了得到你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我高兴自豪的呢？”

安素听呆了，微微张着嘴，反应不过来。她从未觉得小武被谁当成了工具。

慎虽然不爱他，可也没对他十分苛刻，该给他的也都给了他。虽然不喜爱，却也没表现出十足的厌恶，尤其是章纵容吉王谋反以后，慎对他，还是信赖而依靠的。

可除了慎，谁还敢把他当成工具？

“你这话有意思，如果你觉得作一个帝王是被人当成了工具的话，那这可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安素冷笑道。

“你不会明白的，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我生为太子，却不是因为我的才华，也不是因为我的本事，只不过是因为我是皇后娘娘生的嫡长子。

没有人看得起我，没有人因为我这个人而看得起我，他们看重的不过是我作为皇室嫡长子的身份而已。

如果有一天，我这身份不再，我一定会是这世间最惨的人，猪狗不如。”小武低哑的说道。

安素盯着他的脸，认真的问：“你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么？”

小武毫不犹豫的点头：“会，是秘密总有曝光于天下的那一天，这世上还没有永远守得住的秘密。

就如我们的事情一样，当初你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依你的智慧，决不会被别人发现端倪么？

可结果怎么样？为了掩饰这件事，你的双手也沾上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本来无辜的人，也为了我们，白白送了命不是么？”

安素双手捂住面庞，伏到膝盖上，重重的叹口气。

他说的没错，秘密每个人都有，可每个人的秘密都太不可能掩饰一辈子不为人知。老天有时候很公平。就算有掩饰住的，临死前也非要把它说出来不可，这也便是人的本性之一罢？

她想不到的是，小武竟然也有不为她所知的秘密。她原以为，小武整个人都完全的坦露在她面前。而她才是掩饰着秘密的那一个。

这样也好，这样很公平，两个心怀叵测的人为了各自的心思聚在一起，为了各自的心而努力，那么他们的这段情意便不再那么值得歌颂而要让各自背负上感情的债。

“素儿，没有哪个人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还能安然自若的，你身边的人那张陌生的脸仿佛天天都在提醒你，你不过是别人为了掌控这江山社稷的一个得力工具，你不过是这盘棋局里的一个重要的棋子。

可是再得力，再重要又如何？也还不过是一枚棋子！

就算这枚棋子最后赖旁人之力夺得这天下，又如何？他却始终也改变不了自己曾经作为一枚棋子的事实了。”

小武摇头晃脑的绝望的悲哀，对于安素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神话，她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这一派没头没绪的呓语！

是不是自古以来的帝王都喜欢这般无病呻吟，非要把这锦绣生活过出点悲伤的味道，方才对得起这样的绵衣玉食，至高无上来？

安素鄙夷的瘪了瘪嘴：“所以呢，所以你不打算让你的儿子也过上你这种棋子的生活，故才不让他出生到这世间来么？”

小武扭头瞧着她，嘴角带一抹安素看不懂的浅笑：“素儿，这个阴谋牵扯的人太众太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再说了，这不过是朝堂之事，料你也没有兴趣知道。

总之，左安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怎么办就由着我自己的性子来罢。”

“若是我一定要管呢？一定要保住左安这孩子呢？”安素歪着脑袋，瞧着他，挑衅的眼神，心中却知道，自己这是没事找事，他话都说到这份上，已然是没有余地。

她却还要逼他，她这也是自己作死。

小武落落的笑一声：“你是一定要与我唱反调的是吧？你纵然敢，那个左安也不敢。

再说了，我实在是搞不懂你这个人，难道让砖头做储君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左安生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拖着左安过继这件事，有些恼火了，所以才这样来质问我？”

安素的心中要多失望有多失望，虽然失望已经成了习惯，可还是一样的有些难过。

他刚说了解她的为人，现在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还是互相并有了解的罢？

他们之间，还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罢？

安素与他之前，甚至连与慎之间的默契都没有罢？

安素起身往外走去，没有反驳。她不要反驳，与一个不了解自己的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是必须要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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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素再回到储秀宫的时候，左安早已经喝下了那碗药汤，正躺在榻上痛苦的呻吟。

她坐到榻前，给她擦着额头的汗，苦笑着开口：“不是要你等我一个时辰么？”

左安紧紧攥着床单，摇头：“安素，没有用，等你一天一个月也没有用，你实在是不了解他的为人。

他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懦弱胆小。他那懦弱胆小的壳里包裹让是一颗阴毒强大的内心。

安素，我爱他，是我眼瞎，可你又是为什么？先帝明明那么宠你，你却背叛他，爱上这个阴险的小人。”

安素无语凝噎。

她的米果不是个阴险小人。她的米果是她生命里的阳光，是空气，是水，是她生命里绝对不能缺少的存在。

“安素，你离开这后宫，是你之幸，可你却太自负，偏偏又要回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好好利用你的智慧，但愿你能如太后娘娘那般，守得云开见月明。”左安虚弱的说道。

安素闪了闪眼，眉间一抹寒冰样的冷意，伸手摸摸鼻子，刀子一样锋利的声音：“左安，我回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我要的并不是王执那样的生活，我要的，是帮我要帮的人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这是我欠他的，我必须去做，不管什么代价。”

左安一脸的痛苦之色，双手捧着肚子，大声叫起来。

安素从袖里拿出银针来，替她针灸止疼。

心中一片灰暗。

这大约是她自进宫以来，最大的一次挫败，之前不管是什么事，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在她的意料之中。每一个结局都在她的想象之中。

可这一次，她却败的一塌糊涂。

是她怂恿左安怀孕的，是她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她原以为她能给左安的远不止这些虚无的东西，她能给她的，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只要她开口，小武便会同意留下这孩子。

这本是人之常情，没有哪个父亲能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来。

可她竟然错了！

左安现在受的罪，是她给的，她得这这负责，她得为这忏悔。

小武嘴里的这个巨大的阴谋，虽然让她暂时坠进了云里雾里，可她觉得，这件事她早晚会知道。

这阴谋比起左安现在受的罪，不过是小事而已。

再大的阴谋也抵不过人命罢？

会有什么要阴谋，能让一个父亲下如此的狠心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呢？

“左安，对不起。”安素低声对左安道。

针灸过后，疼痛减轻了的左安，伸手拉住安素的衣袖，双眼放出晶亮的光芒：“你才刚说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皇上，你欠了谁的东西，又想还给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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