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六十二章 ：绝境

大军后退十里，将章一行孤零零的留在西番人面前。

苍术瞧着小武率军离去的背影，毫无表情的脸一点点变的悲怆。

他的背影是那样英俊挺拔，像极了一个将军的样子。可也只是像极了而已。在苍术眼中，他已经变成鼠髭一般的存在。

“大夏王子，现在随你们太子殿下撤退还来得及，否则，本王决不手下留情！”多罗王断喝。

“不想死的，都撤了吧。本王今儿是要命丧于此了，苍术，如果你能侥幸活下来，把我和她葬在一起，总算也是本王对她的一个交待。”章嘶哑的说道。

苍术没有回答。

回答是多余，今天他们谁也活不了，不过苍术可以保证，最后死的那一个才会是留王殿下。

章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剑，胯下骏马嘶鸣扬蹄，朝西番人的军队冲过去。

苍术当然不会让他冲到第一个去送死。

西番王面露惋惜，瞧着这一群送死的人摇摇头，下令身后的武士入箭。

苍术将自己快成一团风，替章挡下如雨的箭矢，可他毕竟是人，就算再快，也抵挡不住几百支箭同时飞驰而来。

死，已经是唯一要走的路！

走向死路的他们并不能够注意后面大军中的变化，并不能够看见那马上的一骑红衣，手举着令牌冲过来的悲壮。

西番王瞧见了，让武士们停止放箭。

苍术的后背几乎被箭射成了刺猬。可他还稳稳的骑在马上。

殿下不倒，他决不会倒下。

他心中的殿下也身中数箭，当然并不有倒下，他还可以手持剑向前冲去！

西番王眯着眼，瞧着那一骑红衣驱马而前。

骑马的果然是个女子。

他又转眼瞧了瞧地上的轿子，好似明白了什么，桀骜一笑，冷哼了一声。

章的骏马已经被箭射的千疮百孔，人有勇气，马也有勇气，可马的勇气在流尽了血之后，随着那一声苍凉的嘶鸣声，轰然倒塌在地，将人摔在了地上。

章爬起来，举着剑继续向前。

那一骑红衣从他身边一掠而过，奔向前方。

西番王身后的武士手中的箭已在弦。

西番王却没有下令放射，直至那女子将马骑到他跟前。

“放他们走，我跟你们走。”女子安然的对西番王说道。

西番王的眼中飘进一抹得意，盯着她，面露笑容：“凭什么？”

“凭我叫安素，你们西番国的传说中，那位天神下凡的神妃娘娘难道不叫安素？”安素慢慢说道，尽力压制着因为疾驰而来聚集在胸腔中的空气，让自己讲话的语气不显得那样仓皇难听。

本来停在地上毫无动静的轿子突然一阵晃动，一个凤冠霞帔的美人从里面出来，边往前跑，边大声吼：“不要听她胡说，我才是安素，我才是神妃娘娘，你们都被她骗了，她不过是为了救她的情人，才编出来这样的故事！”

西番王饶有兴趣的听着她的怒吼，看着她一步步跑近前，跑到红衣女子的马前，将红衣女子从马上薅下来，大骂：

“你这个大胆的奴婢，还不快滚！”

安素展袖替她擦擦脸上的泪，展颜笑道:“丁当，我让你跟我来，并不是要你来替我去送死，你相信我，相信我能将你救出火坑，所以我才要带你出来。

我并不要让你拿你的命来换这份情谊，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救你出来？”

丁当哭倒在她怀里，她始终是个婢女，再怎么演，也演不出安素的气韵和淡然。

西番王只消一眼，便能认出谁才是真正的神妃娘娘。

丁当知道，她从轿里出来的那瞬间，便定下了这猜得到的悲剧的结果。

西番王不是傻瓜！若只有她一个人，她或许可以演的长久些。可在真的安素面前，她根本连演的机会都没有。

举着剑冲过来的章也听到了安素的话。

可是他不想听，他的命本来就是她的，如若当初她没有救他，如若当初他一醒来，没有见过这张脸，就不会有今天这椎心之疼，如若当初就那样死去，就不会有今天这死生离别！

他恨，恨与她相见太晚，恨，恨她的爱总是这样气势如虹，恨，他没有力量成为她一样的天神，能换来和平消弭战火！

他于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哪怕他拼尽性命，流尽最后一滴血，于她，也根本什么都不是！

她对他的爱不过是施舍，一位天神对凡人的施舍，她大概从来没想过他的感受。

他的拼死效忠，不过是一厢情愿，他的盲目狂恋成全的也只是他自己的折磨。

西番王命武士将轿子抬过来，请神妃娘娘上轿，天冷风大，越往前行，越是寒冷，小心着凉。

安素没有拒绝，她确实有些累了，能有坐着的机会，她决不想立着。

“不可以，不可以带走她！我以大夏皇子的名义发誓，如果你们今天带走她，我决不罢手！除非杀了我，否则本王一定会讨回来！一定会！……”

章嘶哑的声音传进安素的耳朵，安素闭了闭眼，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

世俗的我们好像一直执拗的追着我们爱的人而去，我们为了我们爱的人，赴汤蹈火，勇往直前。

可是我们却总是看不到那些一直默默爱着我们的人，为我们所受的苦。

也许总要等到许多年以后，等到我们被我们爱的人伤的千疮百孔时再回眸，才会想起那些曾经如此爱过我们的人。

而这些人，也终是变成了胸口的一颗痣，心中的一滴泪……

也许爱情的被歌颂不是因为她是多美好，而是她这美好总是残缺，总是不完美。

她不过是水月镜花，引诱我们向前，却让我们永远得不到那想象中的甜美。

我们明明觉得自己看见了美好，可总在一回身时，才发现，那不过是残酷的刚开头而已。

“放他们走，否则你们得到的不过是个死人。”安素掀开轿帘，对身侧的西番王说道。

西番王闪了闪眼，犹豫不决。

“如果你现在杀死他，战局马上便会点燃，留下他，他可能会复仇，可那得等到他从他哥哥手中夺下权力才行。”安素又说道。

西番王长啸一声，让武士收回弓箭。却又笑道：“我答应你，公平比试，我给他机会，他若不是我们西番武士的对手，那你也不要怪我，是他自己非要上前送死。”

安素闭了嘴，这个多罗王的倔强好像不是她能说的服的，不过总算还好，死在刀下，总比万箭穿心要强，也许，他命大，运气好，就不会死在刀下呢？

安素回头望，那朱红的战袍正陷在一群人当中，她看得见刀光剑影，却看不见他的人。

也许这一生，再也看不见他的人。

她放下轿帘子，泪水蜂拥而至。

安素伸手抚摸着腹部，嘴角露出些凄凉的微笑：“宝贝，等你降生后，妈妈会给你讲故事，你有个英勇无畏的好哥哥，晓大义，讲义气，可他却不是个好哥可，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要命，他应该跟你另一个哥哥学学，凡事要先动脑子，能成则成，不成则思变通……”

然而安素并不有看到，她随着西番王的军队走后，一股旋风般的骑士冲到了那堆西番武士中间，替章挡下了他们手中的快刀。

他们志不在打斗，只在救人。

————————

一个月后。

“什么？！”皇帝慎一脸盛怒，拍案而起。

临风的心颤了颤，面色死灰。

吉王终于露面了，不过不是在太子宫中，而是留王章的江南封地。

章不光收留了吉王，而且允他在他的封地上称帝。

这不是公开谋反么？

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消息更让慎吃不消的了。

临风来回时，甚至已经将太医院的太医都叫到了门外等侯，怕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下子晕倒。

慎没有晕倒，面色苍白的拍案而起后，开始狂笑不止。

笑的临风不知所措，方才明白人在过于悲伤的时候，是会发笑的。

慎笑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坐下来，却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太医们进来，又被他断声喝出去。

“皇上不要过于伤心，留王殿下他，他也许只是一时糊涂，待臣亲自去一趟，探个究竟，也许是夏洛天那老贼挟持了殿下也说不定。”临风低声道。

“临风，朕说什么来，他果然没死，他果然还觐瑜着朕的江山，他果然回来了。”慎激动的双颊潮红，嘶哑的说道。

临风叹气。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是怕，它便越是真的。

“临风，你说的有理，章儿怎么会背叛朕，一定是被那老贼挟持不能自主，才做出这等事来。你快去，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慎下命令，俨然是绝望的口气。

他心里明白，他说的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谎话。

章是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若不是临风去的及时，章便死在了边关。

可临风只能救回他的人，却救不回他的心。

章少年气胜，恨死了他用安素来换短暂休战这件事。

他的大丈夫气概本来是慎最欣赏的地方，认为他比小武更像个男人。

可也正是这大丈夫气概害了他，让他做出那么狂妄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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