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朋友

刘则进门的时候，安素正打算收拾了睡觉。

周嬷嬷不情愿的将她让进里屋，一脸嫌弃，指指椅子，扭身离开。

刘则倒不觉着什么，在椅子上坐了，笑坎坎的瞧着安素解衣卸钗。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过敏可好了？从我这儿瞧过去，还能瞧见痘印子呢，倒出来吹风，当心再犯。”

安素不冷不热的道。

刘则缩缩肩膀，伸手摸摸脸，嘴角一抹看不明的笑：“程姐姐封妃了，真替她开心。”

“你要祝贺她，自然是去她的屋子，怎么倒来我这里了？”

安素停了手，瞧向她。

刘则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眼，没讲话。

进来送茶的梁妈妈，将茶盅子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冷笑一声：“刘美人倒是去过了，可惜被人家院子里的人拦下了，说是怕美人的过敏症传染给慧妃娘娘，皇上可是过去了呢，这会子都该灭灯睡下了。”

刘则的眼泪滴下来，落到伏在双膝上的手上。

屋子里一阵静默。

安素瞧着她躬肩缩背的样子心中竟有些同情起来。尽管她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她。

先前粉盒子里的蟑螂，安素心中认定是她搞的鬼。

所以安素让她过敏烂了脸。

安素不知道刘则心中清不清楚这事是她做的，虽然于她来说，这都无所谓，她知道或她不知道，安素都会这么对她。

安素一直以为她是装可怜，依她家的家世，就算是个庶出，身边的银子断是少不了的。

可她一直装的这么瑟瑟可怜的，不知倒底用的什么套路。

一眼看穿的用心，安素不在意，可刘则这种看不出什么用心的，倒让人费思量。

程先封妃，安素倒觉得没什么，可如果是刘则封妃，安素想，自己怕是要睡不着了。

“安妹妹，天色晚了，我该回了。”刘则起身告辞。

“再坐会儿罢，横竖我这里也没人。”安素笑道。

刘则眼中已经没了泪，笑了笑：“妹妹，明儿在丽坤门前放烟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分，能随妹妹一起去瞧瞧去？”

安素噎住，把眼瞧了瞧对面暖橱里的明月。

她倒是想一口拒绝，可周嬷嬷梁嬷嬷都在跟前儿立着，若拒绝了，明儿整个后宫便会传遍她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对一起进宫的姐妹都如此苛刻。

若这传闻出去，倒是郑贵妃喜闻乐见，正好参她一本，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可若答应了她，岂不是自己给自己竖一个敌手？

安素摸不清她的套路之前，不想轻看她。何况已经中过一次招，安素不想再中招，就算事后找补回来，也不如防患于未然。

“妹妹若是为难，就算了。”刘则落落的脸色，扭身要出去。

“哪里就为难了，我只是怕明儿怕是连我也没份去凑这份热闹倒是了。”安素在她身后开口。

刘则回身瞧向她，笑的灿若夏花：“还是妹妹疼我。”

“这可算什么。”安素慢慢回道，盯着她的脸，努力想从她的表情看清楚她的意图，可除了感激和兴奋，什么都看不出来。

安素心中失望的叹口气，也许是自己多心，粉盒里的蟑螂真是自己跑进去的，刘则也并没有对自己心怀不轨，一切不过是自己太过于小心而已。

刘则欢天喜地的走了。

比起刘则的兴奋，周嬷嬷和梁嬷嬷的神色更让安素开心。

她喜欢看她们脸上这种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去谄媚，到最后却又落了空的失落之情。

周嬷嬷啧着舌，与梁嬷嬷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安素慢慢梳着头，瞧着她们说完，收拾完，走出去，方打个呵欠，慢吞吞的上床躺下。

明月重重的叹息声传入耳畔。

“我不该答应她。”安素说道。

“你若不答应她，明天会更难堪。”明月回道：“她算准了，也看透了，你不敢不答应，所以才会提这样无理的要求。”

“睡吧，你该操心的是你的伤势，有他，不用我去请大夫来瞧你了罢？我初来乍到，不如他熟悉。”安素又说道。

明月叹息一声，沉默良久，却又说道：“小主，你不该羡慕我们这样的，就算再欢喜，也只能远远望着，得不到，当初就不该开始，倒多了份牵挂，让自己活的不安宁。”

“死水微澜的生活，能多份牵挂，总比没了希望要好太多。”安素打个长长的呵欠，翻身睡去，只一会儿，便响起轻轻的鼾声。

明月透过床前的轻纱帐子瞅着对面的安素，脸上一片迷茫。心中有些不知所措的寒意。

她只是个比她小几乎一半的女孩子，她原以为她是个没心计的，可如今，越看越觉得她不简单。

她看似慵懒的表面，看似无所谓的神情，掩饰着她真实的内心和真实的神情。

明月知道，她肯定有所图，可她图的什么？明月却不知道。

她的秘密在后面的那片梅林！那里也许就是她的所想所图。

明月没有去认真探究过，这后宫中的女人，各式各样，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各人打着各人的小算盘。

明月来梅香阁也不过是想图个清静，不想卷入妃嫔们的争斗里。

她一直以为她一时的善心，让安素翻了身，安素应该对她感激零涕，一切听她的安排。

可安素显然没有这样做。

其实细想来，明月也只是为了自己，如果安素真冻死在这里，安然一定会找理由让她陪葬。

进了这后宫，想停下来图清闲，根本就没有可能！就算你想停下来，别人也会逼你动起来。

自从安素被皇上宠幸后，安然倒是没见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院子里的一切供应之物皆及时足量。

可是，只要有她明月在，安然是不会罢手的。她想避也避不开，当初想逃避的想法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愚蠢。

逃避，除了把自己变的一无是处，再无一丝利处。

如果她不放弃，她现在就是尚宫娘娘，那是她进宫时的梦想，如果没遇到那个人，她也早就是尚宫娘娘。

她九岁进宫时，只有一个梦想，就是登上宫女的最顶峰，做个执掌后宫事务的尚宫娘娘。

她为她的梦想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坚辛努力。

可她在她最好的年华却遇到了那个男人。

她把她最好的年华给出那个男人，忘了自己的梦想，忘了自己的目的，直到与那个男人的路走到尽头，把自己伤的鲜血淋漓，才想起逃避。

可这后宫之中，却没地方可以逃，她想过就此了却一生，却不舍得让他伤心难过，她永远都不想看到他眼中的泪。

她喜欢他绝世的容颜，喜欢他彩虹般清新的微笑，她愿他的人生中永远没有阴霾，为了他，她做什么都可以……

————————

在明月的心乱如麻中，天色一如既往的亮起来。

外间传来嬷嬷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明月也躺不住，翻身起来，帮安素准备衣裳首饰。

就算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明天，为了今天，还是要努力过下去，这样才对得起自己活着的这一天。

这本是安素的话，却被明月记了下来。

安素不像是个积极进取的人，可她说的话，却总让人听着上进而激励。

永寿宫的小宫女蹦蹦跳跳的撩帘子进来，看见安素仍然窝在被衾里安睡，不由掩面咯咯笑起来。

周嬷嬷手里捧着茶杯，满脸堆笑的跟进来，请她在椅子上坐了，奉上茶，陪笑说吉庆话儿。

“你这老货，使了什么手段，竟分到这院子里来了？”小宫女口无遮拦，喝了口茶，大声问周嬷嬷。

周嬷嬷老脸一红，搓着手，嘿嘿笑。

“罢了，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老祖宗懿旨，安美人不必在院子里吃早膳，过去仁和殿跟老祖宗一起吃，吃完了一起过去看烟花。”小宫女脆生生的说道。

明月强撑着过去榻上，将睡的七荦八素的安素拉起来，接了懿旨。

小宫女依旧笑嘻嘻的说道：“安美人只是睡不够，还不快起来好好妆梳一番，今儿看烟火的妃嫔众多，想入皇上的眼不容易。”

“皇上也过去？”明月问一句。

“可不是，皇上大清早过去请安的时候跟太后说了，还要亲自点几个烟花哄娘娘开心呢。”小宫女笑道。

“谢谢伶俐，回去回太后老祖宗，小主立马过去。”明月对小宫女略施个礼。

小宫女笑着回了半礼，闪闪眼：“姑姑，您教导出来的人儿，个个都能讨得皇上的欢心，太后娘娘说，她看好你。”

明月面色白了白，吃了一惊。

小宫女吐吐舌头，也不等两个嬷嬷来送，自己个跑出去。

安素揉着眼睛伸个懒腰，好奇的问：“明月，她这话，啥意思？”

明月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你在跟我之前，还跟过别的妃嫔吗？”安素边换衣裳，边问道。

没有，明月在此之前，一直在尚宫局做事，除了安素，再没跟过别人。

太后从不说废话，

太后让人传的每句话都有深意。

这是明月在后宫这些年得出的结论。

“讨皇上欢心的人？倒底都有谁？你还调教了谁？”安素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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