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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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苑。
虞国鸿苑乃是王室苑囿,临渭水,面终南,西起周至,东达宜春,周袤百里。
数百年前,虞国西关受羌人骚扰,北境与匈奴交战,战事频繁,民不聊生。为拒强敌于外,阻隔别国吞并的野心,虞国的一位先王决定改变作战方式。
全国上下,适龄男子皆要学习胡人骑射,且要熟悉他们的作战方式。
当年此举一出,朝内议论不休,为是否施行此举夙夜争辩。有人以为学胡人之艺技,是为中原自降身份,效仿蛮夷,乃不堪之举。还有人赞同虞王,如此才能知己知彼,与边关战事中谋夺先机。另外一些人,则态度持中,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而当时的虞国远不及今日,百年之前,虞国还只是个边塞蛮土。
虽国土不小,但教化程度低,民风还处于十分淳朴,甚至有些野蛮的状态。因此东部诸国皆轻视虞国,私下起了戏称诨名,叫虞国人是“圉马斯”。
所谓圉马,就是给人养马的。
若说起这段历史,还要追溯到大梁初立时。
梁武王打下了天下,为诸位从龙有功的臣子分封爵位土地,当时各诸侯还未称王,仅以臣子之身朝见纳贡。而当时受封虞的诸侯——虞文公,他本是一介小吏,最初只是为梁武王养马的人。这本没什么稀奇的,然而虞文公家世代圉马,一手养马的技术出神入化,经他养过的马,无不膘肥体壮,勇猛迅捷。
而偏偏,梁武王对于马的喜爱又超乎常人,他见这些马总是被养得如此好,就好奇圉马人是不是有什么秘诀。一日他招了还是养马小吏的虞文公来,二人从如何圉马聊到了天下局势,又从时势英雄谈到了建国宏愿。
就是这么一次谈天说地,梁武王对人才敏锐的直觉让他拥有了一员猛将,在后来的征战治国中,虞文公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因此一路从圉马小吏,到后来成为诸侯,封疆拓土。
虽谥文,虞文公却文治武功样样都行,于武,能领兵出征,于文,则能治理封地。至于为何封在当时虞国这等僻远之处,则是虞文公主动请求的。他祖上就是这里的人,而且此处临抵边关,若换了旁人,一旦失守,北狄就会有机可乘,则王畿危矣。
这本是一个君臣相佐,图谋霸业的美谈。
然而时移世易,几代之后,大梁迅速繁茂,东部诸郡经济发展迅速,南部文化繁茂兴起,大梁国力日盛,百姓和乐安居。国内无骚乱,国外无战事,百姓早已经不知道当初是如何从战火之中推翻旧的腐朽王朝,也忘记了曾经的大梁哪有什么区域之分。
于是东南部的一些诸侯国,开始排挤这个一直固守边关的落后虞国。一些人自诩天子脚下,尊贵非常,一些认为自己文化兴盛,高人一等。
就这样,虞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着其他诸侯国的嘲笑,但仍是默默坚守着边关,使大梁不被夷蛮侵犯。
关外北狄身材高大,擅长马背作战,力大勇猛,行军诡异。而虞国人在与他们长期的作战中,不断的失去亲人与土地,对蛮夷充满了仇恨。同时也被迫强健了筋骨,使得虞国从老到少,从妇至孺皆有作战之心,即使无力打败他们,也有敢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
也因此,虞国那位要改革的先王是铁了心的要让虞国人的骑射作战更上一层楼。
扬长避短,发展军队的实力,使得政治外交上无人敢轻视。继而发展国内经济、文化,不再只是大梁的边关护盾,要教所有人都看得起虞国。
为此虞国就修建了鸿苑,从君主开始,能上战场的人都要练习骑射。
而也是从那时起,围猎在虞国就有了非同寻常的地位。
这些年虞国逐渐强大起来,虞国对内变法改革,对外发展经济往来,虞人之勇武天下莫敢与之相抗,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羞辱欺负的落后国家。
虽然国家强大了,然而骑射在虞国人心中的地位仍然很高。不仅反应在百姓身上,君主身上更是如此。
近代虞王皆励精图治,却独独极喜爱围猎。每一任虞王都会整修鸿苑,这也使得鸿苑从最开始练习围猎的普通场地,发展成极其庞大的皇家苑囿。从猎场到园林,从帷帐到宫殿,鸿苑大的超乎想象,而它的奢华程度也让人不禁惊愕。
这种近乎奢靡的享受似乎与虞王一向的作风不同,但是多代共建,却也彰显了虞国的强大国力。
突然远处传来号角声,声音仿佛要穿破云霄,让列队在下的所有人为之一振。接着有响起了一阵鼓声,不同于战场那种激烈,这阵鼓声敲着所有人的心,更像是激励与催促。
这两阵声音是从三层高台上传来,虞王裴弓昌正在最上面。
台上两边摆着涂上鲜艳颜色的号角,吹号的人脸上也画着漆彩,鼓着腮帮子,用力到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中间用架子立起一面巨大的鼓,鼓面上也画着神秘的花纹,裴弓昌双手都拿着鼓槌,纵然是背着众人在敲鼓,脊背也挺得很直,举手投足之间仍是气势非常。
台下上千人都静静地等待着,列队整齐,无人敢交头接耳。
北风猎猎,卷起手中的旗,吹动两旁的树。耳畔边的风疾驰而过,刮过脸颊与头发,将台上的声音吹散模糊。
风吹得眼睛干涩,宋遥瑾脖颈不动,只是目光向下,从前面人头上的的皮弁移到了他的靴子。
从宣台宫外出发,到晋阳城外的鸿苑,这一路上宋遥瑾跟着公子历府参加秋狩骑兵小队,都没见过裴历的身影。
上次在府中,范徒佐推荐她来跟随此次秋狩,裴历嘴上答应但心中根本不以为然。
寻常府中门客,倘若被允许跟随到鸿苑,便要与公子待在一处,以备随时有事相商。而按照规定,一位公子只能带门客一位,参加秋狩者八人,随从两人。
经过这些日子与裴历接触,宋遥瑾已经看清楚了。
公子历为人肆意骄傲,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要他想,谁劝也没用,做事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想法意愿来。
至于裴弓昌和范徒佐却是难得能影响到他的人。
之前外界都说,范徒佐是裴历手下最受信任的谋士,如今看来,却是裴历只听范徒佐的话,对其他人则是不屑甚至抗拒的态度。
原本北恭君给宋遥瑾的那卷竹简,也是为了推荐她的,好让她更好的在裴历府中做事。只是通过近日的事,宋遥瑾觉得裴历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辅佐对象。公子历对待政事太过儿戏,为人也过于浮躁。
裴弓昌不可能不了解,更别说选他做储君了。
况且以裴历的情况,就算把竹箭交给他,他也不会因此重用宋遥瑾的。莫不如让这竹简就此沉寂。不过眼下还是先继续呆在公子历府,毕竟在这能接触到很多人,也许还有机会能救出亲人。
再看现在,很明显,裴历不愿意让范徒佐之外的人作为谋士跟在他身边。
因此这会的宋遥瑾便成为了参加秋狩的八人小队中的一员,到时打来的东西可以自行带走,也可以换成赏钱。
虽然不涉及军中赏罚,或是评较狩猎成果,只是娱乐性质的竞技。然而关键在于,宋遥瑾并不会骑射。
想到这她有些头痛,虽然找机会问了同行的人一些简单的技巧,但是到底还是没试过,心下仍没有底气。
“不要让本王失望。”
随着台上裴弓昌的最后一句说完,昭示着秋狩开始。
穿着普通的骑兵服饰,各公子府的人与大王和诸位公子分别去两个方向。
骑着马,背着箭筒,宋遥瑾起先跟着大部队一起骑马跑。旁边的人无不是激动雀跃,面上的表情都抑制不住,咧着嘴,眼神里写满了志在必得。
人群过处,卷起了尘土,在空中胡乱的飞着。
而后待人群稍稍分散,她略减缓了速度,逐渐落到队伍的后面,然后抓住时机,趁着岔口拐了弯跑离了人群。
确认周围再没有旁人,宋遥瑾又减了速度,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林中走。过了一会,走到一处地方,眼前还算开阔,她下了马,准备在这里先熟悉一下弓箭。
大概百步之外,正对着宋遥瑾的位置有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树干之上,中间处有一块树皮脱落,正是个天然的活靶子。
对准了中间掉树皮的位置,左手把弓,右手拉弦,蓄满了力,全神贯注准备让箭离弦。
“你扬这么高,是想要射鸟吗?”
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扰乱了正专注的宋遥瑾。
手一抖,位置本就不正的箭直接掠过旁边树的顶部,穿了出去。
见着自己的尝试失败,宋遥瑾也不恼,放下弓,平静的回过头看向来人。
只见一人骑着黑鬃白马,身穿一身黑色窄袖交领的右衽胡服,脚蹬皮靴,系着金线描边的腰带,勾勒出健瘦腰线。眉眼深邃,唇角却挂着笑意,头发利落的束起,带着貂尾蝉纹的武冠,虽着胡服,却更显得贵气。
见宋遥瑾打量自己,那人开口笑着说:“莫不是忘了我,怀卿?”
“公子之姿,草民岂敢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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