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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北镇抚司。

        毛丰坐在桌案前,等薛邵读完曲州送来的线报。

        薛邵眼底阴鸷,将纸张揉捏成团,轻飘飘丢开在手边,纸团滚了滚,跌落桌案。

        他问:“上次在曲州为什么没查到这个戴左明,他是户部左侍郎的小舅子就这么难查吗?”

        毛丰道:“早该想到的,这整个户部从根上就烂了,章启正能被马志忠收买,他底下的人能有几个干净?想必戴左明就是奉了他姐夫和章启正的命令,携钱款逃往曲州,让曲州知府帮着藏身,躲过这阵清查阉党的风头。”

        薛邵丢手指敲敲桌案,“把户部翻过来查。”

        毛丰称‘是’,道:“章启正一倒,就连五年前的贪污也浮出水面,户部这帮人还真是深藏不露。”他想到什么,脸色踌躇,“那个薛邵。”

        薛邵不耐,“嗯?”

        “你老丈他是户部郎中。”

        薛邵反被提醒,皱眉问:“你刚才说,谁帮着戴左明藏身?”

        毛丰道:“曲州知府啊,我们前段日子在曲州还见过他,叫魏光禄。”

        “魏光禄?”薛邵嗤笑,“好好查查我这老丈。”

        起初毛丰还不知道薛邵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回去一翻案宗才发现曲州知府魏光禄有个小妾叫丁金枝,是丁鹏举二房的女儿。

        如此一来

        丁鹏举既身为章启正的下属,又有个女儿在魏光禄那,甚至还想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章启正的长子章鸣远。

        是该好好查查!

        这边薛邵回到府门已是傍晚时分,日落橘红,霞光温润。

        丁宝枝忙了一天,买回布料、丝线、染料,在珠珠的帮助下赶在天黑前染完了三匹白坯布,挂晾在东院,等待阴干。

        薛邵迈入东院便见到为了方便行动只穿着素净麻裙的丁宝枝,她正手握一根不知哪找来的竹竿,仰着脖子抻平丝绸上的褶皱。

        珠珠发现薛邵来了,刚要出声便被制止。

        薛邵摆手将她遣退院外。

        三匹染作秋香色的丝绸还潮湿着,如同一顶华盖将底下忙碌的丁宝枝挡了个七七八八,唯有风起才能吹开柔软的丝绸,让薛邵窥见她有条不紊的身影。

        曾经有许多次,薛邵刻意路过尚服局。

        她总是很忙,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间很少,有一回就像现在这样,二人相距不过几步之遥,因为隔着晾晒的织物,他才得以在她面前稍作停留。

        那时候他也只是个侍卫,马上荣升锦衣卫百户,调离紫禁城。

        想对她留下一句什么,可她认不出自己,自己也不该招惹一个宫女。

        这厢丁宝枝正用竹竿拨弄着丝绸,余光看到身边多了个人影,险些吓得惊叫。

        “薛邵”她惊魂未定道。

        薛邵似乎心情不错,“你这是在做什么?染布?”

        丁宝枝点了下头,继续趁着天色还亮折腾她的丝绸。

        晚霞轻轻柔柔笼罩着她,银杏叶沙沙作响,忙活一天她发鬓松散,额发汗漫,薛邵走过去将她脸侧的碎发勾到耳后。

        “怎么这时候晒?天黑不就没太阳了?”

        丁宝枝清晰感受到他指尖滑过耳后的酥痒,匆匆自己将头发理了理,说道:“才染完的布不能晒,颜色会坏。”

        薛邵捻捻那绸子,“这是要做什么?”

        丁宝枝道:“噢,我心想既然万岁爷提到了那幅《金刚经》,哪怕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客气寒暄,我领完赏也该有些表示,若没有感谢岂不失礼?”

        “原来不是给我的。”薛邵双手环胸,点点头,“也行,那这回你要绣什么?”

        丁宝枝想到什么似的,眼波流转向他,“你帮我想想,给太后做寿礼是绣《无量寿经》还是绣松鹤延年的贺寿图更好?”

        薛邵眉尾一扬,“每年各地官员为太后贺寿送上的贺礼成百上千,你何必点灯熬油地刺绣,我花钱找人去买不是更方便?”

        丁宝枝却道:“朝中士大夫要都这么想,唯独你府上送去贺礼是你夫人亲手绣制的,这份心意也该脱颖而出了。”

        薛邵含笑默念,“我夫人亲手绣制的,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丁宝枝见他笑得极具侵略性,耳根一热,收起竹竿转身想要回屋。

        她假做坦然,“问你绣什么也不说,我看就《无量寿经》吧,合太后喜好还讨个寿的彩头。”

        身后薛邵跟上来,她清晰感到后背贴上了他的热气,而后便被拥进怀里。

        他俯身从耳朵开始亲吻,丁宝枝不敢动,慌乱道:“我身上都是汗,而且快用晚饭了,还是先不要”

        他埋首在她耳根,语调已然变了,“不要什么?”

        丁宝枝无计可施只好道:“我来了月事。”

        身后那人显然僵了一瞬,“不是骗我?”

        丁宝枝庆幸自己背对着他,信口道:“当然不是,撒这种谎有什么用。”

        “也是。”薛邵没为难她,只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然而丁宝枝别的没想,就是想躲过初一。

        她今日实在很累,特别是外出采买一趟和布庄打完交道,她想到自己原本能过怎样天高海阔的生活,心里对嫁进薛府实在怨念颇多,根本不想应付薛邵。

        反正离她真来癸水的日子也不远了,瞒一个对这些事一窍不通的男人还不成问题。

        吃过晚饭丁宝枝便假做身体不适的睡下了,薛邵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怕惊扰她就在书房的软塌上合衣过了一夜。次日早晨丁宝枝才知道他没回屋,随即想到自己撒的谎,多少有点慌。

        就这么忧思重重地陪他吃过早饭,丁宝枝送薛邵出府,才出府门便瞧见不远处来了宫中的仪仗,想不到司礼监的人动作这么快,这才第二日,来宣旨的人就到了。

        轿子四平八稳落在薛府门前。

        随行的宦官一脸肃穆地挑开轿帘,伺候容予躬身走出轿辇。

        容予今日出宫宣读圣旨,怠慢不得,他身着最高形制的司礼监太监曳撒,头戴乌纱,满身锦绣。

        因着司礼监此行是代替皇帝宣旨,所以哪怕薛邵也得给容予见礼,不过薛邵有皇帝宥免,向来只需单膝跪地。

        薛府零星的几个下人跪成一排,薛邵在丁宝枝跪地时特意搀扶,丁宝枝微微一愣,想起自己昨晚假装腹痛不适的事。

        容予平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薛邵之妻丁宝枝,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封为三品诰命从夫品级,钦此。”

        丁宝枝跟着薛邵谢恩,“谢主隆恩。”

        容予宣读完圣旨,又变回了笑语晏晏的秉笔太监,他柔和道:“薛夫人,请接旨吧。”

        他将圣旨放置在身侧宦官手中的木托盘上,而后拿起一旁诰书,微微躬身,将诰书双手托向丁宝枝。

        丁宝枝高伸双臂,低垂着头接过诰书。

        容予并没有第一时间松手,而是说道:“恭喜你,薛夫人。”

        丁宝枝顿住,抬头只见他笑眼弯弯正替自己高兴,遂回以真挚笑意。

        再相见虽还都在同个名利场里打转,但一个改名换姓,一个冠了夫姓,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好在当年灰头土脸的两个人如今日子都过得不赖,也算完成了五年前的期许。

        容予转向一身官服的薛邵道:“指挥使正要出门?”

        “是啊。”薛邵将眼神从丁宝枝的侧脸移到容予脸上,“容太监宣完旨意可是要回宫了?”

        “这是自然。”

        “那便同行吧,我刚好也要进宫一趟。”

        “好。”容予抬起胳膊,礼让道:“指挥使,请。”

        丁宝枝默默站到门边,目送仪仗远去。

        徐嬷嬷上来说了几句祝贺恭维的话,不忘嘱咐她戒骄戒躁克恭克顺,需得清楚这诰命夫人的头衔是谁挣来的。

        丁宝枝全都应下,关上府门,领珠珠回了东院。

        珠珠帮着她收起了昨天傍晚晾在屋外的丝绸,蹲在屋外烧炭。

        她对着炭盆扇蒲扇,嘴里乐呵不停,“托夫人的福,我今日可算听了一回圣旨。宫里人真气派,宣旨的仪仗有整条街那么长,明日全京城都该知道夫人你是钦点的三品诰命了。”

        丁宝枝笑了笑,见炭盆里的炭开始泛红,提醒道:“炭好了吗?”

        珠珠扭头一看,喜道:“好了好了。”

        她正要去动那铁钳子将炭盆夹起来,却被丁宝枝制止,“我来吧。”

        珠珠急了,“哪有让夫人动手的,就该让我来。”

        丁宝枝利索地挽起袖子,拿起铁钳,“不是不让你动手,是这个弄不好能把房子点了,我不放心你,等你看会了以后就交给你来做。”

        “对不起啊夫人,这些事还要你亲自来教。”

        “有说这话的功夫,不如去把布摊平整了。”

        “噢噢噢噢好。”

        丁宝枝将铁熨斗拿出来,挑了块烧热但还不红的炭加进熨斗,戴上棉布手套,将皱皱巴巴的绸子都给熨烫平直,费时费力地把丝绸都拉挺了卷起来收好。

        珠珠开始还在边上大呼术业有专攻,之后竟打起瞌睡,坐在门槛上托腮睡着了。

        忙完又是大汗淋漓,丁宝枝见天色还早,叫醒珠珠,喊她去烧点热水,想快快洗个澡将布子綳起来,好着手绣贺寿图。

        珠珠大梦初醒,擦擦口水小跑着出去,赶紧将洗澡水准备妥当,然后百无聊赖候在门口继续打哈欠犯困。

        一个巨大的哈欠刚到嘴边,院外踏进只官靴,将珠珠大张着的嘴吓得闭上。

        薛邵回来了,比往常回来的都早。

        丁宝枝听屋外珠珠叫了声‘大人’,没多想,洗得差不多便擦干身子拿过干净的中衣换上。

        薛邵推门而入时,她正站在屏风后边穿衣服。

        她不知道如果屋里只有屏风后边点了蜡烛,那屏风后的人就跟皮影戏似的,身材轮廓和一举一动都能让外头的人尽收眼底。

        薛邵就这么看她往曲线玲珑的身上套了一件又一件,而后微挑眉梢,目光落在她脱下来的脏衣服上。

        整堆衣服从里到外都齐全了,他蹲身勾起一条最贴身的里衣。

        “丁宝枝,你当真骗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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