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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第五十五章曲直


世人争曲直

        苦语费摇撼

        也是复杂多样了

        沐子来从禹九手中接过纸笔来翻看翻看,随后起身到龙璍身旁和他说了些什么,之后,龙璍让随行侍卫将沐子来面前的桌子搬到禹九的桌子旁,又将龙璍的桌子往中间挪了挪。禹九全程在旁观看他们三人来回的动作——搬桌子时她因好奇才注视,桌子搬到她边上沐子来坐到她旁边时她因受惊突然站起来,然后她在沐子来那种“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的疑惑笑容中愣住,因此没注意其他人对沐子来的行为有什么反应,直到沐子来备好纸笔叫她,她才丫鬟一般书童一样的跪坐到沐子来旁边研墨。

        笔墨纸砚备齐,沐子来先提笔写下“画像继续”四字交代自己一番动静后的动机示意赵林楸按流程继续。赵林楸了然地点头,抬手示意赵林椿开始他的议题。赵林椿起身暗示护卫开始,然后和顾乐一样展开一张地图,又展开一张地图,在几人迷惑几人明白的情况下开始兜兜转转地将议题说到自己在乎之人。

        “方才说灵齐无需避谈过去,他避谈过去确实给我留了机会,我便借他的话,说一下古今。从前有幸,在顾大人府里见过他方才提到的游记,临摹了一份三百多年前的天下,就是左手边这一张,今日就借这三百年前后的天下格局说一说古今。漫说这古今之关系,也是复杂多样……”

        禹九眼盯着手中墨条避免和沐子来对视,竖起耳朵听赵林椿在上面侃侃而谈,然而她极力维系的专注在沐子来点墨时那一闪即逝的摇晃中破碎,她压着好奇掀起眼帘看向沐子来笔下的画。画像上的赵林椿只有黑色墨迹勾勒的轮廓,神情严肃,眉目倒是清明,美中不足是没什么色彩。当然,不用好奇沐子来为何不上色,毕竟她之前去拿纸笔时没想到沐子来会用来作画,因此没带上颜料。不过,抛开色彩不说,沐子来不画亭廊灯火,不画草木听众,只一个孤零零的人像显在纸上,奇怪,奇怪,于是她停下研墨的动作看沐子来接下来如何行笔。

        沐子来仔细勾画几缕发丝,定下人物全像,然后偏头看赵林椿听他有感而发的议论,转头在空白处写下赵林椿议论的主要内容:论古今。怀古伤今。以古鉴今。熔古铸今。继古开今。之后才慢慢描绘他们周边的景象,把人放在新修的亭子边新剪的花树中。

        除了疑惑沐子来对人物和环境的布局之外,禹九还有一处不明白的地方:赵林椿的议论才开始,沐子来为何能把最初几句当作主要内容写入画里?

        “精彩绝艳的,是人,一闪而逝的,也是人,不必太注意环境的描绘。你看,殿下此时的神情与方才是不是大有不同了——”

        且不说禹九的心思是如何被沐子来发现的,看她一听沐子来的话就转头——也不知是逃避沐子来还是纯粹好奇赵林椿此时的神色——看见赵林椿旁若无人地偏头朝兰奇笑了。

        “若不及时留下你想纪念的瞬间,过了,或许就忘了,什么亭廊听众,之后补上就好,即便不补,也不要紧——”

        禹九受教地点头后又低头继续研墨,心里的想法失控地蔓延开。若是过了就能忘了,林屿在火光中消散的场景就不会时时窜进她的梦里,她不会因为顾忌三公主而若即若离地守在沐子来身边这么多年,即使他们现在已经和离,她却还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三公主。不过,沐子来也没错,若非他方才及时捕捉到赵林椿一闪即逝的严肃正经,谁能想到赵林椿此刻对兰奇的微笑背后有过那样一段漫长的铺垫。

        沐子来一边补上花草亭廊一边像和禹九说悄悄话似的低语道:“若是没有抓住方才那瞬间的精彩,此时再画,怕是要费不少笔墨多添一个人的席位。”

        禹九闻言稍稍侧头去看赵林椿——他是稍稍侧头看着兰奇,顺着他的目光,她见兰奇和他相视一笑。是了。赵林椿的目光已有着落,若此时再画,少不得要添上兰奇的位置。想到这里,禹九不得不佩服沐子来的先见之明。听到后面,她更想点头赞赏沐子来的预见,他之前写下的古今关系正是赵林椿后来阐述的主要内容。

        赵林椿后来接上对古今关系的述说,将怀古伤今、以古鉴今、熔古铸今和继古开今等重点一一阐明,最精彩也最突兀的一点是他用来阐述观点的例子。他从古今转入在座诸位公子小姐的过去与现在,借他们的从前和如今来揭示古今的关系,这本是出彩之处,偏偏因他别有用心让议论变了味。他在议论中提到韩奇被冤作怪物的曾经,宣扬不论未来如何他会一直和韩奇站在一起的现在,将其中关系说给自己,把其中利害讲给整个虞都城。这简直是,勇气可嘉,值得称赞。

        禹九听得郁闷,赵林椿竟然把好好一个书会当他的主场说他的私事抒发他的情意,他是怎么想的?有权有势后想给兰奇当靠山为兰奇正名?告诉兰奇他过去错了现在不会再犯错?他的做法委实不是一个未来储君该有的,若让别人听了去,他被美色所迷——又或是被怪物所迷——足以成为他成王登帝之路的一大阻碍。

        幸好书会成员明面上不会相互诋毁暗算——如虞先阳针对沐子来一般多是虞将军和沐王爷之间的不和,赵林椿和赵林楸的竞争迄今为止还算良性——如果朝臣没有拉帮结派推着他们往前走,他们不会为一个帝位拼的你死我活。

        幸好在座几位不谈感情,主动避开赵林椿与兰奇的感情,严肃且正经地讨论古今之事。比如龙璍,先感慨后惋惜地说:“太子殿下所论之‘古今’确是个好题目,有道是‘吟道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我们,正如殿下所说,都身处古今这盘棋局之中。可惜,我们并非执棋之人,无法预见前路之千变万化,只有在结束之时失败之中才恍然明白,过去本不该那样……”

        顾乐先赞赏后沉默地讲:“‘古今’确实不错,前人说‘上下观古今,起伏千万途’,若真能读懂古今,看清起伏,千万条道路皆可通向一处……”

        王灵齐心有所感,但并未开口加入讨论,只是凑到龙璍身旁借用一句沐子来和禹九都能听到的古诗:“行客自朝暮,青山无古今。”

        沐子来低声回应道:“花水自深浅,无人知古今。西驰,我要为你画像,你坐得端正些。”

        王灵齐本想转头对沐子来说些什么,却又顾及到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并未因沐子来与赵林枝和离好转,便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坐回去。说是要为王灵齐画像,沐子来却没有时间,几人就古今之事讨论一番后赵林楸上了台,他需要开始新一张画像。

        和赵林椿相似,赵林楸选了一个不错却难说不清的题目——论曲直;和赵林椿一样,把好好一个书会当成他的主场说他的私事抒发他的情意,只是他说得较为隐晦。

        赵林楸从顾乐先前讨论的图纸创作注意事项出发,把曲线与直线在绘图过程中的使用拎出来,将其与标准相连,和为人处世联系,和是非对错关联,最后把论曲直转化为论是非对错。之后,他从曲直的关系入手,举出扭曲作直、挠直为曲和众曲不容直等一连串与曲直有关的事例,再从事例中提出相关人物的处世态度。然后作出为难姿态先评论评论赵林椿方才那冲冠一怒为红颜似的言论,再将先前事例中的人物和沐子来做一对比,将沐子来说成在方圆之间自由转换的一个锥人刺物之人。

        沐子来不置可否不加辩驳地一笑应付了事,转头手一滑就在赵林楸的画像上失了准头,脸部比例失调,看着实在怪异。禹九像看见孩子调皮一样的露出无奈笑容,也不知如此报复是否让沐子来满意,他在接下来的讨论评点中是否还会对赵林楸发难。

        与赵林椿相比,赵林楸引起的争执更多,论古今或许需要通达古今的学识与胸怀,不博学不敢妄论。曲直却不一样,曲直,是非,对错,各人有各人的标准,像赵林椿方才长篇大论只为兰奇正名,他以为他是对的;赵林楸隐晦评论的赵林椿此前的行为,他以为他是错的。

        不等沐子来发难,关于曲直的讨论就已经吵开了——不关赵林楸所举事例的具体内容,只与曲直本身有关。在争执之中,顾乐摇头感慨道“山木自曲直,道人无是非。”虞先阳难得平静,就“由心书曲直,不使当世观”开始发挥。禹九在心里回应一句“曲直我不知”之后,就见沐子来将赵林楸先前所说的关于曲直联系的几个词用和古今关系一样的版式写在空白处,听他掀起画像叹了句“世人争曲直,苦语费摇撼”。

        一场关于曲直的争论结束,赵林楸既欣慰又头疼地站起来,露出客套疏离的笑容,请下一位成员杨郢上台发言。杨郢闻言从虞先阳旁边起身,走到海溪亭时对赵林椿和赵林楸一一致意。因为沐子来暂时停下画笔,禹九侧身去看海溪亭,离兰奇近了些,所以恰好看见杨郢的目光在兰奇身上落了一瞬。

        兰奇正准备对杨郢的目光作个回应,赵林椿带来的侍卫突然对她说:“兰姑娘,惠老板派人传信说外面有人要见姑娘。”

        “什么人?”

        “来人只说有重要事情要告诉姑娘。”

        “我知道了。”说完,兰奇起身给转头看她的赵林椿一个眼神,对假装听杨郢开讲却竖耳细听兰奇有什么事的禹九微微一笑,然后抱歉地离开。

        会中有人因急事离开本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兰奇离开的时间实在太巧。她离开后,杨郢有理有据地论了一场“韩奇”,然后李亭南针锋相对地接着论了一场“韩奇”。两场议论将韩奇从前的事迹和如今的处境说了一遍,这让禹九不得不怀疑兰奇是被赵林椿支开的,可另外的事又动摇了她的怀疑:杨郢说完后有人传信告诉顾乐外面有人要见他;李亭南讲完后惠老板亲自到海溪亭来请赵林楸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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